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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明烛


春日的雨水如甘露,涓滴宝贵。淅沥的雨点打得院中的蕉叶叮咚作响,甚是好听。白潇蹲在檐下,抱着一只狐狸布偶,犯愁的仰望天空。他不喜淋雨,今日原本该去集市买鱼,结果硬是没去成。

  李桃披着一件烟绿色的罩衫,松松挽着头发,正缝制着前日未完成的布鞋。伴着窗棂外的雨声,不消一个时辰,一大一小两双沙青色的布鞋摆在榻边,鞋头点缀着几片淡色竹叶。

  “潇儿,过来。”她柔声唤道。

  白潇搁下狐狸布偶,缓缓走进屋,一副驯良的模样。

  “穿上试试。”她把那双小布鞋递到他怀里。

  白潇依言穿了,乖巧点了点头:“合适。”

  李桃爱怜的摸摸他的脑袋,“个子就这般不长了么?”

  “一百年后,大约能长半寸。”

  李桃:“……”

  白潇把新鞋放回自己屋子,想等晴日再穿,然后撑着他的小油纸伞,漫步去沈浩那里找话本子看。

  李桃又捧起一块月白绸缎衣料,手里捏着细针,牵起粉色的丝线,在绸面上绣出一朵朵初绽的桃花。

  夜里,雨声依旧。韩绍清看完案卷,慢慢行出书房,回了寝屋。

  轩窗半掩,一盏油灯静静亮着。

  李桃剥下一串素净的耳铛,垂眸轻声说:“过完这月,我就满十八了。”

  他笑意温润,握住她柔荑般的手,带着人到榻上坐了,“俸禄皆由娘子掌管着,这生辰礼可得宽限几日,让为夫好生筹备一番。”

  她神情默默,无言良久。

  范莨寄来书信,信中叙述了官场上发生的一些琐事。末了,还提到他远在家乡的阿姐产下了一名男婴,言下之意,他已经是做舅舅的人了!欢欣雀跃之情几乎要从信纸里溢出来。

  韩绍清面上浮出笑意,借着灯烛的微光,提笔写下回信。

  白日,李桃帮他打理书案时,凑巧就看见了这封还未收拾的书信。

  申末,韩绍清回到内院,褪了官袍挂在衣桁上,见细纱帷帐垂着,里面的人儿倚在床头,安安静静的。

  他走到榻边,掀起一角帐子,视线落在她清雅绝伦的脸上,“怎么了?”

  李桃半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他往榻边坐了,伸手触摸她的额,又道:“身子不适?我去请郎中来看看。”

  她轻轻摇头。

  “饭做好了。”窗外响起白潇的声音。

  堂屋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荤素皆有。

  沈浩举着筷子,不免夸赞一句:“厨艺又有长进了!今儿刚得了一套九尾狐仙的话本子,你先拿去看吧。”

  白潇捧着白瓷小碗,心里偷乐。

  韩绍清侧眸去看,她只喝了小半碗笋汤。

  一弯月芽儿挂在深色天幕,眨眼的星子将它围绕。

  楠木镜台前,李桃抬手绕到脑后,把簪子轻轻抽出,一头鸦青发丝宛如瀑布般落下。

  韩绍清将房门关好,慢慢走近,手臂环过她尺素般的细腰,道:“若有什么事,好歹跟我说说,莫要闷在心里头。”

  她伏在他的胸膛,声音轻若游丝:“我想给韩家生个孩子。”

  他神情倏地一怔。

  “你,不想吗?”

  气氛沉默了许久,他缓声说:“自从娶了你,便觉此生再无遗憾。生孩子很累,很疼,还可能威胁到性命,我不想让你犯险。”

  她听得心酸又难受,忆起往昔的事,不经意间,双眸被泪盈得迷滂一片。

  韩绍清胸口涌起一阵短暂的心慌,俯身去吻她的眼睛。泪水咸咸的,凉凉的,他不由得轻哄道:“娘子,莫再哭了。”

  白潇在芭蕉下竖着耳朵,沈浩的身影一霎掠过,迅速把他捞走。

  烛火照得一室朦胧,她缓缓抬头,眼底有什么揉碎了,但在看着他时,依旧滟滟闪着光。

  他忽然明悟了。

  “把书给我。”他的呼吸羽毛般落在她的耳畔。

  李桃微怔,细声问:“什么书?”

  “你嫁妆里带来的。”他语气微微顿了下,“我不会,得学。”

  李桃蓦然想起,出嫁之前,菱姑偷偷往嫁妆里塞了本小册子,让她过个一两年再看。到苍州后,她整理箱笼时,不巧瞅见了它,好奇的翻开,只看了那么一两眼,就脸红耳赤,慌慌忙忙扯了几团衣料来,把它掩藏在箱笼最深处……

  此时,她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小册子上的画面,双颊浮出红晕,娇羞的推开他,转身奔入细纱帷帐中。

  良久,内里传出细若蚊吟的声音:“镜台底下,那只箱笼里。”

  韩绍清神色端然的找出册子,就着烛光一页页的翻看起来。春夜静谧而安详,衬得翻书的声音格外明显。

  帐子里的李桃脸颊愈发灼热,扯过薄衾把自己包裹住。

  没多久,书页声暂歇。她听见脚步渐近,接着,身上的薄衾被揭开,面前是他清隽温润的眉眼。

  烛光透过纱帐,映得她一张脸桃腮欲晕。

  他伸了手,有些生疏地解开她烟绿色的外衫,露出里面的月白绣桃花肚兜。他的黑瞳与她莹然的眸对视,稍后倾身过去,温热的唇一点一点覆过她的眉梢,她的眼角,她的面颊,随后覆上了柔软的唇。

  她慢慢闭眼,微微颤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月白绣桃花的衣料彻底松散,与素布里衣一同斜坠,落在榻侧。绣着鸳鸯戏水的枕面被压皱,他与她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薄衾之下,承载着柔情缱绻。

  明烛渐渐燃尽,一点豆大的火光浮在铜盏的残蜡上,忽而明灭。

  翌日,阳光透过窗棂,暖暖的漾入室内。

  李桃睁开迷茫的眸子,许久才缓过神来。

  “您醒了吗?”白潇端了一碗冰糖银耳粥进来,小心的放在几上,“他让您多歇息,少做针线。”

  帷帐内,李桃脸颊微热:“辛苦潇儿了。”

  他忙摇头。

  被褥新换了。她拿出小绷,刚刚绣出几根兰草叶子,又搁下了。整个人仿佛精神恍惚,但又不像是生病。

  白潇瞄着她欲言又止。午后,他踱去了外院。

  沈浩只管揉他的发髻:“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大人的事儿。”

  白潇陷入沉默。因为生得这副模样,他们都把他当作孩童,殊不知他已经一百多岁了……

  傍晚,暮色晕染着街巷与屋脊,宛如一幅宁静的水墨丹青。

  他的步伐比往常略快,穿过内院进屋,见她娴静的坐在楠木镜台旁,头发松松绾着,换了一身素色罗裳。离近了,能看到她领缘交错出细白纤长的颈,衣襟绣着淡雅的绿萼梅花,无端添了一股动人气韵。

  他低下身,把她拥入怀中,虽未言语,但神情中刻满了珍惜。

  被淡淡的松烟墨味道包围住,李桃心里异常安稳,嘴角渐弯,一如既往柔柔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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