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不知疲倦毫泼墨
料峭春寒,一滴冰雨。
李财写完第二篇八股收笔,正好看到外面一滴冰雨砸在了地面上,外面的大兵瑟缩起来脖子。
下雨了!
李财抬头仔细看了下自己的号舍,嗯,不错,虽说是臭号,但是房屋结构良好,尤其是顶层更是刚修缮过的,隔雨层布置的也很好,完全不用担心会有漏雨的情况。
于是,李财将自己带的雨伞从行囊里取出来,伸到外面,向着外面瑟缩脖子的大兵指了指自己的雨伞,然后便放在了号舍外面墙壁上。
用与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放下雨伞后,李财便不再管,继续往下做起题来。
这是最后一道四书义题目,题目也是中规中矩,是出自《孟子》中的一句:“孔子登东山而小鲁”。
这句话很简单,意思也就是孔子登上东山,往下一看,觉的鲁国小了。简单是简单,可是要根据这句话写一篇文意畅达的八股文却不是那么简单,真要根据这句话表面意思来写的话,总不能写一篇孔子爬东山的游记吧。
这个题目要放在全文中理解,这句话的全文是这样,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看到这句话,李财就想到了朱熹。
朱熹。朱老爷子在看《孟子》这一章的时候,在边角做了一个注释:“此章言圣人之道大而有本。学之者必以其渐乃能至也”。朱老爷子的意思是说:圣人建立的儒家学说崇高博大,并有它产生的根源。求学的人一定要遵循学习的规律循序渐进,这样才能达到圣人建立的儒家学说那样崇高的境界。
朱熹朱老爷子说的话,可不是普通的话,这可是科举考场上的金科玉律,明太祖洪武二年(1369年)科举以朱熹等“传注为宗”。
李财沉思片刻,便有了思路,那就按着朱熹的话,作为破题的文字,展开论说吧。
外面雨渐渐紧了。“噼啪噼啪”越下越大,带着冬季残留的寒意,在北风呜呜的驱迂下,沥沥凄凄,如泣如诉,贡院四处,铺天盖地的尽情渲泄。
外面的监考大兵此刻撑着李财给他的雨伞,看着附近的同僚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庆幸不已。心里面无比的感激坐在臭号的李财,看向李财的目光都带着感激。
不过,李财完全沉浸在自己墨染的世界里,倒是让那大兵浪费了感激的眼神。
饱蘸墨汁。李财落下了这篇八股文的破题之句:
“圣道大而有本,学者必以渐而至也。”
破完题后,李财文不加点。将这篇八股一挥而就,按照朱熹的话往下展开论述。将儒家学说一通鼓吹,极大的吹捧。把儒家学说比作崇高的泰山,比作浩瀚的大海,比作光耀的日月,当然都有根有源。然后又强调,求学的人要从头开始,要循序渐进。大体就是这样,将这篇八股文写了出来。
到这里,本场考试的三道四书义八股文已经写完了,剩下的四道题应该都是五经义八股文了。五经义的八股文相对来说简单些,这是李财做八 平安做八股文的经验,这完全是个人喜好问题。
李财打开试题卷,继续往下看。
没有意外情况,剩下的四道题目全是五经义的题目,也都不难。李财一口气看过四道题目,思路便顺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蔓延开来。
雨落在房檐上,滴滴答答的,那干脆声中似乎又有些欢快的感觉……李财的思绪也随它离去,那滴滴答答的雨声,深深的荡起了这文思的涟漪,波荡开来,悄然无声。
思路流畅,李财就继续往下做了。
就这样,在雨幕之中,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不知疲倦的挥毫泼墨。
下雨天,厕所里的味道更浓,在贡院像李财这样的臭号还有好几个。大部分人都被熏的不要不要的,吐的也都不要不要的了。又有一人坚持不住,被监考送到明经楼去了。剩下的还在坚持的,也都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了。
可是李财戴着口罩,似乎一点也不受隔壁臭号的影响,挥毫泼墨,流畅至极,宛若身处鸟语花香之中似的。每一个如厕的考生,路过李财这里,总是被臭号里李财挥毫泼墨的身影所震撼。
“床铺底下抡板斧,螺丝壳里做道场。”
一般人都是这种感觉,宛如在床铺底下耍斧子,或者说是在河螺里面做道场施法一样,都是感觉有力无处施展一样。因为八股文严格的限定了格式和字数,每一句都有固定的式样,排队对偶等等。
不过,李财这一刻感觉自己已经游刃有余了,意之所向,笔之所落,尽是完全契合八股的各种要求。
一口气,李财写完了两道五经义八股文才停下笔,肚子又不争气的翻腾了起来。
于是,李财伸手示意,领了“出恭牌”,在自己的号舍前悬挂了一张油毡布作为门帘,防止如厕时风雨吹进自己的号舍弄湿了试卷,将自己的试卷草纸等全都放进了试卷袋中,挂在了墙壁上,然后才出了号舍去了隔壁的厕所。
虽有口罩,但是一进厕所仍不免难忍异味。
当然,如果没有口罩的话,那就是臭气熏天了。厕所也很不干净,不像咱们现代的厕所那样,有抽水马桶什么的,它是蹲式的坑道,也冲不掉,反正里面是不忍直视。
里面也放置了厕纸,是那种很粗糙的草纸。
李财几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解决完问题,便回了自己号舍。
这个时候大约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了,外面天色越来越黑,雨也越下越大了,在号舍外面几乎形成了一道水幕,号舍都要成水帘洞了。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曹,漏水了!我的卷子啊!”
然后便看到一个考生状若疯狂的在号舍外大叫,乱跳乱叫,三五个号兵也按不住,最后还是六七个号兵才将其控制住,然后押送至明经楼等候处置。
倒霉的孩子,应该是号舍漏雨将卷子弄湿了,卷子湿了,就会有痕迹,然后试卷就会作废,本场考试也就算废了,会试也就废了。所以,也难免这孩纸这般。
这样看来,臭号,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倒霉。李财戴着口罩,自嘲的笑了笑。
会试共有三场,每场三昼夜。由于中间要两次换场,因此实际是九天七夜。在这九天七夜的时间,考生都得在贡院,一直到最后一场考完才会打开贡院,允许考生出场。
第一场七篇八股文,李财在第三天上午很快就做完,工整的抄写在答卷上了。因为第二场要在第四天才开始,所以上午考完,李财便将试卷草纸等全部装在试卷袋里挂在墙上,收拾了号舍,铺好炕,便斜躺在炕上酣然入睡了。
这一日中午,主考官刘三吾领着数位监考人员再次巡视考场,路过李财所在的这一排时,还未走至李财所在的臭号,便被四处荡漾的异味给熏的皱起了眉头。
不过为了做好自己主考的职责,刘三吾还是伸出衣袖掩着鼻息,强忍着继续向前。跟在刘三吾后面的诸位同考,也都捏着鼻子往前跟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一阵北风袭来,将厕所里堆积了三天的排泄物散发的味道倒卷了过来,这酸爽
一位同考终是没忍住,呕了一声,吐了起来。
不过,没有人嘲笑他,因为大家在这一阵北风过来时,几乎都忍不住快吐了。现在他一吐,大家倒是宽心了不少,到时候如果忍不住自己吐的话,也不孤单了。
“洪同考,要不你先回明经楼吧。”一位考官劝道。
吐的胆汁都要出来的洪同考,蹲在地上吐着,却还是伸出了手,坚定的摇了摇,坚持要继续巡考。
等洪同考吐完,徐阶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快到头的时候,听到一阵抑扬顿挫的呼噜声,从前面的臭号传了出来。
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臭号里有位少年睡的正香,盖着一个厚兔毛毯子。呼噜声打的很有节奏。
靠着厕所,还能睡的这么香!我们刚才离那么远都忍不住了,人家汪同考刚刚还吐了呢,这小子就在厕所隔壁。处在厕所味道冲击的第一线,却能睡的这么香!
众人不免觉得惊奇不已,再看一眼,呃,这个号舍的牌号似乎有点眼熟。哦,这不是那个一进场就煮了一锅面条,吃的嗷嗷叫的那个厕所男吗?!
原来这小子,不仅能吃,还能睡啊!
不过,这小子能吃能睡,似乎不能做题啊,第一次见他时他吃面条,这次见他呢他在睡大觉。再看看他的号舍,墙上挂着的试卷袋很是整齐。似乎未曾动笔一样,好像刚发卷时就这样装在试卷袋里的。
哎,真是可惜了。
要是昨天那个吐的晕掉的举子能有他这般忍受的能力,该多好啊!诸位考官想到另一个臭号吐得昏厥的考生,不免叹息开来。
一个能忍受,却无能做题。
一个能做题,却无能忍受。
真是可惜,可恨啊。
当然,可惜的是那位吐得昏厥的那位考生,可恨的自然是呼噜打的很有节奏的李财。
李财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监考官来收第一场考卷。被监考的大兵叫醒后,李财起来将试卷交给在一旁一脸鄙视的收卷官,这位受卷官也是跟着徐阶下午巡考的一员,中午时见李财睡觉。没想到快傍晚收卷时,这小子还在睡觉,肯定是没有答题了。
; 鄙视之!
受卷官弥封后,又给了李财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捏着鼻子走了。
此时,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李财交后。披着厚兔毛衣服,从包袱里取出一些果脯还有肉干,借着炭火盆烤了烤,吃了顿晚饭,然后又接着睡了。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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