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国破山河在

忽都铁穆儿与昔里钤部得胜回师，拜见成吉思汗复命。忽都铁穆儿又将误中籍辣思义诈降计，被绊马索绊倒，陷入夏军包围，昔里钤部将战马给他的情况，向成吉思汗禀报。

成吉思汗看着昔里钤部：“卿临死地，而将战马给他人，何也？”

昔里钤部回道：“小臣陷阵战亡，不足重轻。大帅乃陛下器重之将，肩负重任，不可有失。”

“好样的。”成吉思汗十分赞赏，对众将道：“这才是我蒙古的忠臣。”

蒙古大军四处侵掠，杀人放火，抢夺百姓的粮食和牛羊。蒙古军兵所过之处，百姓逃亡，成为荒芜之地。

休整一个月后，蒙古大军进军肃州，将其包围。驻守肃州的西夏大将是昔里钤部的兄长昔里铸颜。

昔里钤部向成吉思汗请命，愿进城说服兄长归降。成吉思汗大喜，命昔里钤部带着厚礼去见其兄。

昔里钤部骑马来到城前，将一封信射上城。守城夏军将箭和信呈与守将。

昔里铸颜将信封解下，见是弟弟的，知其用意，遂不拆封，来到敌楼，向城下观望。果然是弟弟昔里钤部。

昔里钤部见哥哥来到城上，高喊：“哥哥，是我。多年不见，我想念你们。放我进城，看望哥哥和嫂子，看看侄子和侄女。”

昔里铸颜道：“你我虽是亲兄弟，却各为其主，不必相见。”

“哥哥，两军交兵，尚容使者往来，何况亲兄弟。”

“我知你见我之意，我是不会投降的。”

“哥哥，蒙古大军志在灭夏，黑水城已破，甘州、沙州已陷。十万蒙古铁骑围困肃州，你区区不足五千人，如何能守住。哥哥，听小弟一言，为了嫂子和侄子侄女，为了全城军民，你不要坚守了。”

“你住嘴。”昔里铸颜从一弓箭手手里拿过弓箭，拉开弓弦，对着弟弟：“你赶紧离开，日后相见即为敌人。”

“哥哥，你听小弟一言。”

“你快走，如若不然，利箭无情！”

昔里钤部无奈，只得拨马而回。

“大汗。”昔里钤部跪倒在成吉思汗面前：“禀大汗，小臣未能进城，家兄知小臣前去劝降，不放进城。小臣在城下再三相劝，家兄执迷不悟，拒不投降，要箭射小臣。小臣只得回来复命。”

成吉思汗道：“想不到西夏国主昏庸无能，其臣竟然各个忠心。你已经尽到职责了，起来吧。”

昔里钤部仍然跪着，再奏：“禀大汗，小臣冒死有一请。”

“你还有一请？”成吉思汗看看他：“说吧。”

昔里钤部磕了一个头，道：“家兄虽然不降，死有余辜。城中有小臣的嫂子和侄子侄女等亲人，请大汗看在小臣薄面，赦其不死。”

成吉思汗闻言，心中更加喜欢昔里钤部，“你既忠于君，又忠于亲人，难得你一片心。我答应你。”

“谢大汗，谢大汗。”昔里钤部感激得泪流满面，连连磕头。

成吉思汗站起身，环视着众将：“诸将听令，传我旨意：肃州城破，任何人不得杀昔里铸颜的家眷，擅入昔里府门者，杀无赦。”

“遵命。”诸将领命。

蒙古大军猛烈攻城，昔里铸颜率军奋勇抵抗。一个月后，肃州陷落，昔里铸颜与将士全部战亡。

成吉思汗怒城久攻不下，命屠城。全城百姓皆死，惟有昔里铸颜之妻与子女得免，并给与田产。

黑水城陷落，屠城；瓜州陷落，沙州陷落；肃州陷落，屠城。败报雪片般传进中兴府。李德旺大惊，满朝文武惊得团团转。

败报也传进李遵顼的耳朵里，吓得他心惊肉跳，终日惶惶，担心成吉思汗索要他治罪。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没几天就撒手人寰。

六月，蒙古大军到达甘州。甘州守将仍然是察罕的父亲曲也怯律。成吉思汗命察罕招降其父。察罕将一信射进城里。

曲也怯律见到儿子的书信，老泪纵横，多年离散，不知儿子去向。想不到被成吉思汗收养并重用。见儿子说降，且求见其弟。曲也怯律知诸州已破，西夏气数已尽，心生归降之意。遂命嫡妻之子登城，站在高处与察罕相见。

成吉思汗又命使臣面见曲也怯律，招谕归降。曲也怯律归降之意已决，同意率军归附，留蒙使宴请。

曲也怯律召集部下，道：“蒙古大汗铁木真招降甘州。为保军民免遭涂炭，我决意举城归降，请来诸位，特为通知。”

众将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回答，一齐看着副将阿绰。

阿绰站起身，对曲也却律施一礼：“将军为城中军民着想，我等遵命。”

曲也怯律闻言大喜，站起身向众将校施礼：“本官感谢诸位的支持。”

阿绰回府，秘密召集将校三十六人密谋，众人因蒙古军残杀，不愿归降，决定抵抗。遂杀使者，兵围府衙，杀曲也怯律及其一家，领军据守。将使者头颅和察罕弟弟的头颅抛到城外。

二名侍卫用托盘举着两颗人头，进大帐禀报：“报陛下，甘州夏军杀使臣和一夏人，将头颅扔到城外。”

成吉思汗与众将一愣，察罕惊得跳起来，奔到侍卫前，见到弟弟的头颅，大叫一声：“啊——”昏倒在大帐。

成吉思汗震怒，即命攻城。

察罕苏醒，请命攻城。带领部下登上云梯，冒死杀上城头，身后将士跟随，杀散夏军。蒙古大军占领甘州。

成吉思汗下令将全城百姓坑杀，为察罕报仇。

察罕禀道：“百姓无辜，只诛杀害父亲与兄弟的三十六罪人。”

成吉思汗叹道：“察罕果然大仁大义，我没有看错。”遂命只杀三十六名罪人。

是年七月，蒙古大军进兵攻西凉府。守将斡扎篑领军拒敌。蒙古大军挟胜猛攻，戍卫官粘合重山挥舞大旗指挥大军，手中流箭，鲜血流淌，站立不动。蒙古大军士气旺盛，攻城更加猛烈。

斡扎篑知难以守住城池，遂命部下举起白旗投降。成吉思汗下令停止进攻。斡扎篑打开城门，率领城中耆老出城请降。

成吉思汗安抚军民，命斡扎篑为西凉府知府。于是，搠罗、河罗等县相继投降。

蒙古大军深入，西夏城邑尽溃，堡寨相继陷落。

李德旺惊恐万状，魂不附体，面对江河日下的局面，终日忧悸，不知所为。惶惶不可终日，遂发病而卒。年四十六。

朝中大臣商议，立先皇侄子南平王李睍。李睍见国势濒危，即位不改元，仍称乾定，遣使金国报哀。金国派遣中奉大夫完颜履信、昭毅将军太府监徒单居正，使夏吊奠。遣翰林学士李蹊、大理卿裴满钦甫持国书来贺即位。

八月，成吉思汗率蒙古大军向东进军，过大漠，到达黄河九渡，攻克应理县。应理县西据沙山，东阻黄河，是北进西夏都城中兴府的要地。

十月，阿答赤率蒙古东路军攻陷银州，再破夏州，守将术速忽里投降。阿答赤挥师西进，与西路军会师于灵州城下。

灵州乃是中兴府的门户，灵州若破，中兴府就成一座孤城。西夏朝廷一片惊恐声。李睍急命大将嵬名令公率十万大军增援。

灵州城夏军出城拒敌，欲与援军前后夹击蒙古大军。成吉思汗率军渡过黄河，背水而战。蒙夏数十万大军在灵州城外激战。蒙古军勇猛，夏军顽强，两军杀得天惨惨而无色，地凄凄而颤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从巳时战到申时，夏军拼死血战，伤亡惨重，数十将校战殁，终因寡不敌众，向北败去，退保中兴府。

蒙古大军遂将灵州城包围。废太子李德任率城中夏军固守，与蒙古大军展开死战。夏军同仇敌忾，以伤残之躯抵挡蒙古大军一次又一次猛烈地进攻，蒙古军付出极大的伤亡。

夏军坚守近一个月，在蒙古大军的凶猛进攻中，灵州陷落。李德任被俘，不屈而死。其子李惟忠，年方七岁，请求与父亲同死。蒙古将领很是惊奇，不忍杀戮，将其掳走。

蒙古诸将争掠子女财帛，唯独耶律楚材取书数部及药材大黄两骆驼。不久，蒙军将士得病，使用大黄治愈，数万人皆无恙。

成吉思汗见西夏诸州已破，退军盐州，在此休整。蒙古大军四处搜杀西夏遗民。百姓挖地窖、凿山洞，躲避追杀。却躲不过蒙古军的搜寻，幸免者百无一二，白骨遍野，数千里几乎成了赤地。

成吉思汗见中兴府已成一座孤城，于是，派遣大将阿朮鲁领军进攻中兴府，自己率大军继续进攻西夏尚在抵抗的州县以及金国州县。

阿朮鲁领军向中兴府进军，李睍得报派一军驻守合剌合察儿。蒙古大军到来，夏军乘蒙古军立足为稳发起进攻。夏军虽然先发制人，却是强弩之末，无法击退强大的蒙古大军，遂退回中兴府。

阿朮鲁率军进抵中兴府城下，命大军将城包围，欲长期围困。

李睍没有良策，重用右丞相高良惠。

高良惠在朝内统领百官，城外激励将士，与米擒河清日夜领军拒守，自冬入夏，积劳成疾。同僚劝其保重。

米擒河清探望高良惠，劝道：“大人当为国为民自爱，非为己也。”

高良惠抚心叹道：“我世受国恩，不能芟除祸乱，使寇深若此，何用生为？残躯恐时日不多，望将军助皇上。”

米擒河清手抚心窝，深施一礼：“末将记住大人教诲。”

高良惠积劳成疾，遂卒，年六十七。臣寮和百姓悲泣，李睍三次到灵堂哭拜。中兴府军民士气低落。

李睍召见米擒河清，“丞相仙逝，朕委将军大事。”

米擒河清道：“丞相已去，末将定领三军坚守城池，与蒙军血战，用生命保卫中兴府。”

李睍道：“朕召将军，有比坚守城池更重要的使命。”

米擒河清回奏：“请皇上下旨，老臣定不辜负圣命。”

“将军此言，朕就心安了。”李睍看看周围，对米擒河清道：“请将军到朕跟前。”

米擒河清也看看四周，只见侍臣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都低着头。遂走近几步，“请皇上下旨。”

李睍一手伸向米擒河清，似要拉他：“到朕身边，附耳过来。”

米擒河清感到此蕃使命十分重大，遂走近来，不拘君臣礼节，附耳过去。

李睍对米擒河清耳语几句。米擒河清听完一愣，忽地跪倒，痛哭起来：“老臣愿誓死保卫皇上……”

“不要忘了朕的话。”李睍满眼含泪，双手扶起米擒河清，深切地注视着他。

米擒河清右手抚心，低低地道：“老臣定不负圣命，皇上保重。”

南宋宝庆三年、西夏乾定四年（公元1227年）二月，成吉思汗率军渡过黄河，进攻积石州。千户长按竺迩率先攻上城头，其城遂破。再拔临洮府。

三月，蒙古大军攻陷洮州、河州、西宁三州。

四月，成吉思汗到达龙德州，再破德顺等州。

五月，成吉思汗自龙德州到达六盘山避暑。见中兴府已是孤城一座，仍不出降，命察罕入城见李睍，晓谕祸福，劝其降服。李睍大义凛然，誓死不降。

是年六月，被围困半年之久的中兴府，雪上加霜，发生多次地震。城墙坍塌，宫室损坏，民房倾倒，军民死伤无数。中兴府中响起悲惨的哭声，日夜不绝。

“长生天啊，你为何不佑我大夏！”李睍仰天长叹，抵抗到底的决心全无。于是，遣使出城到六盘山拜见成吉思汗，呈上降表，请求投降。成吉思汗接受了李睍的请降。

此时，成吉思汗身染疾病，临终对其子窝阔台道：“我死后不要发丧，等夏国主出城投降，立即进城，屠城，将西夏皇族屠戮殆尽，斩草除根，不能留下后患。再出兵灭金，破之必矣。”

言罢而崩。窝阔台遂秘不发丧。

受降日期已到，李睍率文官李仲谔，武臣嵬名令公等大臣，奉图籍出城请降。

窝阔台接受了李睍的投降，将其杀死，蒙古大军冲进中兴府，开始屠城。顿时，中兴府中血肉横飞，腥风血雨，鲜血漂杵。

察罕见状，到窝阔台马前，“大汗，百姓无辜，生灵无罪。请大汗不要屠城啦，请大汗不要屠城啦。”

窝阔台道：“屠城是先皇遗言，朕岂能不遵。”

察罕力谏道：“先皇若在，小臣所请，定能应允。望大汗以再生父母之德，再造西夏百姓之生。大汗，请快下旨，让百姓多活一个人吧！”

窝阔台看着焦急的察罕，知先父最喜爱他，所请大都应允。遂道：“好吧，看在先皇的面上，朕就答应你，停止屠城。”

“谢大汗。”察罕一抖缰绳，战马飞奔，驰进中兴府。察罕高呼：“圣旨下，停止屠城，停止屠城。”

蒙古大军听到停止屠城的圣旨，停下杀人，托着鲜血流淌的刀枪，撤出中兴府。

窝阔台高傲地瞟了一眼中兴府，微微一笑，忽地抽出镶满宝石的腰刀，挥向天空。腰刀寒光闪闪，宝石烁烁，斑斓的光芒映着太阳的光辉。

将士欢呼，战马嘶鸣，四野颤动。十万铁蹄踏动大地，绝尘而去,铁蹄踏起黄沙。滚滚沙尘，遮盖了遍地的尸体，遮盖了绿草茵茵的原野，遮盖了红彤彤的太阳。

残垣断壁的中兴府，城门敞开着，走出一群人，多是幸存下来的老人、妇女和孩子。米擒河清领着一个男孩，走在人群前面。

米擒河清停下脚步，对男孩道：“少国主，请向祖宗和先皇告别，向生养我们的西夏王国告别。”

男孩仰头看着他：“爷爷，不要叫我国主，叫我党承夏。”

“说得好。”米擒河清眼含热泪：“今后，你以族名为姓，继承西夏的王脉，永远不要忘记你是党项族建立的西夏王朝的后人！”

“是爷爷，我不会忘记。”党承夏跪倒在地，面对中兴府，面对远处的王陵，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握住米擒河清的大手，迈开脚步，向南方走去。他身后跟随着相互搀扶的百姓。

贺兰山犹如党项将士的战马，驰骋在天边。座座苍穹般的王陵，不屈地傲然挺立。千疮百孔的中兴府，犹如苍老的骆驼，不甘地倒卧在黄河之畔。

黄河浪涛汹涌，怒吼着，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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