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握着我的手
我把书放回书架,捡起魔杖爬了起来。
校袍绊住我许多路,让我走得跌跌撞撞。
在我疑惑,愤恨着对妈妈施加诅咒的人的时候——我原来是在恨着我自己。
妈妈是为了剥离我身上的诅咒才遭到反噬,最终因此去世的。
当我拉开那条绳子,再次接触到初生的阳光,我是角落里的生物,不由自主地遮蔽它,因为我的尸体在发烫。
太刺眼了,我想。
现在我连怀念的勇气都提不起。
“里德小姐——你没有要借的书吗?”
是简夫人。她叫住我,如同漂移般来到我面前。“噢——所以你没有叫斯卡曼德先生一起走的打算吗?”
“我已经……我没有要借的书,简夫人。”我说,“谢谢您的提醒——我这就去叫他——”
纽特正看着什么东西,看得入迷。
没等我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书引起他的兴趣,他合上书本,宽大的袖子把书完全遮住。
“找到你想要的了吗?莱尔——”纽特迅速站起身,在抬起头以后愣了一下,“怎么了?”
“别再问了,纽特。”我小声说,沉重得像压着整座城堡。“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不出来说话呢,我脑子里的另一个克蕾娅?
嘲笑我,讽刺我,贬低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我。
让我心甘情愿交出身体的控制权,湮灭在你的意识里。
你从来不自称「我」,将你和我合称「我们」——是因为你知道,你最终会取代我的位置,成为「我」。
因为你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后还是会被融合——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深不见底的虚无空间,耳边回荡着的只有自己的笑声——或许当我睡下去,再也不会有醒来的那天——
“你在发抖,莱尔。”
纽特的声音有明显的担忧,他说:“无论你在禁书区看到了什么,引发你什么思考——它让你害怕了。”
我不该向邓布利多教授要批条,我不该来禁书区的。如果我的求知欲没有那么强,我就不会知道。我不知道,事情就没有发生……可我不能这么想。
我不能对这样的事实视而不见,对我害死我妈妈的事实——视而不见。
在纽特眼睛的真挚之镜里,我曾经对他的无礼显得是那么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甚至是狂妄的。
妈妈干枯的脸一遍又一遍,像放大镜一样凸进我眼前。
“不要难过,莱尔。”
纽特的声音异常的充满坚决的力量,他朝我伸出他的手。
纽特说:“你还愿意握着我吗?”
我看见掌心的一些茧已经被他去掉。
我无法忽视自己的悲伤,正如我无法忽视铺天盖地的悔恨一样,但纽特是末日钟声敲响前的最后警告——
不要奔赴末日,请离开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说,纽特温热的手掌将我灼烧。“我对你发脾气,你还是这么对我。”
“嗯——是我的错,不是吗?”纽特说,“因为我既骗了你,你来找我的时候还不肯向你解释。”
“就这样吧,莱尔。和我争吵也没有关系。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我滔天的情绪洪水逐渐只剩下余波,“我们会一起的。”
如果我的结局是被取代,是湮灭——我一定要被记得。我不能被遗忘。
纽特的手在我们走到礼堂门厅处时自然地松开,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不过纽特一定是知道的,他指着学院沙漏前面的两个人说:“凯西在那。”
而另一个人是伊尔莎。
纽特说:“我得走了,莱尔。皮克特和塔图还在等我。”
“再见,纽特。”我说。
“你怎么和纽特一起?”凯西跑到我面前,她看了看已经走掉的纽特,“你们终于和好了!——克蕾娅?”
“有什么问题吗?”伊尔莎摸着头发走过来,看着我,就像不明白太阳为什么是从东边升起一样。“我没闻到任何大事发生的味道。”
“噢——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战术吗,下周的魁地奇选拔就这样用在那些新生上,好吗?”凯西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伊尔莎立即说:“收到,队长。”
伊尔莎走了。
“现在只有我们了,克蕾娅。”凯西说,“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我紧紧抱住凯西,感受到她柔软的背部和肺部的起伏。
“哇哦,哇哦。这是怎么了?”凯西说着回抱住我,她不断轻拍我颤抖的身体。“我听到你的吸气声了,梅林——你哭了……”
“是我害死了我妈妈。”我趴在凯西肩上,她的耳朵翕动了几下。
“——你在说什么?”
我放开凯西,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去了禁书区——”
凯西拉着我回到走廊,礼堂里传来浓郁的食物香气,“我们回去说。”
我们回到公共休息室,在暖烘烘的壁炉前,那些剥了皮的旧沙发坐下。
“说吧,克蕾娅。——或许你还想哭一会儿。”
“不用了。”我使劲揉着眼睛,发现我的掌心还是通红。
“你还记得在黑魔法防御课上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因为邓布利多教授的守护神看到了我妈妈吗?”
凯西点点头,我继续说:“但是她的脸和我过去记忆里的她完全不一样……比树木的纹理还要皱缩——所以我跟邓布利多教授要了去禁书区的批条。”
“我在禁书区找到了……她死去的原因。是因为我。”
“怎么会是因为你?马赛耶小姐不是因为麻瓜疾病死去的吗?”凯西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因为我的身体里,一直住着另一个「克蕾娅」……”
你为何恐惧,又为何违抗,被命运踩到脚下,要作出无力的嘶吼。 这不能是她的结局,也不会成为她的终曲,她就该是她,而不是同样的躯壳承载着另一个灵魂的恶意。
那你又该何去何从?你知道一旦开始抗争,就再也无法回头……
我不回头。
哪怕五脏六腑被侵蚀,哪怕我无法等到她长大。
面对我的命运,既是作为母亲,悲哀又无法避免的事情——可是上天向我示意,她今后的生活会更美丽。生活比死亡更强,因为生活是以死亡作为营养。
“最奇妙的事在于,”你说,“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已经在我脑海里走完了一生。”
“她是以「我」为名的诗组成的一部分——不——她是我全部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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