第013章 与魔有缘 还会再见 上
南岐县距大名府百余里，城中人口五万，多以打铁为生，这里打造的刀剑，远近闻名。
因此，城中江湖豪杰云集，不少大派都在这里设立分舵。
正道四大玄门之一的清微派，直接把总舵开在这里。
清微派掌门长风道长是正道七宗主之一，法力高强，有他坐镇，南岐县城风清气正，妖魔不生。
前几日，长风道长接到玉护法传信，御剑到世外仙境鸿霄仙宫之中去看天外飞仙。
就在长风道长离开的几日，南岐县城中发了几件怪案，接连死了几十个人。
死去的人，死而不僵，等不到下葬，纷纷跳起来到处乱窜咬人，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大名府知府调集各县捕快到此处缉拿凶手，五军都督府调遣龙骧卫兵马驻扎在城中镇定民心。
一时间，南岐县城的街道上处处可见身穿皂衣，手拿铁尺的捕快，偶尔还有龙骧卫的骑兵策马驰过。
南岐县城外有一座土庙，荒废已久，庙中无人主持，庙外已经变成乱葬岗。
最近死的人多，怪事又多，城里人只想赶紧把死人埋到城外，找块空地，挖坑就埋。
很多死尸被草草埋在旧坟之上，土庙方圆十丈之内的土地中，枯骨之上是干尸，干尸上面是新尸，深深浅浅，不知道买了多少具尸体。
微风从旧坟上的蒿草间吹过，吹动土庙院子里的枯叶，沙沙作响。
响声越来越大。
不是微风，而是有人在扫地！
一个穿着灰布僧袍的和尚，正拿着一个扫把在地上用力地扫着。
那个扫把已经秃了，和尚下手又很重，枯叶纷飞，地上留下一道道怪异的印痕。
“阿弥陀佛！”
响亮的佛号响起，灰袍和尚停下了手中的秃扫把，抬头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两只眼睛挣得很大，眼眶之中没有瞳仁，全是眼白，白惨惨的十分吓人。
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大和尚站在灰袍和尚对面，眉目慈祥，双手合十道：“此处枉死之人已经够多，师兄何必再造杀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法照，不要以为做了大相国寺主持就有资格给我讲经说法”
灰袍僧人睁着白惨惨的双眼道：“人间已是无尽地狱，活着的人每日在炼狱之中挣扎，我不过是送他们往生极乐而已。你回金陵去做你的护国大法师吧，不要挡着我普度众生！”
红袍僧人是正道七宗主之一，大相国寺主持，法照大师。
法照号称弥勒转世，密法第一，他虽然是七宗主之一，法力却已不在三神君之下。
那位灰袍和尚，是法照的师兄，法相。
法相拄着秃头的扫把，僧袍无风自动。
地上的印痕发出妖异的亮光，竟是一个法阵。
土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上百具新尸、干尸破土而出，挣扎着往土庙里涌了过来。
“不肯让死人安息，谈何普度众生”
法照手上捻着的铁佛珠发出金色光华：“师兄，回头是岸！”
行尸分成三股，四肢并用，飞速爬进土庙，一跃而起，向法照扑过去。
法照身上的袈裟愈发鲜红，红如烈火。
“地狱无边”
法照低低喝道：“苦海无涯”。
火红的袈裟上腾起一片火云，风一样吹过纷纷跃起的行尸。
血海神功，密宗六道伏魔功中地狱道秘法。
这种法术耗费阳气十分巨大，即便是宗主境界的高僧，也要念动咒语才能施展。
那些青白色的尸体瞬间化为黑炭，随风四散。
“尘归尘，土归土”
法照道：“阿弥陀佛。师兄，你助魔教布毗陀罗万尸阵，一旦阵法布成，南岐县五万活人将尽为行尸走肉，到时候魔门洞开，妖孽四出，人间将为地狱，这是魔道！”
“官府向他们收税，地主向他们收租，你们这些正派降妖除魔要收的钱更多。活人入不敷出，生不如死。人间已经是地狱，那些活人何尝不是行尸走肉？”
法相道：“到老衲的阵法中来，无生亦无死，无衰老病痛，斩断一切烦恼，极乐无边。此种度化，才是真慈悲。”
法相说着一挥手中的扫把，像是在挥笔写字，笔锋过处，一道碧色火焰，夹杂着恶鬼的哭嚎，直奔法照而去。
“幽泉鬼火，玄阴寂灭阵！”
幽泉鬼火烧过的地方，大地开裂，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无数恶鬼呼之欲出。
玄阴寂灭阵在魔教七大邪阵之中排名第二，幽泉鬼火可以侵蚀阳气，打开地狱之门后，厉鬼蜂拥而出，附身杀人，大宗师境界的剑仙、法师落入此阵都会尸骨无存。
玄阴寂灭阵的阴毒、霸道仅在毗陀罗万尸阵之下，要布成此阵不但需要上千具死尸，还要有魔王坐镇。
法相本是正道高僧，他来做玄阴寂灭阵的阵眼，威力居然更大。
法照手腕一翻，掌中已经多了一柄五尺长的赤色宝剑。
“南无合罗波若耶！”
法照念出毗卢遮那真言，赤色宝剑上烈火锋利如刀，将玄阴鬼火劈开。
火焰如浪翻涌，将裂开的地面填满，刚刚露出的恶鬼被烧成一缕青烟。
凌厉的火光飞到法相的眉心三寸处忽然停住，并没有刺进去。
十方真如剑！
密宗锐利第一、迅疾第一，无坚不摧，断金刚如朽木，亦可以斩断种种幻象与魔障。
玄阴寂灭阵刚刚发动，就被一剑斩断。
法照出手便尽了全力！
只要他手一抖，十方真如剑就会将法相的头颅洞穿。
法照的剑法炉火纯青收发自如，剑尖停在法相额前三分处，丝毫不曾伤到法相。
“师兄”
法照道：“魔教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正道七宗联手绞杀，各处洞天福地的真人、剑仙也以铲除魔教为己任。师兄助纣为虐必定玉石俱焚，枉费了一身修为。”
“我虽然瞎了，看人却还明白。你虽然两只眼睛还在，眼光比我这个瞎子还要短浅”
法相道：“一万年前，所谓仙境，有几百处，如今只剩三个神仙家族；一万年前，人间的正道有数千个门派，如今只剩七家。魔教，却好端端的一直都在。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你居然以为会有人真心联手降魔。大相国寺有你做主持，恐怕离灭门不远了。”
“师父当年未将主持之位传给你，是有道理的”
法照叹息道“说来说去，师兄仍然对未能得到大相国寺主持之位耿耿于怀。倘若师兄可以回头，我愿将主持之位拱手相让！”
“普度众生乃我佛宏愿，你居然想以一个主持之位来与我做交换，真是罪过”
法相道：“倘若你的佛法比我的高明，就算我打开地狱，你也能将冤魂尽数超度！”
“日正当中，乾坤朗朗”
法照道：“岂容恶鬼横行！与邪魔为伍，必定永沦地狱！师兄，回头是岸！”
“万古如长夜”
法相道：“禅心映明月！”
法相念完这两句咒语，惨白的双眼忽然闪闪发亮。
十方真如剑忽然伸长一丈，将法相头颅刺穿。
法相仰头倒下，落地却只是一具新死的尸体。
“分身借命！”
法照慈悲的脸上腾起一丝怒意：“好恶毒的法术！”
分身借命术是魔教邪术，施术之人元神出窍，附在活人身上。
被附体的人面目全非，会变作施术者的模样，成为代受刀剑的傀儡。
“哈哈哈哈哈”
法相的身形出现在那具尸体旁边，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椭圆。
那个椭圆白的发亮，犹如一轮小小的明月。
天地间所有的光，都被那轮明月吸走。
以土庙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瞬间变成黑夜！
月华之下，更多的死尸破土而出。
而南岐县城中活人的阳气，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五万活人正在一起迈向地狱，却没有一个人察觉。
“毗陀罗千尸阵！”
法照的袈裟之上腾起烈火，犹如甲胄，将那些靠近他的行尸手脚烧成黑灰。
十方真如剑再次刺出，毫不留情！
“南无三满多”
法相喝道：“部什遮那轰！”
这是如来甲胄咒，与十方真如剑相对，此咒号称护法第一，能抵御一切刀剑水火和魔物的侵害。
只不过正道高僧是以阳气凝成甲胄，而法相则是借用玄阴鬼气。
碧色鬼气凝结成大钟的形状，罩在法相周围。
十方真如剑刺在阴气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居然没有刺穿！
法照自己的阳气也在毫无察觉地流出，十方真如剑威力大减！
毗陀罗千尸阵的杀孽极大，要杀死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才能布成。
土庙周围新死的人不过百余，余下的阴气都是法相以自己坠入魔道换来，他的双眼因此而失明，此时他的肉身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法相的脸皮开始干枯，如同年久失修的墙皮一样从脸上脱落。
面皮之下，没有血肉，是青色的骷髅！
法相的法力与法照原本不相伯仲，此时甘愿坠入魔道，法力更上一层，法照要降服他，必须要同归于尽。
一抹血色红光自天际出现，剑一样劈开毗陀罗千尸阵召来的夜色，直奔法相后脑而来。
“师兄！”
法照沉声道：“快回头！”
“佛法无常，胜者为王。今日胜的是我”
法相见自己的法阵已经压过法照，哪里听得进去，嘴角露出一丝得色：“我为什么要回……”
不等法相把话说完，那道红光已经打碎了毗陀罗千尸阵中的那轮诡异的明月，从法相脑后飞过，撞在土庙的墙上。
土墙轰然倒塌，压倒了十几具行尸。
阴霾四散，天朗气清。
其余行尸僵立片刻，纷纷倒下。
法相还站在法照对面，手里还握着秃头扫把，只是肩膀上的脑袋却不见了，脖子上是一个焦黑的伤口，像是被雷火劈中一般。
“唉，我说让你回头，你不信……”
法照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对法相道：“安息吧，师兄！”
法相晃了晃，扑通一声倒下，变成一具无头的尸体。
红光熄灭处，一个身影一个鲤鱼打挺从垮塌的土墙上跃起，在尘土中满地乱找：“我的饭钱！我的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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