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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等到文氏母子退下去后,  徐世子有些惭愧的对老夫人道。

  “对不起,娘,让您失望了,  都是儿子教子无方,  才会使得景年有负您的厚望。”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

  “这事也怨不得你,  当初家里受上面的猜忌,  娘也只能选择顾眼前,  才会为你选择与咱们不是一条道的文氏为妻,  若不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不管是文氏,  还是景年这守成的性格,对我们家而言,其实利大于弊。”

  可是最让人不甘心的事情就在于,  徐家现已今非昔比,形势大变,  他的妻子却是一点都意识不到,如今明明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徐景年若是不这么保守,  不遵循他娘教他的那套,  他们完全可以趁机扩大自家的影响力,  也能趁机争取到太子殿的好感。

  作为异姓之人,  能坐到国公的位置上,  爵位方面算是到头了,  可是徐家在先帝时期被贬爵,  又遭猜忌后,  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已经所剩无几。

  当今皇上继位后,  为感念外祖家对他的维护之恩,  将他的舅舅晋为柱国公,也算是报了恩。

  可是柱国公本人还在边关驻守,现在是康平九年,徐世子入朝为官也就这几年的功夫,纵然他本人深受信重,可是徐家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不及当年。

  在皇上身体欠安,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的情况下,想让徐家继续保持当前的势头,仅徐世子本人能受下任新帝的重用,是不够的,还需要徐家下一代也能受到新帝的信重,至少需要两代人的努力,才能帮助徐家再次稳住地位。

  而徐家也完全有这样的先天优势,却因他儿子不争气给白白错过,实在让徐世子很不甘心。

  “这事怨不得娘,嫁入徐家近二十年,文氏但凡愿意放下她的那点清高,对家里的事多上些心,就不至于在私下里将景年教成这样,让我们想要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听到儿子的话,老夫人没有什么表情,文氏要是真清高也就算了,却又掩饰不了对出身与家世的重视与计较。

  因为文氏自己出身书香世家,只是名上好听,实际上只能算是小门小户,哪怕成了柱国公世子夫人,也总有些底气不足。

  即便这些年来,一直有她带着外出应酬,文氏还是不自觉的心虚,在外虽有待人谦和有礼、八面玲珑的好名声,实际上在言行之中,总是颇为推崇那些出身好的人,让她这个做婆婆的看着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儿媳不比亲生女儿,顶多只能放敲侧击一下,能不能领悟,只能看其自身,不好将话说得太直接,伤了情面。

  犹豫了一下,徐世子终于说出自己盘算已久的一件事。

  “依儿子看,那乐阳县主虽然原本的出身也不高,身上却有着难得的将门之风,锐气十足,与景年的性格正好互补,很适合咱们这样的武将世家,娘与陈太尊的交情还不错,何不帮忙探探太尊夫人的口风。”

  李家的出身比文氏都多有不如,可是不管是陈太尊,还是那安远伯夫人,进京以来,给人留下的印象从来都是恰到好处。

  虽是一步登天,被视作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却能凭借自身之力,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与怠慢,同时也不会太过骄纵跋扈招人反感,只会让人不自觉的重视她们、忌惮她们,能将分寸把握这么好,足以证明李家的不简单。

  对于这一点,连老夫人都是深感钦佩,毕竟陈太尊的儿媳,从各方讲,都远不及她的儿媳,可是人家的儿媳只要遵循一条原则,有自知之明,知道要全心信任自家婆婆,就比她那最喜自作聪明的儿媳强。

  不过听到儿子话中提及的打算,她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我也曾考虑过为景年求娶乐阳县主,你媳妇却对安远伯夫人说,愿意为乐阳县主牵桥搭线,介绍京中的适龄公子。”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家目前还没有考虑自家孩子的亲事问题,她就上赶着要给人介绍,明显是担心我与陈太尊走得近,会私自作主要为两家订下亲事,有了这事在先,李家将来为乐阳县主议亲时,首先就不会考虑我们徐家。”

  听到这话,徐世子顿时怒气横生,他压根就不知道他妻子为了断掉他的念想,竟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事怨我之前不该在她面前透了口风,那乐阳县主可是与太子殿下从小以龙凤胎的名义,一起养大的姑娘,两人纵然不是亲兄妹,那感情也比一般的亲兄妹来得深。”

  “我是真没想到,她竟连这样的贵女她都相不中。”

  徐世子当然也了解自己的枕边人,知道她与人结交很重视别人的出身,可他实在没有想到,她竟能短视到这种地步。

  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回道。

  “因为乐阳县主的血脉不够高贵,在她看来,能配她儿子的,该是龙女凤孙才好,算了吧,早知道她就这拎不清的性格,都过去了,你也不用跟她再为这些置气,以咱家现在的情况,还是能满足她这个愿望的。”

  除了以出身论人血脉高贵,不仅自己喜欢贤名,还在私下里将儿子教得与她相仿外,老夫人对她的儿媳并没有什么别的不满。

  毕竟文氏对长辈孝敬,对丈夫细心体贴,对晚辈也很慈爱,为人也还善良,只能说是人无完人。

  徐世子神情沮丧的点头,他在听到儿子没有意识到,乐阳县主弄那个培训班,完全是个可以扩大自家影响的机会时,还没有特别失望。

  就是因为他心中的盘算,只要他儿子能娶了乐阳县主,绝对是亲上加亲,他儿子的未来肯定能比他走得更顺。

  现在得知这条后路已经被他妻子给断了后,他已经心灰意冷,不再作什么指望了,总之还有他与他爹顶着门户,徐家肯定不至于落到在先帝朝时的境地。

  “娘放心,我不会跟她置气,前人常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是我太迟钝,没能及时发现妻与子身上的问题,又没有能力让他们改正,主要责任在我。”

  徐世子与他妻子的感情还不错,膝下有两子一女,次子在年满七岁后,就被送到柱国公身边去了。

  他妻子身上的那些问题,早年不曾造成过什么影响,也就不显眼,所以他一直认为妻子善良贤惠是自己的贤内助。

  随着徐景年长大成人,开始逐渐接触府上的人与事,徐世子才意识到问题,他的儿子在他的精心教导下,的确称得上是位文韬武略的年轻俊才,可是他的儿子优柔寡断,毫无魄力可言。

  对一般的人家而言,这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以军功起家的徐家而言,这些绝对是非常致命的问题,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将军。

  叫来妻子与儿子身边的人仔细询问后,徐世子母子才知道,原来文氏经常在私下里教导儿子,要待人谦和大度,要与京里各府交好,多条朋友多条路等等。

  这些做人的道理本身并没有错,可是也要分人看势,柱国公府在摆脱之前被猜忌的困境后,现在位高权重,需要的是重振旗鼓,目标明确的忠于上面那位就行。

  徐景年养成了这种温和绵软的性格后,只要不行差踏错,犯下大过,守住柱国公府基业的问题不大,毕竟论办事能力,他其实并不算差。

  可是对于他们这些豪门勋贵而言,平庸本身往往就是一种错,不力争上游,扩增自家在朝野的影响力,只会逐渐变得没落,被其它势力所打压,届时再想翻身就难了。

  妻子自己没有一点长远眼光,他自认已经悉心教导的儿子,不是没有眼光与脑力,却因受她娘的某些思想影响,考虑问题时总是太过乎那些旁枝末节,容易错失大好机会的同时,也辜负了自身的大好资质,这才是最让徐世子感到痛心的地方。

  与此同时,文氏因为知道婆婆与丈夫对儿子今日的表现不满,态度慈爱的安抚道。

  “你不用担心的,这种事,你不掺和进去是对的,那乐阳县主虽是个心善的,可她不仅性格冲动,还有些强势,与她走得近,不是什么好事,你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孙,和那父母双亡,无所依的王三少爷的情况不同。”

  在文氏看来,那李家与自家关系好,自家是太子的支持者,她的儿子便是什么都不做,依旧能成为太子殿下依重的人,完全不用像那王修业一样,为讨好太子与乐阳县主,主动掺合到这种麻烦事中。

  文氏说的这些,本来也是徐景年之前的想法,可是刚刚在厅中感受到祖母无言的失望,父亲的痛心与遗憾,他已经隐约感到,自己今天做得不对,想法也不对。

  此刻听到他娘就这么说出了他原本的心思,他才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与他娘如出一辙?而这种想法,为什么每每都会让他祖母与父亲失望叹气?

  “娘,我想一个人好好反思一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看着儿子神情落没的一个人回前院,文氏心中不禁一紧,她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公公带走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大儿子,在她的悉心教导与照顾下,向来与她最为亲近,比女儿还贴心。

  婆家的环境与她娘家的情况截然不同,总让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总是理解不了丈夫与婆婆的想法与做法,甚至在他们谈话时,总有种自己是外人,融不进去的感觉。

  这让文氏很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也被教成这样,与她变得疏离,所以她在自己的长子身上,可谓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力。

  此刻看到儿子明显有心事,却不愿与她说的模样,文氏顿感伤心不已,回去后不久,就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

  本来打算找父亲好好谈话的徐景年听到这个消息,迅速将心中那点困惑抛之一边,去照顾他那‘身体不适’的娘。

  徐世子听说这些消息,只能无奈的叹气,在拿捏长子的事情上,他的妻子早就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也是他一直没法纠正长子的某些思想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与自己的母亲付出再多的心力,文氏都能不动声色的让他们功亏一篑,不一定是故意,但她就是有这种能耐。

  不管是为了在柱国公府处境不佳时,娶文氏入府,能给家里带来的一些隐形好处,还是小儿子七岁就被带离,致使她与小儿子母子分离的愧疚,都让徐世子不忍怨怪文氏,只能自己无奈的叹气。

  看到安常煦出去一趟,给他带回去的那些‘申请保证书’,康平帝颇感意外的同时,忍不住失笑。

  “你们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这些人的长辈来朕这里告状?”

  “祖母常说人闲是非多,儿臣觉得,这些人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守着京中这么优越的条件,比不过几个女生也就罢了,只是能力不足,竟然还有脸抢夺对手的猎物,完全是做人差劲到极点,让人忍无可忍。”

  康平帝对京中的某些丑陋事件,比安常煦知道的更多,有些感慨的叹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些王公贵族子弟早就养成奢侈成风,不思进取的恶习,历代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说支持,但也多少都有些放纵,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安常煦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这些王公贵族占据着国家的上层资源,若是能力太强,太有进取心,难免会对皇位产生威胁。

  “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但是相较于自己的位置受威胁,儿臣更不希望身边都是一群只会无事生非,于国于民没有半分贡献的蠢货。”

  听得出儿子的自信,康平帝没想要拆他的台,他曾经很很羡慕自己的表弟柱国公世子有位文武双全的儿子,因为他此前最疼爱的太子,各方面都不及对方。

  但是临时决定认回的这个二儿子,不仅能考取状元,身手也不差,还很自律,在处理政务方面也很有主见的同时,还善于听从别人的意见,完全是他此前做梦都不想的继承人。

  同时也是他在对方这个年龄时,远远达不到的程度,这让康平帝对他也是信心十足,真正有能力的人,肯定不会嫉妒贤能,他儿子能有这个志向,让他很欣慰。

  “行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将这些纨绔子弟给操/练成什么样,你告诉常欣,要人、要钱,都尽管跟我这个伯父提。”

  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可以亲眼看到他们出成果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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