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斗书
楚僧怀素工草书,古法尽能新有馀。
神清骨竦意真率,醉来为我挥健笔。
始从破体变风姿,一一花开春景迟。
忽为壮丽就枯涩,龙蛇腾盘兽屹立。
驰毫骤墨剧奔驷,满坐失声看不及。
……
——节选自《怀素上人草书歌》戴叔伦
……
笔墨纸砚,一切准备就绪,广平郡王李俶率先登场,只见他一挽衣袖,执笔如梭,笔若游龙。
广平郡王李俶加强腕力,中锋运行,取篆籀方法,圆转藏锋,如印印泥。笔画形成蚕头燕尾,直画则成弓弩蓄势之形,行家一看就知,这广平郡王李俶确实得了颜真卿的真传。
李俶身随腕走,落笔浑厚强劲,饶有筋骨,亦有锋芒。
一书写完,整篇行草大气磅礴,遒劲有力、点画飞扬。
“好一派盛唐的气象!难怪连陛下和爹爹都赞不绝口。”李腾空感慨道。
广平郡王身旁小娘们惊呼连连,欢笑跳跃,眼神崇拜迷离,好似此卷乃自家郎君所作。
在白复挑战压力下,广平郡王李俶将自己平生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最后一笔写完,连他自己都为之倾倒。
“此作远胜平日笔斋所书,今日比完,应尽快呈送皇爷爷赏阅。”广平郡王李俶越看越妙,心中暗道。
在众小娘的围观拱卫中,广平郡王李俶拓上自己的铃印,将狼毫笔一掷,傲然一笑道:“还请白校书赐教!”
广平郡王李俶人如其字,隽永之姿,倾倒众小娘。
不少世家子弟眼红嫉妒,竟临阵倒戈,暗暗站到了白复这一边,期望白复能大放异彩,给这位天之骄子当头一棒!
观察完敌情,再审视我方。李腾空转眼望去,白复偏安一隅,好整以暇,品茗呷茶。
李腾空冲到白复面前,赞道:“这就对了,看你这稳如泰山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咱们输字也不能输气势!
哎,不对,你能胜过他!对不?
看你这做派,我怎么觉得李俶今天要栽在你手里!”
…
白复目若流星,灿然一笑,将杯盏放在茶台,一撩衣袍,翩然起身。
多年后,李腾空在庐山锦瑟崖上抱膝临风,回想起这一幕,当时的白复好似放慢了动作,举手投足,仿佛被一道光笼罩。
最魔幻的是白复环伺全场那一笑,眼中绽放的光芒,如春风十里。
从此,道心种魔,万劫不复。
……
仆从把笔墨纸砚备好,请白复入席。
白复摇头笑笑,道:“这纸太小!给我取一把未用过的墩布来!”
在众人困惑的眼神中,白复迈过门槛,走出书房,走到长廊处的一堵白墙:“此处甚好!”
白复臂一伸,手一张,五指如钩。
“嗖”一声,仆从抱着的墩布飞入白复手中。
“御剑术!”围观人群中有人惊呼。
“复兄,接着!”李腾空将一坛‘状元红’掷向白复,笑道:“以酒助兴,岂不快哉!”
白复一笑,赞许道:“将军真乃妙人!”
白复手托酒坛,一仰头,连饮三大口,哈哈大笑,大呼过瘾。
谷</span> 白复将墩布往墨中一蘸,在长长的粉白墙壁横扫上几大笔,笔走龙蛇、迅疾骇俗,如驭千里快马,纵横驰骋。
白复奔蛇走虺、骤雨旋风的摄人气势,让墙下众人呼吸不畅,仿佛身处危地,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袭来。
……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白复所书,正是李白名垂千古的名作《侠客行》。
白复借太白故事,浇自己块垒。何谓侠客,谪仙人亦当如是!
白复笔下,有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弯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稿之形。
白复出笔,时而重若崩云,时而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妙,一点之内,殊杻挫于毫芒……
白复借酒,恣意绽放,率性不羁。看似挥毫泼墨,更似舞剑器行。癫狂如金刚嗔目,肃杀如荆轲按剑。有诗为证:
霍如乔松倚壁落,矫如孤鸿盘空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
最后一笔,白复劲贯长缨,锋芒角出,剑拔弩张,大有磊落波磔之态。尤其那个“杀”字,直犹破壁而出。李俶心照不宣,不寒而栗!
白复写完,负手而立,如瑶台雪鹤,孤高不群。
全场寂静无声,虽无裁判,但高下立判。
……
李俶心神俱碎、恼羞成怒,众目睽睽之下,竟失去理智,如失心疯一般,抄起砚台朝墙壁狠狠掼去。墙面虽未被砸穿,但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痕。
白复心念一动,困惑多日的谜团迎刃而解。
李俨、李俅兄弟正要上前道贺,白复一个腾空,冲天而起,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此时,圆月垂天,白复衣带翩飞,从月轮中穿过,仿佛飞入月桂蟾宫。
……
“不知娘娘驾到,还请赎罪。”
李俨一扭头,率先发现贵妃娘娘头戴帷帽,隐在阁楼棂窗之后,赶忙施礼赔罪。围观众人大惊,纷纷端正肃立,毕恭毕敬向阁楼施礼朝拜。
杨玉环这才缓缓走下阁楼,在高力士的陪同下,移步到墙壁前,仔细品鉴白复的字迹,称赞连连。
高力士手一伸,指如钢爪,从墙壁上挖出一块带字的墙砖。
只见白复力透墙背,墨汁深入墙砖一寸。倘若这墩布招呼到人身上,就算有明光铠护身,也会被这罡气剖开一道口子。
高力士由衷赞道:“这孩子,笔端如有金刚杵。假以时日,不得了,不得了啊!”
杨玉环微微一笑,对随行宦官道:“给本宫把这堵墙装裱起来,好生看护。”
说罢,杨玉环扭过头,面沉如水,对李俶道:“整个过程,本宫都看在眼底。你身为东宫世子,不顾身份,污言秽语、孟浪轻浮。
如此狂悖,怎堪国器?
本宫会奏请陛下,请太子殿下好生管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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