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既然已经彻底公开自己与高台县李家之间的渊源, 邵云博也就不再避着,所以离开皇宫后,回去匆匆换下官服后, 就低调的前往李常欣他们所寄住的李家。
袁家的成管事认出这位突然来他们家的贵客竟是邵丞相, 顿时紧张不已, 赶紧让其下人去通知主人。
听到消息的袁文义他们赶紧迎了出来, 何柳更是兴奋的喊道。
“高爷爷!您怎么来了?听说您也在京里, 我就想去看您, 可是袁文义说您特别忙, 不方便见我们。”
邵云博朗声笑着回道。
“小柳来见我, 再怎么忙,我也有时间,不过之前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才不方便过来见你们,现在什么都公开了, 就没事了,咱想见就见。”
虽然邵云博当初离开时,李常欣还不满六周岁, 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小女孩, 不像李常煦那样记事早, 记性还特别好, 但是邵云博毕竟与书院里离开的那些先生不同。
他是真正从她出生, 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留在她心中的印象十分深刻, 多年后重逢, 虽然有些陌生, 但是经何柳他们一提醒, 就能迅速回想起来。
“原来高爷爷是来京里了,袁大哥他们早就知道啊?您走后,我问那些大人您去哪里了,他们竟然都不告诉我,真是太过分了。”
李常煦笑着打趣道。
“告诉你,你又能怎样?敢找过来吗?”
李常欣摇摇头。
“不敢,但是我可能高爷爷写信,问他过得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邵云博心中酸软一片,这就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长成青春正茂的少女,心性依旧纯粹而又真诚,想到自己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越发的有些不忍。
可是邵云博还是决定要亲自开口,以免他们在别人那里听说后,没有缓冲的余地,尤其是常欣不比常煦,常欣从小就性子娇憨纯真。
他们的祖母打小为她与常煦进行一样的早教,她在泅水等锻炼身体的活动方面,比常煦反应更灵敏。
可是到了算数、认字以及解九连环等益智的脑力锻炼方面,明显要远远的落后于常煦,还没有耐心坚持。
双方寒暄着来到正厅,成管事带着下人奉上茶退下去后,邵云博这才将话题转到自己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上。
“陛下在今日的早朝上,当众提出,为感谢高台县李家对常煦的培养之恩,要封太太为超一品护国夫人,封成锋少爷为安远伯。”
这份封赏不算轻,李常煦听到后,虽然谈不上有多感动,倒是能够从中领会到对方的用心,也确实让他心中的排斥淡了些。
不过李常煦也意识到,邵云博既然特意来说这事,肯定是因为事情没成。
“朝中大臣反对?”
邵云博点头道。
“是的,问题出在你们养父的身上,皇上为了能将高台县李家与豫州新台的李家撕开,当朝揭开了你们的养父并不是太太的亲生子,而义子的事。”
“当然,这件事情,是我得知陛下去桃河镇调查李家后,向陛下透露的,只是后来才知道,皇上派人去桃河镇查的是你。”
听到这话,李常欣还有些懵,只关注到她爹是奶的义子,不是亲生子的重点上,李常煦关注的重点却是另外一个。
“什么意思?我们的养父?不只是我的养父,也是乐姐儿的养父?”
邵云博点头,袁文义和何柳正为邵云博的话感到惊讶与错愕,察觉到李常煦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明显有些心虚与迟疑。
看到他们这反应,李常煦就知道他之前莫名觉得违和与疑惑的问题所在了,然后他的脑海中恍惚出一个有些模糊的画面,仿佛是对新人在拜天地。
“我爹和我娘成亲时,我们多大了?”
嘴比脑子快的何柳下意识回道。
“快满两周岁的时候。”
眼看久别重逢的故人这次过来见他们,本来就是要公开这件事,袁文义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指出她的不该。
李常欣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爹娘是在我们两岁那年才成亲,阳阳是皇上的儿子,那我呢?我是哪来的?”
“你当然是娘亲生的,你的生父,应该是奶的亲生儿子,爹是奶的义子,顶替了你生父的身份,后来又由奶作主,将娘改嫁给爹了,是这样的吗?”
不得不说,李常煦的脑子反应就是快,立刻将事情的经过推测了出来。
看到邵云博他们点头确认,李常欣这才有些后怕的拍拍心口。
“要是这么回事,我就放心了。”
看到她这云淡风轻的反应,不仅让见多识广的邵云博感到意外,连和她一起长大,对彼此知之甚深的李常煦,也感到出乎意料。
“知道爹不是你生父,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回道。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我比你要好点,奶和娘都是亲的,再说了,我那生父的身份与老婆孩子,都能被奶交给爹,足以证明爹比我那生父好,反正我就是爹的女儿,没什么不同。”
“再说,我那生父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才能把奶那么心软的人,给气到这个地步。”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印象中,素来天真单纯的李常欣,竟然能通透到如此地步,不仅能迅速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世,还能一言道破这其中的关键。
连邵云博都不曾想过,陈凤琪之所以会做出那些惊人之举,可能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犯了什么大错。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东家太太那么英明睿智,在教导晚辈方面,更是极其用心,想来她亲生儿子的品性肯定不会差。
可是李常欣的话却提醒了众人,若真像她所说的,她生父是因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才会将东家太太气到看透血缘关系,只当没有她亲儿子那个人,好像还真有可能。
真不愧是太太亲自教大的孩子,就算资质寻常,也能被教得如此通透与敏锐,明明活得天真单纯,没有什么心机,却能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心性十分超脱。
邵云博忍不住感慨道。
“还是常欣厉害,一语道破这其中的关键,真相可能正像你说的那样。”
长辈的夸奖,让李常欣感到很受用,难掩得意的抬起下巴回道。
“那是当然,奶奶常说,人生有限,不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劳心费神,不要辜负真心待我们好的人,血缘关系在很多时候,都是束缚我们的枷锁,没必要因为在意所谓的血缘关系,就放任自己被不值得的人绑架,我那生父肯定就是那个不值得的人。”
看来太太这是在拿自己的经验与教训教导后辈啊,活到年过六十,还没能看穿这些的邵云博,在听到这番话后,颇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他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到这般洒脱,可是能明白这其中的真相,也是一件幸事。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你们的祖母,能教出你和常煦这么优秀的孩子,看到你们两个都能平静的接受各自的身世真相,我就放心多了。”
在陈凤琪看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与效率,低到有些令人发指,完全不似后似,人在家中坐,就能即时知道天下新闻事件。
但是在这个还不讲究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中,一些重磅消息还是能在现有条件下,以最高效率被传开。
例如当朝首辅在朝堂上当众自曝,自己曾经卖身为奴,而且就是在寄养二皇子的那个高台县李家当仆人的消息。
以及高台县李家那位因开设南江书院之功,被诰封为五品宜人的老太太,在亲儿子不知生死的情况下,认个义子顶替亲子身份,还作主将亲儿媳改嫁给义子的奇闻。
对京城众人而言,近期的新鲜消息可谓是层出不穷,先是十五岁少年天才力压一大批俊杰,相继斩获会元与状元,接着又被曝出少年状元乃是当今皇上寄养在外的二皇子,然后又是最新这些,让他们感到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自从听说新科状元的出身信息,一直高度关注这些消息的何瑞,在听说朝堂上的最新消息后,此刻正神色颓废的将自己关在一间闲置无人的班房中,抱着头闭目沉思,脑海里的思绪却杂乱不堪,让他毫无头绪。
何瑞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在上府城赶考的途中,路遇山体滑坡,因反应迅速,才没有当场身亡,但他还是被滚路的石头砸伤了头,行李全都被掩埋在泥石之中。
幸运的是,他被回乡祭祖的何家人及时搭救,才捡回了一条命,醒来后,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何家人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赶紧请来多名大夫为诊断,都无法为他恢复记忆。
时逢何大老爷唯一的儿子近期刚过逝,只剩下五个女儿,而他无论是长相,还是年龄,与对方那早逝的儿子有几分相似,就说他是自己的儿子何瑞。
在记忆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本能的情况下,何瑞最初的确相信了,以何家大少爷的身份自居。
因何大老爷的儿子生来体弱,耐不住长途奔波,一直住在京中,此前不曾回过祖籍,直到这次在病入膏肓的情况下,冒险随被外放的何大老爷一起,去寻访一位名医,结果还没寻到名医,人就先没了。
何大老爷本打算将儿子的棺木送回祖籍安葬,结果却被山体滑坡将无法快速移走的棺木掩埋住,及时被救下的李成杰,就是何家下人试图找到自家少爷的棺木时,顺便发现的。
何家老宅中的人,并不认识何家大少爷,当然是主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直到何大老爷匆匆办完事后,将要带着他回京时,走在巩县的街道上,突然听人殷切的呼喊一个让他隐约感到有些熟悉的名字,回头看到那是一名陌生的妇人,便没当回事。
可是他那本来一片空白记忆中,竟然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正是他将那陌生妇人唤为‘娘’的场景,所以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仍在焦急呼喊的妇人。
那朴素的打扮,憔悴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可他却如鬼使神差般的选择无视,继续当他的何家大少。
即便自那开始,他的记忆便开始逐渐恢复,知道自己本是新台县阳山乡李成杰,可他却选择将那些前尘过往一并遗忘。
随何大老爷回到他刚被外放做官的地方后,又在何大老爷夫妻的安排下,迎娶被换到其舅舅名下的何大老爷嫡长女为妻。
在不用担心生计,又有何大老爷为他聘请的名师教导下,他在康平元年开的恩科上,成功考取同进士出身。
在自身资质平庸的情况下,能有此际遇,何瑞本来已经心满意足,可是他刚好跟着何大老爷一家,在外放期满后,回京中何家享受过两年备受尊荣的日子。
若是何家那位曾官居次辅的二太爷没有在新帝登基不久,便被劝退,他身为何大老爷名义上的嫡长子,就算只是同进士出身,也能拥有大好前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太爷以还算体面的方式主动退出朝堂后,本就人走茶凉,又逢新帝登基新气象,根本顾不上为他一个刚迈入仕途的同进士谋划。
被何家当年的繁荣迷花了眼,已生出野心的何瑞,如何甘心就这么在闲职上耗一辈子,却因何大老爷自己都处境不佳而无可奈何。
新科状元是二皇子消息传开之前,他还在暗自为自己能生个状元儿子感到欣喜与骄傲,只是他刚想好,将要以什么方式,可以两全其美的与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相认。
随后就有消息传出,在给新科进士赐席的恩荣宴上,皇上摆出人证物证,当众昭告世人,新科状元是他当年在流放途中,因迫不得已而被寄养到李家的二皇子。
之所以说是寄养,固然有粉饰过往的原因,也有李家还回的物证中,还附有一沓数额不小的银票的原因。
就算李家养了二皇子十五年,没有动用那笔银子,但是有了那笔银子的存在,就能证明,二皇子当年不是被遗弃,这其中的意义大不相同。
事实证明,那天资卓绝的少年状元不是自己的儿子后,何瑞倒也没觉得遗憾,毕竟相比较一个状元儿子,他的母亲与妻子养育二皇子的大恩,同样能为他们李家带去天大的好处。
若他能够找机会认回去,他肯定也能得到封赏,毕竟夫荣妻贵,母凭子贵,养大二皇子的人,正是他的母亲与妻子,只要能搞清楚那个‘李成锋’是怎么回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何家,只要他能拿出合理的解释,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出来,肯定不是问题。
毕竟曾经在京中享受过显赫荣耀的何家人,比谁都希望自家能找到重新崛起的机会,而他的真实身份,将能帮助他们愿望成真。
正当何瑞告诉自己要耐心些,等到李家人上京受封,只要见到他娘,或者是他的原配妻子江燕娘,就能获得‘恢复记的契机。
紧接着便有另外的消息陆续传来,他娘正是高台县李家的那位,因开设南江书院而被诰封为五品宜人的陈氏。
南江书院的重要性,以及它目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之大,朝野上下的人都看在眼。
看看二皇子的真实身世还没有曝光时,他考取会元时,就引得许多人争相送礼道贺的行为中,就能看对南江书院一系对高台县李家的敬重。
自己的亲娘竟然就是南江书院的东家陈宜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是当之无愧的少东家,南江书院的那些影响力,当然也将为他所用。
只是这个让他心情激动的美梦还没做醒,坚持着就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他娘将在路边捡回的李成锋认为义子不说,还让对方顶替他这个亲子身份,后来甚至还亲自作主,将他的原配妻子改嫁给那个义子。
这个消息对旁人而言,只是一个奇闻,对他而言,却如巨大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曾经一心一意为他的亲娘,竟然将他的一切,全都给了别人,让他情何以堪。
有了这个消息在前,再听说权倾朝野的邵首辅当众坦承,他曾卖身为奴,被他娘买回去做仆人,对他娘十分敬重的消息,他已是心如刀割。
被朝堂上传出的最新消息给震惊住的同僚们,还在议论那位陈宜人的惊人之举,何瑞却感到心如死灰,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身为对方的亲生子,曾经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不认亲娘在前,亲娘便将他的一切剥夺给别人。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给予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最大报复。
只是何瑞实在想不通,他娘早早的就丧夫守寡,一直将他这亲生儿子视为自己的全部,为何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举动,而他当初是在失去记忆,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才会被何大老爷充作自家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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