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的命由我自己终结
身边的家丁们也都面带死志,今天只有胜利,他们才能回到家族,才能活下去。
要不然这么多嫡系人马的伤亡,曹家离败亡就不远了。
“杀,杀”
“必胜,必胜”
家丁们举刀怒喝,群情激奋,为了自己的家族,再狠狠的拼上一把,哪怕丢了性命。
两边最后的决战几乎同时爆发。惨烈的对撞,刀枪无情的插入对方的身体。
鲜血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每个人都见怪不怪的任它欺身而下,滴在地上,滴在倒下的人身上,滴在泥泞的血坑里。
随处可见的血洼,点点冰晶在雪中融化,又迅速的凝固成新的冰渣。
像狂涛中的一片礁石,时而探出海面,时而隐入浪中。
无论看起来多么挣扎,不变的只是内心里永恒的肃杀。
待一切风平浪静,胜利的一方将享有光秃秃礁石的下一段年华。
没有留名,没有收获,没有想象中的一切。
只有随时可能爆发的,没有预兆的,不知缘由的另一段时差。
在后面观战的登莱巡查关大人的队伍,也都被激发了热血。恨不得冲上去一展男儿本色。
可吓的根本不敢往前看的关大人,坚决的下令,保护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任务。
去前面打生打死,是前面那些丘八和盐丁们的事,不必理会和参与。
就连关大人最信任的,跟随在身边十多年的老人出言相劝,说现在无论帮助哪一面战场,都是决定胜负力量。
可吓破了胆子的关大人,又怎会在此时听进去任何不关自己安全的,哪怕是无比正确的言语呢。
家丁们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支队伍的士气就这样无声的溃散了。
即使后面面对弱小的敌人,没有了战心的队伍,只能是一触即溃,一战即散。
即墨知县方大人这边,看似人数相当,每方都是六七十人。
可一方是经历了几次大战,依旧存活下来的盐丁老人,战场上每一次挥砍都用最省力的方式。
每一次躲闪都变成了下意识的动作,同伴的死亡和周围的杀戮已经融入了血脉,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一方是平时好吃懒做,吆五喝六,人生第一次经历残酷血腥的大战,通过同伴的牺牲,和没有退路的方式,这才激发了身体里血勇的士兵们。
实力的差距和细节的处理,根本没办法抹平。
尽管即墨知县亲身冲阵,聚拢在身边的家丁也各个奋勇,可也就仅剩这一丝血勇可以被称道了。
即墨营的士兵们一个个不甘的倒下,明明马上就要砍中对方身体的腰刀,就差之毫厘的停在了对方的眼前。
然后自己默默无声的倒下。如果即墨营的士兵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战,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战斗的结果一定会大有不同。
可如果就是这个世界最可笑的词汇,有了如果,就有了无数的幻想和希望,让人浮想联翩,不切实际。
人数相当的双方,渐渐变成了攻守相持的态势,又渐渐形成了包围与突围的样子。
盐丁们根本没死伤多少,除了跟方大人身边的家丁拼杀时,互有损伤。
在跟即墨营战兵交战时,基本都是一刀相持,一刀解决,顶多被对方划伤几条口子,无伤大雅。
方大人也亲手刺死了一个盐丁,现在满脸满身都是血迹,早已没了昔日进退有度的风雅。
他没有抬头观察四周的战斗,却可以感受的到,自己活动的范围被一点一点的缩小。
最终限制在这不到二十人的空间里。外围尽是满脸肃杀的盐丁。
身边仅剩不多的家丁紧紧围靠在自己身边,那几个筋疲力尽的即墨营战兵也靠拢过来。
大家背靠着背,大口的喘息着,似乎贪恋着世间每一口都满含污浊和血腥的空气。
盐丁们停下了手上的攻势,因为盐政巡检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方大人,纵使天衣无缝,精妙绝伦。骗过了所有人,甚至骗过了自己。
可百密一疏,终有破绽。我根本不在乎谁是背后的执棋者,我以力破巧,把棋盘掀翻,执棋者自然无所遁形。
无论是你,还是谁。都无所谓。”
盐政巡检带着胜利者姿态的高声宣告。
即墨知县方大人看着从后面一步一步接近的盐政巡检。他这一刻才终于弄明白,盐政巡检根本就没自导自演。
他也只是整个棋局中可怜的一环,看着他骄傲,自满,胜券在握的样子,方大人也是毫不遮掩的嘲笑起来。
方正为作为一个自诩为聪明人的文人,此刻已经提不起兴趣去跟一个自以为是的失败者对质。
就让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再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吧。就算是自己对他最后的宽容和同情吧。
方大人显示出了他对文化和修养的深刻认识,在这弥留之际,充斥着的永远不会是不解和遗憾,只能是包容和满足。
包容身边一切的不解和困惑,满足身边一切的后悔和遗憾。
他自己的命,眼前的这些人还不配来取。
双手紧紧的握着剑柄,慢慢的架在了自己的颈间,满脸笑容,却满目泪水。
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没有痛不欲生的咒骂。
悄无声息的用尽全力,狠狠的在自己颈间抽出长剑,鲜血喷涌而出。
任由无力的身体向后栽倒。
方大人终于知道人生最后的画面,不是一生中最辉煌的瞬间,也不是一生中最至暗的时刻。
“哇,哇”的一声啼哭,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那个最平凡,最普通,被遗忘一生的画面,竟是兜兜转转,百转千回,走过人间之后,最终定格的画面。
由平凡回归平凡,由简单定义简单。
那走过的无数千山万水,那见过的无数姹紫嫣红,那听过的无数人情冷暖,到头来,只是走马观花般的轻轻飘过。
你不是那个牵着马,观赏路边鲜花的人,你只是那个路边吆喝,为了几两碎银,忙碌一生的卖花人罢了。
即墨知县方正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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