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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缱绻


春末,青粉墙西,紫骢嘶过垂杨道。

  此役历时半载,虽是岐丹主动求和,然而几名将领骑着高头大马,显露出英姿勃勃的神气,受着沿途百姓的撒花拥趸,也颇有几分凯旋而归的阵势。

  一并随行的还有岐丹王的心腹使节。他进献数箱玉石宝器,说要替新王求娶曜安朝唯一的,也是国色天香的惠宜郡主!

  皇帝登时脸色青绿,堂堂宗室女岂能外嫁?正要毅然回绝,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幽沉下来。

  若问岐丹王何以对惠宜郡主生出执念,只因他耳闻曜安的女子柔媚姣俏,性情如水,于是表露出和亲的意愿。很快就有一名大胡子的小将冒出来,成日儿在使节面前褒赞惠宜郡主的美貌,还热心肠的作了一幅画像。使节将此画转达给岐丹王,惹得他卧不安席,食不甘味,朝思暮念之极……

  此事一日悬而未决,惠宜郡主就恍若架在火上烤。公主府中,她几乎咬碎银牙,日夜不休的咒骂岐丹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彼时韶光正好,柳色依依。大胡子的小将剃掉满脸的络腮胡子,轻裘缓带的去韩府串门。

  他见了奶团子似的韩佑,非要抱上一抱,哪知小人儿刚刚睡醒,只顾着咿呀的叫唤。

  生来矜贵,又久战沙场的小侯爷哪里能听懂,还颇为自得:“嘿嘿,他头次见我就欢喜呢!”说完,还把韩佑举起来颠了颠,冷不防被浇了一身的童子尿。

  韩绍清忍俊不禁,稍微别过脸去。

  不出数日,和亲事件落下帷幕。满朝文武一致赞成和亲,惟愿郡主深明大义,尽早与岐丹王盟结良缘,以修两国之好。

  如许大势所趋,纵使长公主费尽周折想要挽回局面,也只是枉然。

  惠宜郡主离京那日,凤冠霞帔,翠绕珠围,由一支近千名的神武军护送。大街两侧的百姓个个儿透出由衷的喜悦之情,有的撒酒,有的作诗,一派欢欣鼓舞的气氛。

  仙界。

  高大的扶桑树耸立在云端,它的根须通向四方八极,藤枝浓绿而富有光泽,犹如积蓄着千年万年的生气,只见叶盛,不见叶落。

  几只仙鹭在树顶翩飞,居于树中的三足金乌倏地睁开亮红的双眸,展开翼骨,扑棱棱的冲过去将其驱赶。

  仙鹭悻悻落地,迈步靠近莲池。白发仙翁呵呵笑着,伸手抚平它身上几撮凌乱的羽毛。

  “那时程仙人灵气浩瀚,有行满功圆之相,分明在我之上。”虚云道长用拂尘逗弄着莲池里的彩色鱼儿,“我飞升约莫有一日了,他怎么还未上来?”

  仙翁闻言,顿时心口一抽。

  随着摇桨拨水的声音,一叶扁舟从碧澈的池水飘出。

  “天高而远,海广而深。若非我能掐会算,你如何能寻到这般冰雪聪明的小徒儿?”舟上鹤发童颜的仙者抄着手自鸣得意,桨与橹凭空的摇动着。

  “既如此神通广大,怎没算出他俩的比翼连枝?”仙翁斜睇过去,没好气道。

  “嘿嘿,一个旷古绝今的紫灵根,再加上一个蓝灵根,多给你添些徒孙,岂不美哉?”

  仙翁顺着这话一想,白须翘起,心情复又悠哉了起来。

  话说,三足金乌本就性烈如火,一大早又被仙鹭扰了清梦,驾驭日车时便愈加暴躁,将一篷一篷的炎炎热浪荡向凡界的地面,焦金铄石般。

  山脉竹深树密,蝉虫鸣噪。

  唐睿热得满脸是汗,气喘吁吁的把一盅凉水荔枝膏递给山洞前的程墨,又从肩上包袱取出一只青门绿玉房。

  冰镇后的膏水盛于甜白釉小盅内,一滴未洒,在他掌心里冒着丝丝不明显的凉气。

  “一炷香的时间早已过了,太慢。”

  唐睿略微低头,眸中涌出惭色。

  “你别这么严厉嘛。”内里传出娇细的嗓音,“他刚学会御风,就要顶着炎热飞来飞去,做师父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程墨眉梢挑起,缓缓踅过身子,踏了进去。

  留下来的人抱着碧绿圆滚的瓜,兀自愣神。

  旁侧的树枝上,缩小的蜘蛛精正在结网。少刻,她沿着悬垂的一根蛛丝滑下,恰好落到瓜壳上,抬眼说道:“凌晖回霖安了么?”

  “回来了。方才遇见他在街边买酱鸭。”

  “每次都是光顾着吃,也不上山来看看。”她用螯爪随意拨弄着蛛丝,口中娇声嗔怪,“哼,不解风情。”

  唐睿:“……”

  洞壁几颗明珠晕开莹然的光,耀在挽起的纱幔上。她穿了荷色古香缎抹胸,拢着一件薄薄的霞影纱外衫,愈发衬得容色柔美,香温玉软,胜如凌波仙子。

  程墨把甜白釉小盅搁在案上,望向面前独独属于他的人儿,挑起唇角,道:“有人嘴馋,连梦里都在念叨凉水荔枝膏。眼见达成所愿,反倒替跑腿的打抱不平了?”

  “我哪有梦呓……”李荷樱唇开阖,杏眼流波转盼,止不住的瞟向青玉案。她那张脸明明清纯可人,有时却无端透出一种媚态,宜嗔宜喜,撩拨人心。

  程墨瞬间倾身过去,指骨穿过她乌沉沉的长发,齿尖轻轻咬住她甜香的唇,备极缱绻。此举惹得她嘤咛一声,细腻柔滑的双手无处安放,只得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任由他索取着。渐渐的,霞影纱衫自她莹白的肩斜滚而下,与墨色的丝绸衣料绞缠融合在一处,不分彼此。

  初夏时,梅子留酸,芭蕉分绿。

  柳杉林子的树荫下,添了一把结实的藤圈椅。

  李荷换了半袖系襟软绸长裙,窝在椅子里,神色颇为怡悦的看着唐睿练剑,不时往嘴里放入一颗樱桃煎。

  缩小的蝎子精从土穴里探出身躯,慢慢爬向不远处的草丛,觅食去也。藤椅旁边的隐纹花松鼠觑它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鼓着腮帮子嚼起蜜煎来。

  高挺的树桠上,程墨面色清清淡淡,手中握着一本古籍,也不知看进去多少。阳光自稀疏的羽状枝叶间漏下,忽而微风拂过,微亮的光斑就在古朴稠密的纸张上游走,晃动着。

  少顷,明纹花松鼠沿着树干,灵活窜了上来,说:“墨仙人,她睡着了。”

  程墨瞬息腾身而下,墨袍在空中飞扬。

  她的身子依然轻灵灵的,温温软软,抱在怀中没有太多重量,只觉香气馥馥袭人心,分不清是樱桃煎的甜香,亦或是她的体香。

  傍晚,山映斜阳。

  李荷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铺了编织象牙席的黄花梨罗汉床上。衾被香洁,席面乳白细润,柔软舒适,只是身侧空落落的。

  “程墨……”她慢慢起身,趿履而去,恰巧撞在他的胸膛。

  程墨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伸了右手把人搂住,说:“睡迷糊了?”

  “在那边好好的,为何把我挪过来?”她莹洁的脸颊在他衣襟轻轻蹭了下,嗓音猫儿似的软糯,往他心里挠痒,“我不想跟你分床而眠,近日都睡不安稳。”

  他目光落在她乌黑光滑的发顶,默了许久。

  入夜,李荷如愿躺回了青玉床上,腹部搭着轻薄的月蓝色罗衾,脸色满足的进入梦乡。

  程墨阖眸,盘坐炼功。

  他必须心无旁骛,同时抑制住体内澎湃的灵力,不然就该飞升了……

  夜深之后,他再度睁眼,瞧了眼身边香软的人儿,神色不禁添了一丝浓浓的无奈。

  她不知何时枕在他的衣袍上,闭着眸子,口中娇声细语:“程墨,我想吃香橼蜜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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