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奶, 马上就要到新帝元年了,礼部早前就拟定了几个年号,让我定夺, 可我看着都差不多, 用哪个都行, 还是请您帮我确定一下吧。”
陈凤琪扫了眼安常煦递到他眼前的奏折, 本来打算拒绝, 只是当她的视线, 无意间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中正, 不偏不倚, 就以此号吧。”
安常煦笑着一口应下,随即就在奏折上圈下中正二字。
想到新年过后,安国就会进入中正元年, 康平朝从此成为历史,安常煦的心情有些复杂。
“奶,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幸亏有您陪在我身边,要不然, 我是真不知道, 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这诺大的江山重任。”
想起他亲爹当初目的性很强的将他祖母认为义母, 以及后又将他祖母推上监国太尊之位时, 他还有些反感, 认为他亲爹不该一再利用他祖母, 打扰他祖母的清静, 让他深感愧疚。
可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实证明, 只有做过这个位置的人, 才知道这其中的不易, 他亲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一心在为他铺路。
若不是他祖母以太尊的身份辅助他,帮他监国,震慑朝中那些各成派系,各派系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个个都老奸巨滑,不将他这个少帝放在眼里的大臣,他根本没有机会这么顺利的掌权。
陈凤琪语气平淡的回道。
“小小年纪,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要相信,你可不是一般的皇帝,能以十五周岁的年龄,考取状元之位,是你上面的列位先帝都不曾达成的成就。”
“他们都能坐稳皇位,你怎会不行,我的存在,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这几个月的政务可都是你自己处置的,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这就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陈凤琪从最初起,对自己的定位就十分明确,以保驾护航的身份陪他走这么一程,等到两三年过后,安常煦到了及冠之龄,正式成年,能掌控得住朝堂,她就辞去这监国太尊之位。
这种鸡鸣起床准备上朝的日子,每多过一天,她都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衰老,真是太折磨人了,她可不能让这小子对她生出依赖心,这些话还是早早就说清楚得好。
可是在安常煦初登大位的前几年,根基未稳之际,不管她对这种上朝制度再怎么有异议,也不能怂恿安常煦这么快,就对已经传承许多年的旧制发起挑战,那相当于是给那群虎视眈眈的大臣递把柄。
虽然不及陈凤琪对她亲手养大的孙子的知之甚深,安常煦对他祖母的了解也不算少,笑着安抚道。
“就算孙儿的能力不足,为了能让奶早点脱身,孙儿也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可以早日还奶清静与自由。”
是的,自由!
安常煦早就发现,他祖母最大的爱好与追求就是自由,毫无牵绊的那种身心自由,所以她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他亲爹请来那道极为特殊的‘和离’圣旨。
生前死后都不愿再与那阳山乡李氏存在任何瓜葛的心情,完全是毫不掩饰,如今当众公开撇开与那阳山乡李氏,包括亲生子在内那些人后,整个人可以说是由内到外的透出有些奇异的年轻与洒脱气质。
若是没了透着庄严肃重的诰命大妆,不知道的人见了,压根看不出来,这竟是一位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妇人。
安常煦的这番话,让陈凤琪听了颇为受用,满意的点头道。
“嗯,你能懂我,有这份心意,我就高兴了,不过你要记住,凡事欲速则不达,太过急于求成,反而于事无补,所以你需要做的是以踏实的心态,逐步夯实自己的根基,耐心的修练好自己的内功,慢慢降低自己对那些朝臣的依赖。”
安常煦郑重其事的应下,陈凤琪才又接着道。
“新帝元年,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就需安排个大概的计划,对我们的封赏就免了。”
听到这话,安常煦立刻露出不赞成的态度,他早就盘算着,要在年后提一下他养父的爵位,两个妹妹不好封公主,郡主还是当得起的,弟弟年龄还小,又只有一个,是家中爵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倒是只能封为世子。
人家养个女儿成了皇后或是宠妃,父母兄弟都能被封为伯爵、侯爵,他养父养母养的儿子当了皇帝,不好封王公,封个侯位肯定不过分。
毕竟他祖母的正式爵位已经是超一品的国夫人,又享太尊之位,行监督国之权,完全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就只能加封一下李家其他人而已。
可是没等安常煦将自己的反对与想法说出来,陈凤琪就解释道。
“你亲爹封赏我们时,不管他是怀着什么目的,都已经是破格重封,你要是再来加封一遍,不仅难以服众,也容易给世人留下一种靠着施恩,就能一步登天,发家致富的错觉。”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满的回道。
“奶,我们干嘛要顾忌这些,就算旁人生出这种错觉,也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
陈凤琪不赞成的回道。
“你错了,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不求回报的真心,这种错觉容易让人在做好事时,下意识衡量,自己会不会得到回报,有所图的施恩在得不到预期的回报时,就容易成为祸事。”
“我与你叔婶都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厚报,凡事过犹不及,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更何况你叔婶都是既无野心,能力也很平庸的人,你若一意孤行的坚持要将他们推上高位,对他们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安常煦很清楚,那些对外人而言,代表着尊贵至极的地位与权势,对他祖母而言,只是责任与负担,乃至束缚与压力而已,要不是为了他这个孙子,她只会想着如何摆脱那些,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厚报。
可是安常煦也清楚,他养父养母因为过往的经历,都是那种特别踏实本分的人,即便现在突然身居高位,也没有因此而膨胀,反而在言行之间变得更为小谨慎,生恐会给他添麻烦,还担心会给他丢脸。
想起这些,安常煦就感到有些心酸无力的黯然低下头,突然领会到他奶曾经说的那句‘穷到只有钱’的玩笑话中的内涵,他现在相当于是‘穷到只有爵位’。
若是连这爵位都送不出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愧疚与感激之情,可是他也知道,他祖母说得是对的。
陈凤琪没好气的点点他的额头。
“少给我摆出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一家人都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实在,不要总是拘泥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接下去一年的工作可还多着呢,除了按例的封赏,那些人肯定还要怂恿你来个大赦天下,某些情有可愿的,可以赦了,那有些罪大恶极的罪犯,可不能给赦免了。”
“这样一来,你就需要想想如何偷换概念,将那些人安置到哪里,可以让那些人再贡献一下剩下价值,还有来年肯定要开恩科,朝中有些人的位置,也需挪换一下。”
听到他祖母说得的这些,安常煦就感到头大,这些工作都繁琐得很,却因关系重大,不能有什么错漏,再加上他对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又不够信任,肯定要亲自盯着,简真是要累死人。
要是……正在统计自己手中的可用人手时,安常煦突然精神一振。
“奶,您说,我要是请玄隐先生帮我从南江书院弄来一批人手,设个助理阁怎么样?有陈常山他们帮我过滤筛选这些奏折,给我减轻了许多工作,可是现在只有常山和常路,实在不够用,还有后宫那边,就算我不去,总让那些太妃管理着,也不是个事。”
在安常煦没有大婚,也没有纳妃的情况下,陈常梅以御前掌事尚宫的身份,帮他监理后宫宫务,先帝去逝后,年轻未生育的低位嫔妾,都已经被送到京郊外的别宫中。
宫中还剩下以陈贵太妃为首一些年龄较长,或是孕育过皇子公主,位份也相对较高的太妃太嫔,再加上宫中的太监、宫女、匠人、侍卫等人,算下来足有数千人。
数千人的管理工作不轻松,就算安常煦不去后宫,可是他吃的饭,身边侍候的人太监、宫女等人,都在后宫管辖范围内。
陈常梅虽然能力不俗,可她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可以帮忙监理后宫账目,以及一些重要事务,却没有办法顾忌到方方面面。
可是对安常煦而言,任由那些与他关系生疏的太妃们长期把持后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祖母从小就教他们,不要低估任何人。
从所有人都以为无人问津,不存在任何威胁的大皇子母子,能凭借他们在宫中生活多年,暗地积攒下的人脉,成功谋害掉一位太子,还成功嫁祸给贵妃的案件中,就能看出,后宫绝对是个不容忽视,那些地位卑微,看着不起眼的宫女太监,也能在关键时刻坏大事。
同时也证明了他祖母说过的话,从无虚言。
陈凤琪也曾考虑过这件事,既然安常煦现在主动提出来,她当然不会反对。
“可以,你要将你的用人要求,跟玄隐先生说清楚,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除了人品这一关键要素,最好要家世简单,不管性格怎样,能够坚持原则,愿意尊重并维护秩序的学生。”
安常煦迅速拿笔将这些内容都记下后,突然起另外一件事,小心翼翼的提起另外一件事。
“奶,我收到常欣的信,她说,她觉得自己挺有练兵的天赋,很喜欢操/练人的成就感,这次办培训班的经历,给她提供了许多灵感与想法,很想去军中一展身手,可她不敢跟你们说,便让我先帮她探探您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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