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业北漂
八月十五云遮日,正月十五雪打灯,去年中秋节燕北的百姓没能捞着赏月,元宵节晚上果然迎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瑞雪。
姬羽在家过完元宵节,第二天中午乘上承德到京城的火车,下午3点半在西直门火车站下了车。出了车站,姬羽看着银装素裹的京城古都有些茫然,他在京城不是没有相熟的朋友,可投奔谁却踌躇不定。
往近了说,竖港镇房东老师家的宋晓丽,跟他关系可以说已经比较亲密,她工作的妇幼医院离这里也不是太远,可那闺女现在未婚先孕不说,还正准备跟老丈夫结婚,打扰她有所不便。
往远里说,国家海洋工业总局的总工程师潘林泉,在西南面的右安门外住,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可这时候找他有挟恩图报之嫌颇不妥当。
另外他还跟大学时的师兄丁超和师姐谢雯雯相熟,丁超是房山县人,谢雯雯是顺义县人,俩人在大学摆地摊摆顺了手,毕业后回原单位不随心,干脆没去单位报到,在朝阳区租了个沿街房,当起了二道贩子,通过广东同学的渠道往京城倒腾家用小电器,姬羽毕业前,丁超以为这位学习超厉害的小师弟能分到京城工作,还给他写过一封信,信中有苟富贵勿相忘的意思,希望姬羽官运亨通时别忘拉扯师兄师姐一把,这时候投奔他们恐怕会令师兄师姐大失所望。
其实在京城还有一个人跟姬羽最熟悉,那就是大学四年不仅同班还是同宿舍的郑泉同学,毕业时拾漏走了门路分到了轻工部机械工业司,不过这是姬羽最不愿意搭理的人,但愿这辈子永不相见。
既然投奔谁都不合适,那就先安定下来再说,姬羽四处打量一番,见车站西面的十字路口有个报刊亭,顶着“西站旅社介绍处”的牌子,一个身穿黄大衣带着红黑白三色拉毛围脖的女孩儿在报亭的窗口招揽生意。
姬羽提着旅行袋、挎着帆布包来到报亭前,女孩儿面带微笑声音动听:“大哥是刚下火车的外地人吧?是买交通地图还是找旅馆?打电话这里也方便,市内电话、长途电话都能打通,价格跟在邮局打一样,我们这报刊亭就是邮局办的,比铁路局的电话亭便宜。”
刚才离得远,只觉着报刊亭女孩儿比较年轻,近前一看还很漂亮,瓜子脸、大眼睛、尖下颌、薄嘴唇,细腻白嫩的脸皮儿冻得有些发红,好像打了胭脂更显得一番娇媚,一颦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姬羽也报以微笑:“妹子好眼力,我刚从车站出来,提着旅行箱,猜我刚下火车不难,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京城本地人,难道我就不兴是出差回来或去外地过完春节回京的本地人啊?”
“常在车站跟前守报摊儿,有这点儿眼力见儿不稀罕,大哥一出站没有直接走,站在路边打量了周围好一会儿,显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甚至对这边的交通道路都不熟悉,看到我这报刊亭就直接走过来,肯定不是为了买报刊杂志,要么是奔着牌子上旅社介绍处来的,要么就是看到了电话机要打电话,当然也需要一张市区交通图,因为你要是有交通图就该手里拿着图四处张望了。我分析的对吗?咯咯咯!”女孩的笑声像铃铛,清脆悦耳。
“佩服之至,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妹子的分析有理有据非常精辟,好吧,那就给我拿一张交通旅游图,再帮我介绍一家旅社吧。”
“嘻嘻!谢谢大哥夸奖,这是去年刚出版的交通旅游图,一块钱一份,旅社的话你要去哪里办事?准备住多长时间?想要什么档次的客房?”
“嗯,就在这火车站附近吧,当然也别在铁路边上,要不火车影响休息,我到京城就是来看看,听人说京城好找事儿做,我就来碰碰运气,也不知道具体住多少时间,应该时间不会太短,一两年我估计还是要的,所以找的旅社别太贵了,太贵我负担不起,档次就不用太讲究了,能保证卫生、安全就行。”
“哦!是这样啊,那你有介绍信吗?没介绍信工作证也行。”
“有介绍信。”姬羽拿出了介绍信,他的介绍信是在老家用两条恒大烟让村支书到乡里开的,村支书用一条烟到乡办公室开出了10张盖了公章的空白介绍信,合着一盒烟一张,另一条烟成了支书的跑腿费。
“燕云省华龙县青山镇白石岭村,姬羽,大哥是农村人啊,看上去可不像,我还以为你是干部呢,说话大方又风趣。大哥,是这样,你既然是农民来首都找工作,估计工资一开始不会很高,即使在火车站干搬运工连轴转,一天干10个小时,一个月工资也就是五六十块钱,可最便宜的旅社,几个人合住的大房间,一天床位最少也不下3块钱,你一个月工资绝对不够,我有个建议你考虑考虑,你最好在附近租间房子住,我刚好知道一个熟人有空房往外租,要是一次能交一年的房租,一年300元钱就行,平均一天不到1块钱,你干活的工资扣去房租还能剩一半,一个人住一个单间还清净安全,你看行不行?”
“行啊,太行了!妹子,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说的房子在什么地方?我能先看看房子再交钱吗?”姬羽立刻对京城人有了好感,首都人果然境界不凡,不歧视乡下来的农民,对人真诚和善。
“这是当然,住旅社也是先看好地方再交钱的,更别说租房了,租房还要写合同,再到街道居委会盖章,办理了暂住证才可以的,手续差一点儿也不行,地方吗,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南能看到一个居民区,就是地图上的这个位置,如意里。”女孩儿打开交通图,用圆珠笔在地图上标了个记号,接着说:“顺着路进住宅区一直往里走,在第三胡同口,也就是顺风胡同,往西拐向西走50来米,顺丰胡同77号院,是个两进的四合院,你找的那家在后院,姓左,这时候左家的韩大妈应该在家看孙子,韩大妈能当租房的家,嗯,估计韩大妈的女儿左玉洁也可能在家,找她俩谁都行,听明白了吗?”女孩儿在地图上写了地址、门牌号和房主姓名。
“明白,你这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吗?太谢谢你了,你看我得付你多少介绍费啊,连同交通图一共多少钱。”
“嘻嘻,我看咱们挺有缘的,租房中介费就免了,交通图我给你写了字,送你了。以后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等你找到工作挣了大钱,请我吃烤羊肉串吧。”
“中!以后我要是在车站工作,路过你的报刊亭就请你吃一次烤肉串。”
“那可不行?我不怕把你吃穷了,还怕把我吃胖了呢,呵呵呵!”
姬羽心里很是愉悦,向着女孩儿指引的路线走去,走出十几步觉得忘了点儿什么,想了想拍脑袋:“嗨!人家知道了你的名字,你连人家姓什么都没问,可不是糊涂了吗?”有心回去问又一想:“算了,说不定以后会常路过她的报刊亭,下次说话时再问,现在巴巴的去问,人家再误会就没意思了。”
在主路走到第二个路口往右拐,果然看到一大片平房区,一座座都是大大小小的老京城四合院,这应该就是如意里了,姬羽进了住宅区,到了第三个胡同口准备左拐,却让一辆装满纸壳的平板车给挡住了,由于纸壳码放的比较高,前面拉车的又伏着身子,看不清拉车的人,只见车子一次又一次来回抖动却不见挪窝,姬羽弯腰低头一看,原来是车轮陷在了一个小泥窝里了。
姬羽忙把旅行箱放在一边,高声叫道:“前面拉车的师父,车轮陷泥坑了,你先别使劲,我喊到三时,你把车把往左拐,就能把车轮拖出来,准备,一、二、三,嘿,好,出来了。”姬羽边推车边叫道。
待他拎上旅行箱从平板车让出的缝隙走过去时,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拉车的人是个挺着肚子的孕妇,穿着个半大棉衣,底下的衣襟被大肚子撑开了扣不上扣子,露出了里面的深红色旧毛衣,头上围着个蓝围巾,脸色有些消瘦苍白但模样还挺周正,个头能及姬羽的耳垂儿,在妇女中数中等个偏高。
姬羽有些后怕:“大姐,我不知是您在前面拉车,我刚才推车的劲儿不小,碰没碰到你?你试试哪儿不得劲儿,不行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孕妇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红晕:“瞧把你吓得,我没事儿,哪有那么娇贵,幸亏有你指挥还帮忙推车,要不我非得抓瞎,指定得叫我妈来帮忙,就是我们娘俩也够呛把轮子从泥坑里弄出来,也怪我没劲儿,刚一开始这个泥坑也就只是个小窝窝,我一次没拉过去,轧轧悠悠几次下来就辗轧成坑了,谢谢你了大兄弟,我看你挺面生的,不是我们里弄胡同的吧,上谁家走亲戚吗?”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大姐,您以后可千万别一个人干这么重的活了,这活就得叫男人干,您这身子要是出点儿啥事,就是一百车一千车纸壳也不值,嗯!我到顺丰胡同77号四合院。”
“啥?这么巧,我就是顺风胡同77号的,那你跟我走吧,前面不远就到。”
姬羽高兴地说:“还真是巧,那什么,大姐,你前面领路,这板车就交给我吧。”说罢把旅行包往车把上一挂,两手扶车把,没咋费劲就拉动了板车,板车上的纸壳看上去很多,倒也不怎么重,怪不得孕妇大姐家人放心让她干这活呢。
大姐也没矫情,在前面边走边问:“大兄弟是77号谁家的亲戚啊,我们那个院前后有六户人家,另外五家我都熟。”
“我要找后院的韩大妈?哎呀,大姐,你怎么突然停下了,我好悬没撞到你。”
“你找我妈干什么?你认识我妈吗?”
“啊?!这也太巧了,您就是左玉洁大姐啊?”姬羽真是开心,这个兆头不错,租房子的事儿有门,要不怎么说多行善有福报呢,这不就应验了。
左玉洁却是满头雾水,左思右想记不起来自己哪家亲戚有这么个帅小伙,这就有些尴尬了,人家能张口叫出自己名字,显然是自家近亲,可是自己却想不起人家是哪门亲戚,这不是看不起人吗,不好意思的说:“兄弟,我这人眼拙,咋就忘了你是老家哪房叔叔大爷家的了。”她寻思既然对方管母亲叫大妈,还管自己叫姐,这应该乡下父亲家远房叔伯大爷家的孩子进城来打秋风了。
姬羽笑了:“玉洁姐真逗,我都不知道您老家是哪儿的,还叔叔大爷家,您误会了,我家是燕北华龙的,来京城找活干,听车站跟前报刊亭的业务员同志说您家有房子要往外租,给我了地址门牌号,还告诉了大妈和您的姓名,我这才找过来的,刚巧还没到家就和您认识了。”
“呵呵!原来是燕子告诉你的啊,弄得我这一头雾水,怪不得我对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到了,进院吧,慢着点儿,走正中间,小心刮门框。”
原来报刊亭的漂亮热情的女孩儿叫燕子啊,这名字好,姬羽想起了苗春燕,看来叫燕子的心地都不错,热情真诚。
拉着车进了院子,跟着左玉洁从前院正房的西侧绕到了后院,四下打量,这后院有三户人家,坐南朝北的三间正屋一边挎着一间耳屋,相当是五间正房,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四间屋的大厢房,所以这个后院面积蛮大。
“你把车停在西耳屋门口吧,哦!不行,那屋你要住了,那就停正屋门口。”
“玉洁!跟谁说话呢,纸箱壳领回来了?”东屋传来妇人的声音,应该就是左玉洁的母亲韩大妈了。
“妈,您出来一下,有租房的客人来看房了,是燕子介绍来的。”
“噢!燕子还真靠谱,这么快就找到房客了。”话音未落,一个头发花白,脸色发黄额头三道深深皱纹的大妈,掀开门帘出来了,刚好看到姬羽把板车停稳放下,不禁埋怨女儿:“你这丫头,怎么能让房客拉车呢,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忒失礼了。”大妈后面跟着一个三两岁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很萌的模样。
“刚板车轱辘陷胡同口泥坑了,我怎么也没弄出来,亏了这位兄弟帮忙,我这一搭话,原来是燕子介绍来咱家租房的,您说这有多巧,兄弟见我身子重,非得帮我拉车,我也只好随他了,对了兄弟,还没问你姓名呢。”
“大妈您好!我姓姬,一个女字旁右边一个功臣的臣字,名字是羽毛的羽,姬羽。我家在燕云省华龙县青山镇白石岭村,这是我们乡政府开的介绍信。” 姬羽从口袋里拿出介绍信双手递给大妈:“我来京城是想找事做,我们那儿全是山沟,地少很穷,有力气的都出山找事做,我也想来京城碰碰运气,到车站跟前的报刊亭登记旅社,报刊亭的妹子,哦,大姐叫她燕子,人挺热心,听说我从农村来就劝我租房,说租房比住旅社便宜很多,我就按她给的地址找来了,给您和大姐添麻烦了,我想先看看房子中不?”
“中啊!那咋不中呢?就是西头那个耳房,过去看看吧,不过现在里面有些乱,我在家闲着没事,就去街道厂领些纸壳在西耳房糊点心盒子,你看看要是能相中,我和我闺女立时就给你拾掇出来打扫干净。”
姬羽跟着大妈进了耳房,四下看了看,房间不算小,有小20平米的样子,靠北墙从东到西是北方农村家家都有的通铺火炕,炕上铺着炕席,这让姬羽比较满意,他打小睡惯了炕,睡床是真不得劲儿。
火炕几乎占了半间屋,靠西墙有个老式的双层木柜,下层是双拉门上层是掀式箱盖,盖子上堆着一些纸壳和封面花纸,靠南墙有一个旧木桌,上面放着浆糊盆和刷子,还有几个已经成型但没贴封面的糕点盒。
虽然外面还是春寒季节,可屋里倒也不冷,姬羽下意识的摸了摸炕,大妈道:“这屋的炕和正房西屋的炕是连着的,西屋是我闺女和燕子住,我每天都在西屋炉子上温水,这屋的炕也就不怎么凉。”
“大妈,这房子很不错,房租燕子大体跟我说了说,不过那不作数,得您拍板,您出个实在价,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就租下了。”
韩大妈年轻守寡,一个人在街道五金厂工作,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左玉鹏、女儿左玉洁,一直没改嫁,玉鹏高中毕业后应该下乡当知青,为了留城里,她办了病退让玉鹏接了班,两年后儿子谈了女朋友很快结了婚,儿媳叫崔云莺是西城邮局的职工,人长得好,也会来事,跟她这个婆婆相处的还不错,小两口住在西屋,一年后就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可把她欢喜坏了。
女儿玉洁高中毕业后没了顶替指标,只能乖乖下乡插队,第二年跟一起插队的京城吕姓男知青好上了,77年恢复高考,俩人都报考了,可惜都没考上,去年中央下政策,允许知青返城,俩人商量好安置工作后就结婚,可百万知青一起回城哪有那么多安置岗位?玉洁就住西耳房在家待分配,万没想到,工作没等到一场泼天大祸却等来了,女儿男友小吕跟父母一起坐长途车出远门,长途车不知怎么就掉山崖了,小吕和父母同时遇难,玉洁闻讯准备去悼唁小吕,却碰见吕家俩姊妹为争遗产打得不可开交,玉洁悲哀加气愤回家就病倒了,到医院一检查更糟心的事来了,这丫头竟然有了身孕,一个月刚出头,大妈和儿子儿媳轮番做玉洁的工作,让她把孩子打掉,把事情瞒下有利于以后嫁人成家,可玉洁却魔怔了,无论如何要为吕家留个血脉,要活她和孩子都活,要孩子死她也不活了,一起找小吕去,一家人无奈只好随她。
就这样大妈跟孙子小虎住东屋,玉鹏两口子住西屋,玉洁住耳屋,儿媳担心小姑心窄出事,就让在车站报刊亭工作的妹妹崔云燕过来陪着玉洁。
年前崔云莺在邮局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楼房,两口子搬过去住了,天凉了,大妈怕玉洁身子受屈就让玉洁和燕子搬到腾出来的正房西屋住。
大妈不是正退每月退休金才18元,玉洁没工作,儿子儿媳一起住时每月给她30块钱,生活还算轻松,但两口子单过每月只交15块钱,是小孙子的生活费,还含有燕子的伙食费,这下日子过的就挺紧吧,大妈琢磨着把耳房租出去换些活钱,儿子儿媳也支持这个想法,燕子就把这事儿记心上了,房租的事儿一家人商议过,也问过里弄熟人,打算租给有工作没房子的双职工,一天一块钱房租,基本相当一个人的工资,双职工一般都能负担的起。
可燕子不知怎么回事,却介绍了个农村小青年过来,而且连个工作也没有,一个月的房租这小伙子能付的起吗?可要是降价却肉疼的紧,看了看女儿消瘦苍白的小脸,大妈犹豫半天也没把价格报出来,她也是第一次往外租房,没什么经验,这地儿是城中村,不过远离市区,房子不太好往外租,小区不少人家贴小广告几个月,也无人问津,大妈怕要价高,这农村小伙出不起人就走了,要是要价低了,又怕吃亏,另外家里实在缺钱,就是多一块钱也很关键。
姬羽见大妈和大姐犹豫不定不吭声,就笑道:“大妈,玉洁姐,您俩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我就把燕子出的价说了,我觉着燕子说的价还比较靠谱,如果您俩也同意,咱们就签合同。”
大妈忙道:“那燕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一天一块钱,一年365块钱,一把出一年的,以后随行市起落,同等价格我续租优先。”
大妈更加着急:“就这价,姬同志你能同意?你能一次就付一年的租金?”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就寻思不那么简单,大妈警惕道:“什么条件你先说说。”
“我每天得到外边找事做,燕子说可以介绍我去车站当搬运工,这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我想先找找有没有比那个轻松些挣钱多点儿的工作。所以呢,我可能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大姐和大妈在家要是有空,就帮我拾掇拾掇屋子,洗洗换下的脏衣服,当然内衣袜子不用您们,我早晚自己洗,再有就是吃饭,我没时间自己做,上饭店太贵,我想跟您家搭伙,您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农村人不挑食,这样我一个月再多给您30块钱,算是卫生费和饭费,不过我没粮票,在外挣钱挣不来粮票,粮食得您们解决,您们看中不?”
“啊!原来是这么个条件,这不是提条件,是照顾这个家呢。”大妈心里不但轻松了下来还有些感动:“这恐怕不行!”
“妈,我看可以,姬羽兄弟的衣服和房间我负责,不用您老,您光做饭还不行吗?”左玉洁有些着急,这个条件实在太优越了,妈再提价就忒不像话。
大妈没理女儿:“这肯定不行,姬羽,我知道你是看我们这个家日子过得紧,想要照顾我们,可你也得量力而行啊,你刚来京城不懂得,京城的钱并不像你听说的那么好挣,我大儿子在五金厂上班还是车间干部,现在月工资是38块5毛,我闺女玉洁在家待业快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稳定工作,只能跟我一起糊点心盒子挣点儿钱,我们娘俩,有时候燕子晚上也帮忙,从早干到晚10点睡觉,一天还挣不到一块钱,燕子给你介绍到车站货场搬运东西,你是没看见那些大包大箱有多沉,从地上走跳板往火车厢上背,根本不是常人能干得了的,一天干十个小时以上,最多能挣两块来钱,你刚才说要找轻巧活多挣钱,有那好事儿,我们本地人早抢着去做了,你是不知道,光去年跟玉洁一起回城的知青就有几十万,一大半都找不到工作,连一天28块钱的清洁工都打破头去争,你这一个月就给我们60块钱房租生活费,上哪儿挣啊?孩子,衣服屋子大妈管了,饭好饭赖大妈管你饱,粮食大妈家购粮本上有结余,用不着你的粮票,你每个月给大妈10块钱的伙食费吧,就这样,大妈都拿着手颤,你这抛家舍业的一人进城,还不是想挣点儿钱,回老家盖房娶媳妇?都给了大妈家,算怎么回事啊?”
左玉洁感动的搂住母亲:“妈,您心真好,我错怪您了。”
姬羽更感动,这左家大妈、大姐跟竖港宋老师、陈老师有一比,都是善良的好人:“大妈,谢谢您这么暖心暖肺的替我着想,不过您和大姐还不了解我,我虽然出身农村,可也不是一般农民,是有一些手艺的,我会修汽车、修拖拉机、修电机,另外我有驾驶证会开汽车,别的不说,我要是找个司机的活,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挣100元以上,要是开出租挣得还能多些,要不我哪有钱一把给您三百多块钱,付一年的房租啊,您看,这是我的驾驶证,我没骗您吧?我想在京城找个开车的活该不难。”姬羽从兜里把驾照拿给大妈。
韩大妈接过驾照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她以前没见过这东西,但认识字,那小本子上“机动车驾驶证”几个字真真的,里面的照片是眼前的小伙儿,照片上的钢印“燕州市公安局”也是真的,名字就是姬羽,籍贯没错,把驾照递给伸过头来看的女儿,赞叹道:“姬羽,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小小年龄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农村学到这些本事不容易吧。”
“也不是很难,上中学时,我跟我表哥在公社农机修理厂,学会了开拖拉机修拖拉机,后来我表哥在燕州开汽车维修中心,我也就跟他学会了修汽车开汽车,学会了后,不想在燕州争我表哥的饭碗,就想着到京城找找机会。大妈,这下您可以答应我的条件了吧。”
“那也不行,就算你在京城给人家开车,一个月开100元的工资,你给了我们一大半,剩下的没有花出去的多也不合适,连住宿带吃饭一个月我收你40块钱已经不少了,不能再多要你的钱了。”
“那这样行不行?我还是一个月给您60块钱,您也别亏了我,隔三差五的给我做些鸡啊、鱼啊、红烧肉啥的,改善生活,平时也别天天粗茶淡饭,每天咱至少来顿细粮,菜咱们有荤有素,荤素搭配,别我在您这儿待一年,把脸饿的跟玉洁大姐似地,回家我爸妈该心疼了,至少得让我的脸,跟咱这位小宝宝差不多,你说好不好小宝?”姬羽蹲下来轻轻碰了碰小萌娃的胖脸蛋儿。
“我不是小宝,我是小虎,我爸是大鹏,我是小虎。”萌娃抗议道。
“哦,还真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来叫声叔叔,叔叔给你好吃的。”姬羽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包饼干塞到小虎手里。
“这!这怎么可以?虎子,快谢谢叔叔,姬羽,既然你一定坚持一个月60块钱,我就先应下了,你可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还这么聪明能干,我家玉鹏要能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大妈认可了提议,姬羽跟左玉洁要了两张信纸,写了两份租房协议,大妈和姬羽签了字,大妈留下协议,又把姬羽的介绍信要去,说明天就帮他到居委会办理暂居证,姬羽从包里摸出了一沓大团结,数出28张,将厚厚一沓钱放在大妈手上让大妈数钱,韩大妈不接钱:“生活费怎么也是一次性交一年的啊?月结就行,按实际吃饭天数算,要是哪天你不在家吃饭,就不能算饭费。”
“一天天计多麻烦?一年一把交给您,结余的钱月底改善生活。”
韩大妈终究还是把钱接了,眼角潮湿:“你这孩子,恁实在呢。”。
眼看天将擦黑,大妈让玉洁帮姬羽收拾屋子拿被褥,她带着孙子去做饭。
姬羽当然不能让孕妇帮他收拾屋子,把她让在炕沿坐着指挥,他打扫房间,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一边收拾,一边听左玉洁介绍家里的事情,由于以后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个锅里吃饭,玉洁也不隐瞒什么,连肚子里的孩子是遗腹子的事都说了,姬羽听后很是感慨,这么善良的一家人,为什么遭遇这么不幸的事情,看来确实不存在什么老天、上帝啥的公正天理。
卖报女郞崔云燕卡着晚饭点儿回来了,一见姬羽就笑了:“嗨!华龙的大哥,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我说咱们有缘分吧,我是不是算的特准?”
姬羽笑道:“燕子妹妹有诸葛孔明之才,为兄佩服之至。”
“呀,别看你是农村来的,肚子里的墨水还不少,怎么样?现在也算有稳定住处了,明儿个是不是就得去找工作了?我看你长得人高马大,应该有把子力气,用不用敝诸葛动用关系在车站货运场给你找个挣钱多的活啊?”
韩大妈端着一摞烙饼放在桌子上:“燕子你可拉倒吧,就你那挣钱的活能把人累吐血,你可别小看农村人,人姬羽本事大着呢,一个月轻轻松松干干净净挣百八十块钱玩儿似地。”
“呀!大晚上吃白面烙饼,大妈这是不打算过了咋地?哈!我知道了,今儿个是姬羽大哥进家第一顿饭,是待客饭,可是待客咋没整个硬菜呢?最起码得有个炒鸡蛋吧,烙饼炒鸡蛋是上讲的绝配吃食。”
大妈没好气道:“家里一个月拢共就三斤鸡蛋的供应票,光小虎这祖宗都不够,还绝配吃食?您就将就吃吧?”
姬羽一拍大腿:“燕子不说我都忘了,鸡蛋咱有啊,等着啊,我拿硬菜去。”说罢离开座位匆匆出了正屋门,跑回耳房把旅行箱打开,提了一塑料袋鸡蛋放到饭桌上:“昨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我妈煮了一大锅五香麻酱鸡蛋,今儿个我离家给我装了这么多,大家尝尝我们老家的麻酱鸡蛋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每人跟前分了两个麻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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