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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芳草才芽,梨花未雨


池玖忆用了许久,久到何处归来山又逢早春,他才教会白清。

  白清有时会作画,至于画技从何而来,与池玖忆无关了。

  十岁时白清的一幅画,让池玖忆兴建一方莲池。

  那幅画中廊围莲池,二阙口七石阶。小荷碧绿圆覆池,粉白紫莲浮香绕,白岁长辫玉铃系,白衫之人靠望柱。

  白清是黑发,自来何处归来山便一直是乌发柔顺,池玖忆隐约记得,白清原是白发的,白发过腰,在何时?

  不记得了。

  何处归来山上没有长廊,唯有几处亭错落,于是池玖忆在屋前挖了池子,种莲荷,再摆上棋局。

  白清执白子,池玖忆执黑子。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

  好像会有些恍惚,

  池玖忆输了。

  一如既往。

  十岁的白清棋技已胜池玖忆。

  而池玖忆只是转首一看,回首一笑:“看,莲花开了。”

  的确,莲花已开。

  莲花出淤泥而不深,濯清之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亵玩焉。

  池玖忆本欲教白清爱莲说,可白清已会。

  “你从何处学的。”

  白清不答,只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杏,花之何者也?”

  细细思索,池玖忆笑答:“花之使者也。”

  杏花,早春之使,确为使者。

  自从与白忆昔独谈后,池玖忆喜觉白清终于开始长了。

  至十岁时,白清才如常人,吐字成句,反应及时,只是改不了某些习惯。

  例如那句“别碰我。”

  东亭的菊花开了,一片不成海。

  池玖忆莞尔言:“采菊东亭下,悠然见……”

  “南山,”看不清脸庞的少年道,“南山居,白发仙客不入世。你若要来寻我,来南山居便是。”

  “南山非是在人境,车马喧扰梦,去清幽之境才见得到南山居。”

  念诗:“结户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心远了,有人欲不止。”

  轻笑声:“这是,指桑骂槐?”

  “你不同。他们是欲,你是情。”

  “我能当夸赞吗?”

  “不可。”

  无可奈何:“如若我不知何处去寻南山居,我该怎么见你。”

  “追着风的方向,你便能见到我与南山居。”

  问:“无论何时?”

  “心诚,便可。”

  何处望南山?满眼何处归来山。

  “南山,”十岁的白清接过那句诗,”悠然见南山。”

  南山,南山居。白清又在想何时离开了。

  “别动。”

  十一岁的白清不乐意:“不要。”

  "在我怀中乖乖坐着不好吗?”

  白清毫不顾池玖忆的面子,道:“嗯。”

  池玖忆学来了白清的轻叹一声,叹言:“我腿又不麻,多坐会是让你坐立难安了吗?"”

  白清后背贴上了池玖忆的胸膛,道:“我都十一了。”

  “你都十一了,怎么还是这么小的一只。”

  对于白清的体形,池玖忆总爱叹息。

  都十一了,才有八岁样,那岂不是他要十来年才能等到白三青长大。

  有些不想等。

  白清沉默不语。

  “你快快长大好不好?”

  快长大?白清未看池玖忆一眼,只心道:我不盼着长大,我只想离开。

  “这细手嫩臂小腿纤腰的,能跑吗?不能就听话乖乖待在我怀中。”

  白清能坐能站,但跑不了,连走几步都会摔倒,令池玖忆恨不得日日抱着白清走,好让白清双脚不沾地。

  “听话,别走了,就在我怀中吧。”

  白清不作反应。

  池玖忆无奈:“怎么又成这样了。”

  此时此刻,白清仿佛变回了八岁前的模样,毫无反应。

  “你难不成是瓷做的,”池玖忆看见了白清身上的裂纹,叫了声,“瓷娃娃。”

  骤起风,似拍了拍池玖忆肩膀。

  看得出,很气。

  池玖忆莫名来了兴趣:“瓷人。”

  “……”

  风可能不想理池玖忆了,虚扯了扯池玖忆发丝,便走了。

  “瓷人。”

  白清未有反应?

  啧了声,池玖忆继续翻阅医书,顺手给白清换了个双手环颈的姿势。有些松,是白清不想吧。

  池玖忆教不会白清,唯有白清去学。

  “师叔,我要不要裹脚?”

  “为何想该不该裹脚。”

  “我,”清宁咬唇,有了犹豫,“山下的女孩个个都裹脚。”

  "那是山下,山上听谁的。”

  清宁先看向了池玖忆怀中才五岁的小白清,才看向池玖忆,不言而喻。

  “听师叔。”

  池玖忆欲启唇,却一顿。

  “不过总角之龄便裹脚,”白发遮眼的少年立于身前,道,“残身摧智。”

  “本应是撒欢无邪的年纪,却失了灵气,裹足缚于几双三寸金莲之鞋,罪也,恶矣。”

  应了声:“有理有据。”

  "我最不喜什么及笄之年该嫁,父母媒妁之言。及笄的女孩才这般大,尚是幼子,嫁夫育子太重,担不起的。”

  (古人十五为及笄之龄,及笄即嫁人育子。可古常以虚岁计之,往往大上一二岁,如此一算,嫁人时她们可能才十四、十三岁。)

  池玖忆刹那回神,正惊讶于从未有反应的白清竟动了,却见白清一声不吭揪着他的衣裳便立起,面无表情在他额头一敲。

  轻轻一敲。

  清宁瞪大了双眼。

  小师弟不是痴傻吗?小师弟不是站都站不住吗?小师弟方才做了什么?他敲了师叔的额头?!

  白袍散发少年似乎略气,执经倾身,便要在额头一敲。

  纵丝不动,静待人来。

  还未一敲,经书脱手,坠地有声。少年倒入怀中,又是睡着了。

  环住少年腰身,低首一看,少年的呼吸轻轻洒在胸前,和少年一般轻。

  呼吸好轻啊。

  如此一想,无故怕少年将去。

  却回神,池玖忆接住了后倒的白清。方才,好似看到了什么。

  “你怎么又倒下了。”

  白清不应声,若不是池玖忆及时接住了他,他应是头破血流了。

  笑了白清几声,池玖忆转首对清宁道:

  “不必裹脚,你做你自己便够。”

  下山阶时,清宁还是怔着。

  为什么,她总觉有什么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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