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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迁居


天牢在夜色中散发着森严寒凉的气息。守在门口的英武睃了程墨一眼,话也没问,便让到了一边。

  阴暗的牢房关押着许多官员,其中一间,宁疏扬表情郁沉的靠着墙面。

  一盏用淡色宣纸糊的灯笼渐近,他循着光源抬头,脸上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没死?!”

  韩绍清一怔,突然疾步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潇儿!”他破门入内,被地面凝固的血迹震骇了一瞬,连忙四下梭巡,没见到人影,又弯身在地面一堆稻草里翻找,“白潇,你在哪……”

  没一会儿,程墨见他动作倏地一滞,于是缓步靠近。

  干枯的稻草底下,伏着一只变得很小的灰黄色狐狸,前爪的琉璃珠串也缩小许多。它静静闭着眼,身子也微微蜷着,对周遭人声毫无察觉,仿佛沉眠。

  韩绍清伸出颤抖的指尖,触碰了它一下,觉到皮毛有点凉意。

  一只如玉的手骨轻轻把它抓起,随后收入袖囊里。

  “幸而有这珠串,替它保住了内丹与魂魄。”

  他内心燃起一丝希望,仰头看向程墨:“它,还能活过来吗?”

  “花些时日慢慢养吧。”程墨拉起他,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通道行去。

  再次经过某一间牢门,韩绍清蓦然止步。

  “来日本官定然请旨,亲自将你们监斩。”他神色中自有一股端严,“倘使有甚不服,到了黄泉之下,你们再与判官理论吧。”

  宁疏扬听讫,面容一霎褪去了血色。

  风雨晦冥了多日,终究恢复了朗朗晴空。

  长公主用一块免死金牌保住了惠宜郡主的性命,但富丽巍峨的金柱大门免不了被扔许多烂菜叶。

  东宫的焦黑余灰已经清理干净,等待重筑。皇帝索性隔着一扇屏风,让楚怀容就住在寝殿,蔡臻儿暂居于昆宁宫调养身子。

  早朝的时候,金銮殿内显得特别空寂,统共只有零零落落二十余位大臣。

  神武立在殿中,沉声禀道:“据卑职昨夜所见,都察院右都御史元大人,工部尚书齐大人,翰林院大学士詹大人,这几位受刑最重,近日恐难以上朝。吏部尚书娄大人年事已高,不耐酷刑,于子时在府中辞世。”

  皇帝面色凝成了冰。

  裴太傅坐在一旁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语气缓慢:“现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而各部皆有不少头角峥嵘的青年官员。老臣之见,不如依序往上擢一擢,正好填这空缺。”

  “臣附议。”另一名持笏板的重臣走出一步,“来年科举会试,便又有更多才俊之士愿为朝廷效力。”

  皇帝不由望向屹立在前端那个穿着绯袍,一身清骨的人,神色回缓了几分:“准奏。”

  当日宫中颁下十几道圣旨,其中娄尚书之长孙免除科举,即日入翰林院为官。吏部侍郎进为吏部尚书,赐匾额。韩绍清擢为正三品大理寺卿,并赐下南街一座两进的宅院。

  再说沈钊一行人日夜兼程赶来,发现京城除了守卫增多,其余一切照旧,百姓们也安适如常。街上酒楼,不少文人墨客对廑康王口诛笔伐,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地讲着金龙救太子的故事。

  “钊舅舅。”李桃眸光讶异,把拾掇好的包袱放下,“阿翁没与您一起来吗?”

  沈钊凝眉,端详她片晌,道:“为何收拾东西?”

  “圣上御赐了宅子,我寻思趁着月末迁去,也好省了一月的赁钱。”她柔声解释。

  沈钊沉默良久。

  箱笼也就七八个,有了他们帮忙,不消一个时辰便乔迁完毕。

  韩绍清从大理寺回来的时候,府邸恰巧挂上敷贴金箔的蓝底匾额,名曰“清风雅正”。

  京城刚刚历经一番浩劫,不宜操办温居宴。他寻了一间口碑不错的食肆,邀约程墨、裴砚小聚。

  程墨说过,他住在奇珍异宝阁旁侧的客栈。

  小筠儿七拐八绕,方才找到地方,就听见铺子里面的店伙计声泪俱下:“掌柜拼死要护住铺子,被那些逆贼打伤了头!小的们在密室躲过一劫,待到夜里偷偷出来,他已溘然去了,金银珠玉也遭洗劫一空…….”

  其余几名伙计默默垂泪。

  案上摆着唯一幸存的铜胎掐丝珐琅嵌百宝葡萄盆景。它的用料尤为珍贵,不容丁点磕碰,平日里被掌柜置于暗格之中,因而避过了这次劫数。

  “差点给我吓掉魂儿。”葡萄盆景戚戚的声音。

  程墨抬起清冷的眸光,看向客堂内一名身穿斩缞的十八九岁男子,“从今日起,你来做奇珍异宝阁的掌柜。”

  男子忍住心中悲恸,俯身磕了个头:“小人必对程氏披肝沥胆,誓生死不相背负。”

  “把你父亲的事写好状子,再把铺中一应损失列出清单,一同交由大理寺卿处置。”

  “是,少爷。”

  “程公子。”戴着竹笠的小筠儿在门槛作了个礼,“小姑爷迁居了,请您一叙。”

  程墨用指腹轻轻敲了下百宝葡萄盆景,“把它送去韩府,以贺乔迁。”

  男子无一丝犹疑,很快应了一声,让伙计去找寻盛放盆景的檀木箱盒。

  南街一间食肆门前,竹竿高挑起的青布招幌受着风,在遍地铺洒的浅金色余晖中微微摇晃。

  小筠儿等人一路上吃的干粮,喝的溪水,乍见端来的奶汤锅子鱼就眼冒绿光,在大厅一角狼吞虎咽着。

  雅室内,精心摆放了木座堆花插屏,桌上是十几道看起来鲜美又可口的菜肴,多为素。

  “程公子,听说叛军还攻打了霖安,情形怎么样了?”李桃揣着心事,食不甘味,没一会儿就停下筷子。

  “荷儿作甚去了,怎没与你同来?”沈钊也问。

  “她啊,领兵与虞变大战好几场,从咏城到霖安,简直所向披靡。”程墨极轻的笑了声,“最后敌军一败涂地。”

  李桃脑子有些眩晕:“她,她还会打仗……”

  沈钊再度沉默。

  “对了,洛世子决意要从戎,让你们捎话给侯府,莫要再遣人去寻他。”

  韩绍清登时无语。

  等他们悉数搁下碗筷,一旁的裴砚才缓声开口:“程公子,此事烦请出个主意。”

  他一身象牙白湖绸素面直裰,形容清癯。身边的地上的竹篮里,静卧着一只白兔,仰起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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