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因为一早就有准备,侍女很快便将行刑用的刀具和墨碳拿了过来。

  雕刻这种事情沈念一直都是专业的,不过,但要说在一个人脸上刻字,她还真没有尝试过。

  复仇的欣喜让她几乎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男人双目猩红如血,原本跪伏的身姿因为急剧的愤怒而颤抖。

  紧扣在地面的指尖磨破了血,很明显,他在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男人抬首,对上面前人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眸。

  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可那眼神中所传递的情绪却早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那些虚假的依恋情意早已经化为乌有,唯剩下的,独有大仇得报的欢喜。

  见此,暮如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来,至始至终,这场所谓的情爱游戏,从来都只有他一人沉沦啊!

  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冒着爵位旁落得罪段氏的风险,按照她的要求替她扫平障碍,不在意她的身份地位迎她做自己的正妃。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宠着她,惯着她,不在意子嗣传承,空置后宅,一心只想着一朝能与她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可结果呢?

  她骗了他,还将他骗的这样惨!

  假的!都是假的!

  要自己迎她做正妃是假,要敞开心扉接纳自己是假,甚至连今日那所谓的惊喜礼物也是假!

  哈哈!

  她骗他至厮,用情爱做了一只放着诱饵的囚笼,利用他的情深将他骗的团团转,自愿跳入她早就编织好的陷阱。

  他难道待她还不够好吗?还不够真心吗?

  金银珠宝随她取用,正妃之位说给就给。

  明明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她为什么就能这般心如磐石,半点不为所动?

  她既这般冷血无情,那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付出的那些真情又算是什么呢?

  若脸上的刺痛还只是让他青筋暴起,那么心里的不甘和屈辱,却足以让他陷入崩溃和疯狂。

  男人死死压抑着情绪,看着面前人垂着永远清冷的眸,微凉的手掌落在他面颊上,原本用于雕刻的刻刀在她手下化作摧毁人意志的钢刀。

  她的动作并不重,刻刀落在他脸上的力道甚至算得上是温柔。

  可他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传来的恶意。

  或许人类的劣根性就是如此,对待弱者持有怜悯,却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恨不得一有机会就能致对方于死地。

  曾经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所以他们仰视他,又因为他的权势而不得不讨好他,屈服他。

  而今他一朝落马,被打上罪人的标签,他们虽碍于东襄王府之势不敢当面嘲讽他,却不影响他们借着今日之事在背地里编排他。

  黥面之刑,诛心之刑。

  她要诛他的心……

  想到这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望着面前人永远不为所动的面容,一时之间几乎笑出了泪。

  这是有多么绝情的一个女人啊!

  他爱她,她却要诛他的心。

  不光要夺走他珍视的一切,还要将他的真心扔到地上踩!

  哈哈!心狠至厮!心狠至厮!

  男人哈哈大笑,染血的俊脸如同鬼魅一般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像是要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表情刻在心里。

  他要牢记住她此时的模样,记清楚她今日到底是怎么羞辱的他。

  他不允许她下次再落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自己再有丝毫的心软。

  片刻后。

  沈念并不在乎眼前的男人此刻心里在怎么想,又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也觉得无所谓。

  东襄王府与皇室一直都是对立的,两方迟早都会有一战,债多不压身,她并不惧怕。

  手上的刀具刺破皮肤,她神情淡淡的将字刻好,便叫侍女用墨碳浸入尚还染血的皮肤。

  “好了,拿镜子来。”她站起来,语气愉悦的说道,“给咱们世子殿下欣赏下他的新纹身好不好看?”

  不光是要刻字,还要强迫人家看?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长公主此举,是在杀人诛心啊!

  “是!”

  闻言,侍女正要依言照做,暮如归猛的推开对方,目光赤的像血似的盯着她,像是想剐去她一身皮肉。

  “滚啊!”他大骂了一声,终于肉眼可见的失态了。

  “来人,将人给本宫按住。”沈念哪里容得了他忤逆,随口吩咐一声,两个御林军便迅速冲了上来。

  男人的脸被强行扳过看着镜子里的情形。

  只见满是鲜血的面上,一个恶字被用墨碳死死印在了他的左额上。

  这般显眼又嚣张的位置,就这样将他的下半辈子牢牢的钉在了耻辱柱上,日后每当他想要出门或者照镜,都永远会忍不住回想起今日所受之辱。

  见此,男人的脸色有一霎那的狰狞,抬眸看向沈念的眼神像是浸了血。

  “你会后悔的。”他咬牙切齿的道。

  今日她所做的一切,算是彻底消耗了自己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惜。

  若他日对方再落于他手中,自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拭目以待。”听闻,沈念语气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此间行刑结束,其他人可以放开他了。

  天色愈发昏暗,天边仿佛有更深一层的云层在聚集。

  无数人聚焦的人群中央,暮如归缓缓从地上站起,无比凛厉的眼神在周围人身上迅速扫过。

  此刻他的样子狼狈无比,偏又带着一股疯狂嗜血的气息,令不少准备看热闹的人都被他那一双眼神吓到,迅速转过头不再敢与他对视。

  这是一只彻底觉醒了的山中狼。

  此刻,几乎所有被他盯上的人内心都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这个想法。

  想到这点,众人心头都忍不住掠过一抹深深的忌惮,原本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顿时少了许多。

  要知道东襄王常年手握重兵,如今的大邺几乎算是皇室陆家东襄王在三分天下。

  只要东襄王不倒,那么暮如归这个嫡子就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这本就是皇室与东襄王府之间的恩怨,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众人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幸灾乐祸就被暮世子盯上!

  能做官的脑子自然都不傻,本着端水大师的原则,众人不敢再多看暮如归一眼,自发从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任由男人离去。

  注意到这一幕,沈念顿时唇畔溢出一抹冷嘲。

  众人的反应她都一一看在眼里,皇室下令用刑之人,居然还能让他们如此忌惮,看样子,东襄王对大邺的影响恐怕比她之前所想的还要巨大。

  但,那又如何?

  今日她本就是占理的一方,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个遍,若今日还不能报仇,恐怕时机一过,下次怕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从袖中又掏出一份圣旨来。

  “宣东襄王妃段氏接旨!”

  什么!还有旨意?还是针对东襄王妃的旨意?

  众人心中一跳,原本才刚放下的小心脏又瞬间高高提起。

  看样子,暮家这次是真惹怒到皇室了啊!

  不过想想也正常,纵是流落在外的公主也是公主,暮家直接欺负到公主头上,那就是在把皇室的威严扔在地上踩,若皇室还能视而不见轻轻放过,恐怕,日后谁提起皇室,都不会再存有敬畏之心。

  需知这世人本性都是欺软怕硬有慕强之心的,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一个让旁人失去敬畏之心的皇帝,别说收复皇权,便是想维持现状都难。

  须知如今的大邺,东襄王手握重兵,陆相掌控朝堂,皇室却只是担着一名正言顺之名,若再不立威,那么就连这一唯一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而今日长公主一事,占尽了天时地利,正是皇室亮剑的好时机,让天下人都看看,纵然是你东襄王手握重兵又能如何,赵氏才是大邺名正言顺的皇室!

  想明白这些,众人心头皆是一怔,忍不住朝人群当中的二人看去。

  同是人中龙凤,如今又彻底站到了对立面,也不知二人最后会鹿死谁手?

  此次很明显是长公主抓住时机,先发制人才达到今日的效果,得以让暮世子惨败。

  待下次二人站在同等起跑线上,可就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众人默默摇了摇头,都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场上。

  “宣东襄王妃段氏进前!”

  只见宣旨太监已经宣诏两遍,周围却依旧静悄悄的,半点没有东襄王妃的影子。

  “怎么没看到人?今日是暮世子的生辰,东襄王妃难道不在府中?”

  “啧,你这说什么傻话呢,今日来王府的宾客不乏达官贵人,即便是为了拉拢,东襄王妃也不会选在今日不见客,否则礼节未至,还谈什么拉拢?”

  “你这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没说人为何不在啊!”

  “不出意外,我记得方才长公主没来之前我还见着人呢,该不会是见势不对跑了吧!”

  ……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虽声音刻意的被压制得不大,但还是被人群中的东襄王妃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因为恐惧,她将头努力埋在地上,身子也使劲的蜷缩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害怕的鹌鹑。

  不过也无怪她害怕,刚才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再加上沈念刚入府的时候,被她差点用杖刑打死,她几乎都可以预见,自己一旦走出去的下场!

  她又不是傻,怎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躲起来不肯接旨吗?”见状,沈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冷冷笑道,“按照大邺律法,不接圣旨等同于谋反,王妃这是想连累整个王府一同抄家?”

  轰!

  像是一记重锤豁然砸下,东襄王妃一个激灵,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谋反!

  众所周知,要说这大邺什么罪判刑最重,那自然非谋反无疑。

  那可是动不动夷三族九族的大罪啊!

  段氏死死将头抵在地上,努力喘息片刻,终于双腿重愈千斤的从人群中站起身。

  “段氏接旨。”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恭敬的叩首行完礼,她心如死灰的听完太监段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王妃段氏,无视皇权,藐视皇恩,残害皇家子弟,倒行逆施,罪恶昭彰……

  现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并判赏三十大板!”

  又是褫夺封号!这是要将东襄王府一网打尽吗?

  听此,众人一阵惊愕,皆不敢置信的望向人群中央那人。

  这长公主要对付暮世子他们倒是知道原因,但这东襄王妃又是怎么惹到这位煞神了?

  不过圣旨中提到一句残害皇家子弟,难道是说,东襄王妃曾经对长公主动过手?

  这个想法一出来,众人都觉得自己这是察觉到了事实真相,不由用佩服的目光看向东襄王妃。

  便是你丈夫东襄王如今都不敢轻易去动那位皇帝,你比他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憋了个大的。

  沈念神色淡然的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动,仿佛没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一般。

  “行刑吧。”见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她语气淡淡的道。

  当日东襄王妃赏她三十杖,她今日便还她三十杖。

  倒不是故意留情不想多打一点,而是照她的估计,要想段氏受刑却又不死,三十杖已是极限。

  如今的皇室毕竟还势微,今日能够借用众位官员的势报复到这种程度也该知足了。

  东襄王常年手握重兵,若今日见血,一不小心留下了人命,难免其不会被逼的发疯直接造反!

  说到底,还是皇室如今的势力太薄弱了,沈念默默思忖到。

  “是!”

  听闻,两个侍女直接上前将人按到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段氏从小便在世家长大,过的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看到拿着碗口粗棒子走向自己的两人,顿时惊惧不已,坐在地上疯狂的往后退去。

  “我可是王妃!你们想干什么?”

  说起来段氏也是世家嫡女,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养,平时无论出行见客都算是彬彬有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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