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何瑞下值回到家中, 迫不及待的问妻子去康王府做客的经历,很想知道他亲娘在知道他妻子身份的情况下,对他妻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钱慧宜见惯不怪的回道。
“……听说太尊夫人大病初愈, 只接见了柱国公夫、丞相夫人等, 几位与她交好的老夫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不过康王的宴席安排的很用心, 能做到这样, 客人们都挺满意的, 毕竟太尊夫现在可是监国太尊, 以后恐怕更没有精力亲自应酬别人了。”
说起这事,钱慧宜也有些失望,可是监国太尊, 那可是比真正的太皇太后、太后更有实权的大人物,新帝是由其亲自养大, 对其言听计从,尊敬无比的孙子,与他们这些人当然有着云泥之别。
听到这话, 何瑞也有些沮丧, 他怎么也没想到, 他娘都已经成了监国太尊, 依然没想到要认回他这个亲生儿子。
如今是任他再怎么安慰自己, 也骗不了自己, 他娘的心里已经没了他这个亲儿子的地位, 可他想不明白, 既然他娘当年愿意成全他, 认出了他, 却没有坚持要认他,将他带回去。
为什么在她自己发达后,却要这样冷漠的无视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亲生母子,该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才对。
“是啊,人家现在可是监国太尊,可惜我们早前一直没有机会结识对方。”
钱慧宜深以为然的点头,就凭陈太尊在故乡时听说过她爹,对他们家挺有好感的缘分上讲,他们家若能早早的就与对方攀上同乡之谊,再多走动一些,加深一下这份感情。
对方现在成了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尊,随便提拔他们何家一下,都能让何家受益无穷。
在没有什么仇怨的情况下,提携同乡当自己的心腹帮手,是宦场之中十分常见的事,何家本来是有这相机会的。
“咱家还好点,好歹曾在太尊夫人面前露过一次脸,你不知道,二婶和大嫂今天真是失望透顶,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要命,这么重要的场合,因为她们一直盼着能有机会见到太尊夫人,都没来得及多结识些人。”
康王府的这场宴会几乎聚齐了京中所有上层家族,何家要不是有钱慧宜母女的机缘在前,都没那个资格去康王府送礼,当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得到这场宴会的邀请。
何瑞强笑着点点头,那可是生养了他的亲娘,他们夫妻本该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才对,结果却被当普通宾客对待,要是被他妻子知道真相,肯定会比二房的人更失望,也更有资格不甘。
若不是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他现在骗不了自己,他亲娘是在早已知道他们一家子的情况下,对他们坐视不理,连给他的妻女送见面礼,说的都是为感谢何大老爷。
举办完答谢宴后,陈凤琪不得不再次穿上自己的战袍,按时去朝堂上点卯,有她去现场镇着,那些人多少会收敛些。
在她没去上朝的期间,有宫里送来的朝议记录,以及邵云博的个人笔记,可以让她对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她一直不曾做过任何干涉。
继位时年少,经验不足,威望严重不足,对朝野官员的情况,某些事务的旧例不够熟悉,是安常煦的硬伤,诺大的安国人口多达近亿,各种重大事件层出不穷,朝堂上也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那些大臣自恃年长位高经验足,面对新帝时,消极怠慢与糊弄的现象十分突出,光是看着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都让陈凤琪感到无法容忍。
可是她很清楚,这是安常煦必需要经历的过程,她不出面则已,出面的话,肯定按捺不住要搞事,可是那样一来,也就让安常煦少了磨砺。
从短时间内看,固然能让安常煦减轻压力,可是从长久看,这肯定不是上策,她的心态再怎么年轻,不愿承认自己早就是个老寡妇,可事实上,她确实是位身体已经年过五十的老人。
在这个即便当下还算太平,人均寿元已得到稳步增长,也就三四十岁左右的时代,她现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龄。
所以她的年龄已经注定了,她未来能辅佐安常煦的时间有限,他若不能多接受些磨砺,从中摸索出适合他自己的经验,对他未来的成长将会十分不利。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陈凤琪没有私心,她对权利没有野心和欲/望,对钱财与物质上的享受,也不上心,更没有要提携亲朋好友,满足个人成就感的兴趣。
康平帝但心立下摄政或是辅政大臣,会给安常煦留下被架空,或是尾大难掉的隐患,才会在没有前例的情况下,坚持要将她这个义母立为监国太尊。
在安常煦没有做出什么让她寒心失望,突破她底线的行为前,她就会竭尽全力的为他好好谋划,做长久打算。
从那些廷议记录中看得出来,安常煦也确实很努力,一直在不断的成长,这让陈凤琪比较欣慰。
时隔近半个月后,再次看到陈凤琪端着一张从任何角度都透着凌厉与强势的表情,端坐在御座旁,由先帝亲自令人精心制作鎏金凤座上,除了邵云博是发自内心的笑着欢迎,其他大臣心中难免都有些忐忑。
虽然这位陈太尊此前只履行过一次临朝听政的职责,可是就那一次,就给在场众人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
若真像邵丞相他们那些据说亲眼见证过的人说得那样,陈太尊上次是真的因为气急攻心,才会歪打正着的顺利为新帝破局,助其因祸得福,他们还只能感慨一下新帝运气好。
若是那些都是由人为设计,他们就不得不重新审视的这些陈太尊的能力,越是到了高位的人,因为身上所系的牵绊太多,越是会爱惜羽毛,放不下、豁不出去。
陈太尊已经身居如此高位,看着也是个非常要强的面子人,若是还能这么不要面子的豁出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这些人,就必须要谨慎对待了。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既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同时也是相互较劲与忌惮的对峙关系,不是君强臣弱,就是君弱臣欺的局面,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很少能有平衡好双方关系的时候。
康平帝本身是个能力不俗的,将因为出身有短板,对其依赖力极强,能力手腕却很强的邵云博推上高位,他本人手上有兵权,性格虽然不算强势,但在经历过四王之乱,见过血后,绝对不算软弱,已与群臣形成一种将要达成平衡的局面。
本来他还可以做得更好,可惜他最终还是犯了帝王最常犯的错,经不起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坚持不懈的挑拨,起了疑心病,还犯了好大喜功的这一大忌,虽然没来得及伤害到别人,却因此而害了自己,早早的撒手人寰。
少帝登基,而且还是一个在朝堂上根基浅薄的少帝,立刻让许多人从中看到机会,哪怕前面依旧有个碍眼的邵云博挡着,极大的削弱了他们这一方的实力,可是这机会实在难得,谁都不想错过。
毕竟他们只要能搞定最上面的那位,就能借其手赶紧将邵云博给赶下去,不管是可以让他们代掌的至高权力,还是邵云博的位置,从来都是时刻被人觊觎的目标。
按照那些人的计划,他们顺利达成目标的机率十分高,却没料到,这位被先帝立为监国太尊,此前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老妇人,初在朝堂上正式以监国太尊身份出场,还没等到让他们这些重量级的主导者出面,就破了他们认为十拿九稳的局。
陈凤琪再次毫无预兆的出场,哪怕她成头到尾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略显凌厉的一双眼睛,只是毫无情绪,略显淡漠的看着出列的朝臣。
谁要是说了反对新帝的话,或是态度敷衍了些、措辞强硬了些,她的眼神就会不动声色的拿笔在桌上写字,得到示意的御前秉笔大太监刘乐,就会恭敬的俯身在她耳边汇报那些人的姓名与出身。
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提起心来,有种被人重点记小本本,被秋后算账的感觉,成功让朝堂上的那些人收敛了一些。
整个廷议过程顺利到让人深感意外的同时,也充分证明,忌惮上面那位的不止自己。
随着刘乐宣布散朝,陈凤琪突然开口点名,一个不漏的将她曾重点关注的人留下,让那些离开大臣心中既感好奇,又隐约还感到有些庆幸与自得。
同时也都意识到,原来这位陈太尊压根就没打算等到秋后算账,人家明显是连吃午饭的时间都等不及,迫不及待的要与人当场算账。
安常煦也不知道他祖母留下那些人干嘛,不过他对陈凤琪的决定当然是无条件的支持。
虽然这是安常煦自登基以来,散朝后,心情最为轻松,没有憋着一肚子火的一次,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祖母在私下里聊聊这种心得体会。
陈凤琪并没有故意难为那些大臣的意思,至少在待遇上,所以在其他人退下去,场上只留下被她点名的那些人后,出人意料的开口道。
“来人,给这八位大人赐坐。”
听到她的吩咐,立刻有侯在周围的同侍搬来八只锦凳,看到他们道过谢后,有些紧张与不安的坐下,陈凤琪扯出一抹浅笑。
“几位大人不用紧张,错过了中午的饭点,中午让陛下请大家吃一顿便是。”
品阶最高罗次辅赶紧带着几人起身拱手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为陛下与太尊分忧,是臣等份内之责,不敢如此劳烦。”
陈凤琪抬手致意道。
“坐下、坐下,大家不用这么拘促,现在又不是正式的廷议,咱们说话都随意些,不用讲究那些个礼节。”
罗次辅从没见过这种不按常规出牌的做法,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过陈凤琪才不管他们的压力有多大,接着便翻开自己手中的小本本。
“老身将你们留下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是因看到你们对这些问题的解决方式存疑,或是对陛下的想法有异议,就想与你们再做进一步的详细探讨。”
说完,陈凤琪就按照这八人的品阶,从低到高的逐一拿出他们在朝堂上的提案与建议,与他们逐一探讨起来。
直到这个八人‘被探讨’到这八人口干舌糙,肚子饿到咕咕叫,才在他们无比诚恳的再三表示心服口服后,才意犹未尽的松口。
“你们不用怕,老身向来遵从以理服人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对你们的人身进行打击报复,只想让你们能彻底认同我的道理,好好辅佐皇上打理好政务,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老身就能放心的颐养天年了。”
从精神到身心的全方位摧残,还不叫人身打击报复,那叫什么?
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着爆粗口,几人表面上还不敢显露半天,拿出对着先帝时都不曾有过的谦卑姿态,恭敬的表态。
“太尊说得是,臣等一定不负太尊所望,多谢陛下与太尊赐膳。”
脑力消耗过大不说,还又渴又饿,有些头晕眼花的几人再顾不上耍什么心思算计,也不再客气。
陈凤琪这才满意的点头道。
“嗯,这样就好,饭菜应该准备好了,诸位大人先过去用膳吧,要是还有什么问题或有争议的地位,老身随时欢迎你们过来探讨。”
这是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迫不及待的离开的几位大人,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迅速进入偏殿,看到那里摆的水与饭菜,什么都顾不上,立刻毫不矜持的入座开始吃喝。
陈凤琪的这番操作,为安常煦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原来所谓的‘以理服人’,还能这么操作,所以他看向陈凤琪的目光充满钦佩与敬仰。
“奶这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与那几人一直被渴着饿着不同,他与陈凤琪已经利用中场休息方便的时间吃过东西,喝的水更是从不缺。
陈凤琪拿起案上的杯子喝了口茶,微笑着回道。
“这叫开小会,最适合用来给这些与你观点不一致的人进行思想教育,三两次的效果可能还不明显,等到次数多了,聪明的就会知道该如何主动与你保持一致,至于不聪明的,还留下他在你面前碍眼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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