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破碎的联盟
何毅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与唐宁竟是如此的相似,他们都为了太渊真人竭力效忠,都为他出生入死,他们自身都是如此出色,为大多数人所公认,距离他们心目中的顶峰都只差了最后的一步。
只差那一步,就是天壤之别!
何毅的目光有些晦暗不定,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好像有几分暗自的喜悦,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欣慰。
宅院门前,唐宁当然并不知道有一个叫做何毅的人居然在心里和她惺惺相惜,当然了,就算是她知道了,也不会对此有什么感激之意,更大的可能大概会是嗤之以鼻。
她是个骄傲的女子,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拼,她几乎做到了最好,然后结果也差不多是最好的,除了至今还没抓到那个可恶的鬼长老。
还除了那个她忠心耿耿追随多年的大人,虽然给了她权势名利和众人仰慕的地位,但始终没有将她收入门下。
她曾经以为这一切都将水到渠成,现在只不过是真君大人对自己的考验,又或是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还做得不够好。毕竟,像太渊真人这样如神祗一般的大人物,他的基业如此庞大宏伟,要成为他的继承人,自己一定还要更加优秀。
所以唐宁从不抱怨,只是拼命地去做事,让自己更优秀,让自己为他打下了江山,直到某一天,有一个叫易初的人出现并成为了他的弟子。
然后到了现在,这个抢去了自己所有希望的易初,当面冷冷地对她问出了这句话。
“你有这个资格吗?”
这句话是唐宁这一生中听过的见过的,最锋利的刀!
它插进自己胸口的时候,那种痛楚仿佛过往数十年的压抑在瞬间都被引动然后爆出来,要将她全身都撕碎,将她曾经珍惜的一切都丢在地上践踏,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痛不欲生。
原来,过往这么多年,都是一场空吗……
她的脸一片煞白,嘴唇都微微颤抖着,她盯着易初死死地看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么易初一定已经死了一百次。
可惜,不能。
她慢慢地抬起手来,指着易初,一字一字、仿佛将全身的愤怒都聚集在那字眼中,道:“你、竟、敢、如、此……”
易初直到此刻,也仍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冷漠地看着这个愤怒已极的女人,道:“今天这件事,并不是你的机会,你不要想借此对我,或我的人下手。”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头走下石阶,在众人目光中,一路走到胖子和黑狗阿土的身边,然后目光向左右那些包围的人脸上扫了过去。
他的目光有些寒意,且带了几分挑衅之意,只是对面这几个人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在片刻僵持之后,他们缓缓向后退入了黑暗中。
站在宅院前的唐宁脸色越难看且苍白了。
阿土把头凑到易初的身边,蹭了蹭他的腿;胖子面上凝重之色仍在,但还是能看出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他走到易初身旁时,还是略微犹豫片刻后,低声说了一句:“你这样就撕破脸,有些不值得啊……”
易初也没看他,只是转过身子,然后口中淡淡地道:“我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手下了,虽然没用,但总不能随便就被人害了。”
胖子看了他一会,然后点点头,笑了一下,随后挺起胸膛,跟在易初身后,连带着威风凛凛龇牙咧嘴的阿土,再一次向那座宅院走去。
唐宁还站在那儿,但是这一次易初甚至都没看她,就这样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大步走进了这座弥漫着浓烈血腥气的院子中。
只剩下唐宁一人,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孤独地站在门口。
易初和唐宁两个人,一直到最后其实都没有动手,说到底,他们两人也只是动口不动手而已。口上争辩嘲讽话语过分等都还有留着几分余地,但万一真的不顾一切大打出手,胜负结果先不说,这局面便彻底的无法控制了。
他们两个人,也就再也没有退路,甚至可以说,他们动手了也是不给至今仍未露面的太渊真人留下退路和余地。
真到了那一步,太渊真人也只能是在二人中择优而选一人,并彻底放弃掉另外一个人。
这里的放弃,差不多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意思,简单直白一点的说,大概就是一个死字了吧。
易初是聪明人,他敏感地察觉到唐宁似乎有意在今晚借着这突的事情作来打击自己这边的声望势力,而且这其中的味道虽隐晦却带有凌厉。所以,他在瞬间做出了判断,直接将二人的矛盾摊开,并试图激怒唐宁。
唐宁也是聪明人,她手掌大权骄傲了那么多年,除了真仙盟中的那几位神初境,她何时对人低过头?但是这一次,一直到最后,她竟然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两个人,终究还是都没有跨过那条界限。
脚步声逐渐远去,像是易初已经带着胖子和阿土走进了宅子里面,但是在大门口处,唐宁仍然站在那儿。有许多年了吧,一直都没有人敢如此当面的斥责和嘲讽她,这个面子丢得有点狠啊。
她环顾周围,目光扫过那些人,这时候已经有更多的人聚集了过来,大部分是千泷府的人马,还有些也是太渊真人这个派系的人,比如昆仑派那边的也过来了不少,都算是自己人吧。
只是人来得越多,那种脸上肌肤灼烧的感觉似乎就越强烈。除此之外,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在她眼光扫过时,多数人都移开或是垂下了目光,但是唐宁心里清楚地知道,只要等到天亮,整个天英山,整个真仙盟上下,大概都会知道今晚这里生的事。
这个消息是不可能守住秘密的,一定会有人泄露出去,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人。
真仙盟中没有秘密。
她忽然觉得有几分疲倦,也有几分茫然若失。在刚才那个扫视众人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些平日里对她忠心耿耿的千泷府属下们的眼中,有惊愕、有疑惑、有愤怒、有同情,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但是,唯独没有她心底深处暗暗期盼的那种挺身而出。
是的,这些平日里因为她一句话语一个命令都很有可能去出生入死的精锐人马,在今晚这一场冲突中,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置身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她撑腰,为她呐喊,为她受辱而怒动手。
也许真的生了那种事,她反而会呵斥阻止,但是并没有。
从那一刻开始,唐宁就明白了一点,尽管她拼命做事干了这么多年,尽管她为千泷府这个堂口奉献了一切,但是千泷府,并不是她的。
千泷府永远只属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太渊真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易初与她生激烈的口角冲突后,虽然她仍然还是千泷府的领,但是千泷府中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他。所有人都在旁观,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易初他说的话并没有错。
易初有师徒的名分,但唐宁没有。
唐宁的确是没资格那样叫他,换而言之,在场所有人都是那么聪明的人,没人会想不到,日后这一片宏伟的基业,太渊真人过世之后的继承人,似乎也只有一个人。
没有人站出来支持她,唐宁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似乎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夜色深沉,她的眼里有一丝痛苦之色掠过。
这是为什么,数十年的恩义与忠心,还是换不来那位的垂怜?
自己又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上这个易初呢?
人们都传说太渊真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晚上他为什么直到此刻仍然还没有露面?
这是不是他也在摆明或是暗示着什么?
唐宁慢慢地转过身,有些吃力地迈开脚步,走进了那个宅子。
很难想象,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意气奋、野心勃勃准备展露一番手段的,但是现在却好像突然就陷入了窘境。
是她小看了易初,还是她错看了太渊?
※※※
人群背后的何毅凝视着大门前的那个美丽女子,微微皱眉,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感同身受般的同情光芒,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移开了视线。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直到现在仍然漆黑一片,看不到天亮的迹象。
※※※
血腥气从前方不停地飘来,令人反胃,也让人厌恶,易初和胖子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两人并不是善男信女,也曾经见过一些十分惨烈的事情,但无论怎样,这种事情都从来不会令人愉快。
一路上十分平静,千泷府的人早已完全控制住了这里,但几乎没人开口说话,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痛苦嚎哭声似乎在散着悲凉的气息。
而路上的道路、墙壁甚至各处花草走廊等地方,都十分干净,想象中的修罗地狱、尸山血海般的景象至少目前还未出现。不过这并没有让易初和胖子轻松几分。
这路上没有,但气息仍旧如此浓烈,那么里面真正出事的地方,那里的情形可想而知。
看着这时候附近没什么人,胖子脚下忽然快走了两步,来到易初身边并肩而行。
易初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阴沉没有说话,胖子则是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停下了脚步站住了。
胖子压低了声音,涩声道:“这事跟你无关的,对吧?”
易初默默地看着他,片刻后开口道:“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吗?”
胖子咬了咬牙,道:“我相信你没做,但是咱们心里都知道,你只要狠下心来,也许会做的。”
易初“哼”了一声,道:“我刚才是为了救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胖子断然道,“我很感激,也很欣慰,但是我想要你跟我说一句,这里不是你为了报复而做的。”
易初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后,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不是我做的。”
胖子顿时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又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好,那就好。前面不远了,我们过去看看吧……”说着,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苦涩与同情,低声道:“听那声音,陈壑好像快疯了吧,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易初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前走去。
在一片血腥气中,他们走到了后院卧房这里,然后就看到了不久前在听雨楼外还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的陈壑,那个男人,扑倒在院子中,投向着某间卧房的方向,整个人抽搐着颤抖着,哭泣着哀嚎着,似乎突然崩溃了。
而在院子周围,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千泷府的人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易初和胖子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间房门半掩的卧房里。与此同时,脚步声再度响起,却是唐宁冷着一张脸,也走到了这里。
他们一起看向了那间卧房,然后就能感觉到,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从那里面翻涌着飘荡出来。
易初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走了过去,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到了那间卧房的门口。
然后他轻轻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房门,向屋里看了一眼。
胖子从身后向他看去,隐约感觉到,在那一刻,易初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后,易初缓缓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这一次,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扑倒在地上的陈壑身上。
院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唐宁在内,目光都注视着他,似乎带有几分复杂之意。但是易初对外界的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他走到了陈壑身边,陈壑对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用嘶哑的嗓子哀嚎着。
易初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后,他先说道:“节哀顺变。”
又过了片刻,他又开口说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最后的这句话,他说的时候声音响亮了几分,院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那间宅子里的卧房最后是被千泷府的人严密封锁了起来,里面到底生了什么,只有少数的一些人进去看到过,但是有关于里面的真实情况却很快暗中传开了。
对此,千泷府并没有严厉管控,一个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确实很难完全控制住消息不外泄,另一个原因就是事已至此,如果一味压制消息,反而会显得这件事里有些蹊跷和怪异。
事实上,就算没有靠近那间不停飘出浓烈血腥气的卧房,没有看到里面到底生了什么的那些人,只要看到这处宅子的主人陈壑在进屋之后就惨叫嘶嚎,然后貌似疯癫般地崩溃痛苦扑倒在地后,心里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真相了。
那是主人的卧室,并不是圈养畜生的地方,也不可能会在里面杀猪宰羊。那么浓烈的血腥气,意味着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再看看陈壑的反应,事实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疑问是绝大多数人心中的疑惑,而就在这个晚上,另一件突然生在太渊真人派系中两大实权人物易初和唐宁之间的争执,也多少减弱了这股惊悚悲伤的气氛。
事后,这两人争执的原因也有只言片语的传言流了出来,虽然查不到这流言的出处,但流言却说得十分明白:在这场争执中,易初是撕破脸粗暴的那一个,但是事情的起因却好像是唐宁这里先挑起来的。
唐宁似乎是对易初,以及他最亲近的手下胖子产生了怀疑,她不敢直接动易初,但想将胖子扣下试图做些什么,结果易初当场翻脸,强力反击,甚至直接讥讽唐宁的身份地位,在短时间里就将两人原本和睦相处的“外衣”直接扯破了,暴露出了两人势如水火的真实情况。
这就是突然不玩了还暴怒掀桌了的做法啊。
老实说,许多人都没看懂,或是没想通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包括一大票真仙盟中的其他势力以及千泷府里的大堆人马。
不过令人觉得微妙的是,那天晚上一直到最后时候,对千泷府这一派势力拥有至高无上、威望权力的那位太渊真人,却一直都没有露面。
投靠了真仙盟,从魔教中弃暗投明然后反戈一击的陈壑,当初也曾经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硬汉子,面对真仙盟千泷府中那些令人恐惧的手段他都能硬撑下来,没有背叛魔教和鬼长老。直到最后,易初对他使用了攻心和离间计策,以陈壑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以及让陈壑知道了魔教对他已然放弃并视若仇寇,这才让陈壑痛苦地抛弃过去,效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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