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运(上)
白炁坐在院中茶桌旁,把玩着手中的茶碗,视线随着一片落叶转移到门外。
望着那被某人栽种在门口的梧桐树,它已经从那么一点的小树苗长到如今这般高度,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为小兽包扎伤口的男子,一时惊觉!
原来,他到自己身边已经那么久了……
白炁回想自己当初刚发现他时,到他化形以人身相见,再跟随自己身旁……他已完全从一个不知世事的懵懂小神,一点一点学会了各种东西,了解这世间的种种万物,懂得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真真切切与这里融为一体。
这些年里,白炁将苍旻保护的很好,他的眼睛里始终保有一份纯粹!只是冲人简单一笑,仿佛就能与一切不好的东西和解。
令人沉浸其中。
当初那动不动害羞脸红的少年,终于也是成长蜕变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了。
就在白炁愣神之际,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不知何时忙完事情的男子,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白炁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这副清俊面容,近些年来真是愈发地精致。
尤其是眉眼,明明是棱角分明的模样,可就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柔情。
如同雨后云雾缭绕的山峰一角,隔着时间向世人诉说它的温柔。
一阵应景的细风带动男子发丝,一时间其手臂中怀抱的黑色小兽也看呆了神。
更不用说那对面的人了。
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他生得竟如此好看呢。
白炁心里喃喃自语。
“在想什么?喊了你好几声,看你都没有理我。”苍旻看着那盯了自己半天却未曾说话的女子,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白炁瞬间收回心神。
调整了一下那比平时跳动快了些的心,虽然面不改色,可手指间那不经意加大了些的力道,出卖了她此时紊乱的心境。
她故作镇定,缓缓开口道:“苍旻,我们认识也快有一百多年了吧?”
苍旻端起桌面上的茶水,轻抿一口,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温柔。
“一百四十五年,再加一个子春。”
白炁先是一愣,看着那把时间记得如此清晰的人,心里多出了一分感动的同时,随即又恢复原有的神情,多了几分忧虑。
白炁眼神一凛,略带严肃地盯着苍旻。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到,面前的男子,好像对她生出了一些与旁人不同的情感。
她身为祖巫后人,背负巫族大祭司该有的使命,这一生早就已经注定孤寂!
她明白自己的命运,是不能与人相结合的,更别说是神!
虽然苍旻的出现,为她孤寂漫长的生命照进了一道光,但她一直以为,二人彼此的相伴是互相取暖,不该以占有对方为目的。
更何况他是神啊,等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他——终究是要离去的。
然而,此刻男子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明,他对她的不同情愫!
如果真如白炁想象的那样,对于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趁早扼杀掉的好。
否则于人于己,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苍旻,我问你,这些年来,你对我究竟是何种情感?同旁人一样,对我是守护者那样的依赖,还是知己间的情谊?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东西呢?”话落,白炁微眯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男子。
就连语气也比平时冷了几分。
苍旻看着跟刚才判若两人的巫女大人,那一直含笑的眼角终于也是放平了些。
感受到那人心底的寒意后,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地抬头注视,反问道:“大人——以为是何种呢?”
看着眼前的人不说话,他接着说道:“我来自于世间,必当归还于万物,你于我有看护之情,点拨之义,更有赐名之恩!不论何种情感,于我而言,你与万物皆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瞧着那对深沉的眸子,她看不出一点波澜。
倒是这模棱两可没有确切答案的回复,令得白炁不得不多提醒几句。
“我是命定的巫女大祭司,身上有着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不可与人结合,我这一生便早已注定是一个人!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陪伴多年,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奢求。但如果有人对我存了别的心思,那我和他的缘分便只能到此处为止!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也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白炁盯着手中被添满的茶水,那氤氲雾气像极了她心中的迷瘴。
令人心生烦躁!
这些年过来,苍旻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把任何心思都显在脸上的稚嫩少年了。
对于白炁的意思,他自然是听得明白。
但即便如此,他的眼里还是不由地闪过一丝落寞,胸口也是紧紧一缩,像被什么捏住一般!
看着面前那故意把眼神聚集在桌上茶杯中的人,苍旻勾了勾嘴角,随即说道:“我是被你教出来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有自己的分寸。放心便好,我只想留在这里,就跟以前一样。”
苍旻明白,如果自己想要的更多,那他注定是不能留在这人身边了。
因为她会驱赶自己走。
眼前的这个女子,绝非普通人,这么多年的心性磨砺,她对自己的心有着绝对的把控,没有任何人可以扰乱到她!
至少,现在的他也没有资格。
他能留在这里多年,一方面源于她多年以前的一丝善念,另一方面就是自己也非常人,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人算是同种异类!
而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走进她的心里。
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日日看到你,哪怕你永远不知道我对你的情,又何妨?
苍旻默默在心里想道。
其实,此时的白炁内心也是无比复杂的,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
一方面期待着自己在这人眼中是不一样的,一方面又担心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
白炁拿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闭目凝思。
如果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该多好……
片刻后似是自嘲般地一笑,缓缓睁开眼。
瞧着暴雨将至前黑云压境的一方天空,说道:“这几百年间,我阅人无数,见过数不清的大风大浪,人性善也好,人心恶也罢,于我而言都不过是当初的匆匆一面!从我意识到自己要背负的命运那天开始,便再也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扰乱我了。”
白炁顿了一下,随即接着说道:“那种感觉像是一把锁,一旦锁了,便很难可以打开了。可是,如果有的选的话,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可以有很多的朋友、伙伴,有自己最亲近的人,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每当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老去,而自己依旧是以前的样子,我便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那种感觉你能懂吗?”
“我懂。”
“不,你还不懂。”
看着眼前人此刻的神情,感受到她内心强烈的波动,苍旻知道她一定是难过极了,
可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简单应附着。
这种岁月带来的孤寂,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体会到,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地读懂此刻的她吧。
白炁:“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思,如今却很容易被一些小事勾起,或许……大限将至的那一天,不远了。”
闻言,从刚才就一直保持安静状态的苍旻,忽然像是被点到什么开关一样,体内一直被隐匿的神力突然不受控,猛地散发起一阵波动。
不远处的花瓶都被震碎了去!
趴在其怀里睡觉的小兽也是瞬间察觉到异样,“蹭”的一下跳到白炁脚边,浑身炸毛,死死抓住她的脚腕,那兽型瞳孔不安地盯着旁边的人。
“不会的!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苍旻皱着眉头,死死攥着拳头,不敢直视对面那人投来的目光。
二人生活在一起久了,他竟然差点忘记,跟自己比起来眼前这人也是普通人,也会有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可能是几十年后,也可能是几年后。
但真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面对呢?
对于这个在他神生里占据绝对地位的巫女大人,他怎么舍得放手,又岂肯放手呢?
若真到了那天,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恐怕会生不如死!
所以,听到白炁说她会有大限将至的一天,饶是平时苍旻假装的再好,此刻再也克制不了一点内心的激动。
白炁看着对面颤动的黑袍,她真是没想到,苍旻这温和惯了的性子,也会有情绪失控的这么一天。
而此时,她几乎能断定及肯定,眼前这人对自己,绝对有着某种不一样的情感!
而且她似乎还低估了,自己在其心中的地位。
可她说过了,如果某人对自己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她绝不会留!
但不知为何,每每当她看见男子这副神情时,心里总有个声音响起,自己是不想他离开的……
这算什么,是对他的怜悯,不舍?
还是……
我对他——也生出了情吗?
白炁怔怔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子,心里一声叹息过后,环抱起伏在脚边的小兽,为其抚平毛发。
任凭一颗心乱着。
两人一兽就这么互相坐着,各自思考各自的心事。
直到一场大雨下完,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会有些奇怪,可是正恰逢一些地方瘟疫横行,两人还是如原来一样帮助人们祛灾去病,祈福求祉。
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下午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事情总要有了结的一天。
就在疫情平静后的某天,白炁寻到正在打理药田的苍旻,问其愿不愿意跟着一位外来的闲散老道出去游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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