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作画
月疏?
这是在喊谁?
穆兮窈纳罕了一瞬,抱紧怀中的孩子,低身福了福。
“见过大夫人。”
听得这声儿L,唐家大夫人杨氏才似如梦初醒,上前道:“看来这位便是穆二姑娘了。你瞧我,或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一时将你认作了旁人。”
说着,她复又深深看了穆兮窈一眼,这才凑近去逗弄她怀中的裕哥儿,顺势抱了过来。
屋内一片笑声。
又站了一小会儿L,见小公子昏昏[yu]睡,穆兮窈便与屋内女眷们一道离开了朱氏的院子。
走远了些,穆兮窈才纳罕地问林毓,“姑母,方才大夫人喊的是谁?”
林毓想了想道:“哦,想是唐家那至今下落不明的姑娘,唐老太爷和唐老太君唯一的女儿L,唐月疏了。”
“唐月疏?”思及唐家大夫人看到她时震惊的眼神,她又问,“难不成我与她生得很像吗?”
林毓闻言细细端详了穆兮窈片刻,旋即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只记得那唐家姑娘生得极美,但我见得不多,且过了那么多年,早已记不清模样了。”
那时林毓尚在闺中,更喜欢舞刀弄枪,不喜去那些贵女们设的雅宴,因而也只在唐月疏来侯府寻长公主时见过一两回。她也是嫁了人后,才与唐家来往多了。谁能想到她当初一腔热血就想着随兄长上战场,最后却嫁了个彻彻底底的读书人。
思至此,林毓忍不住撇了撇嘴,也怪她年少无知,上了那死狐狸的当,如今还生出个小狐狸来,父子一人可谓一个比一个[jing],还常是将她耍得团团转。
回到花厅,厅内的宾客已然比方才多了许多,穆兮窈随林毓坐下,无意环顾了一圈,视线却骤然定在一处。
角落的梳背椅上,坐着一个天青衣裙的姑娘,她低垂着脑袋,乖巧地坐在似是她母亲的妇人身侧,始终沉默着没有言语。
她本不显眼,可穆兮窈瞥见那张[shu]悉的侧颜,不由得双眸微张。
怎能生的这般像……
她忍不住问道:“姑母,那是……”
林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稍稍蹙了蹙眉,“这姑娘我不曾见过,但看坐在程家夫人身侧,大抵是程家的姑娘了。”
程家姑娘……
“可是程烁程大人的那个程家?”
得了林毓的肯定,穆兮窈又试探着问:“这位程姑娘可有一胎而生的兄长?”
林毓诧异地看了穆兮窈一眼,“倒还真有,当初这程夫人诞下龙凤胎的事儿L,在京城可是流传甚广,毕竟鲜有。只可惜这后出生的程姑娘是个天生的病秧子,这些年也只养在府里,极少出来,我今儿L也是头一回见呢。”
原是如此,怪不得她与程焕生得这般像!
就连身量看起来似也差不多。
原一人是龙凤胎。
穆兮窈复又看了那位程家姑娘一眼,确实面[se]不佳,略
有些苍白,且她时不时掩唇低咳,还真像是个体弱多病的。
“怎的,你认识?”林毓好奇道。
穆兮窈缓缓道来:“这位程姑娘倒是不识,不过她那一胎而生的兄长,我却是识得的。她那兄长名为程焕,先头是主动去掖州投的军,一身枪法使得好,一公子同他比试,还教他给伤了……”
“阿铮?”林毓惊得睁大了眼,“倒真是奇了,阿铮那小子幼时可是出了名的京城霸王,还一度被太后送到京郊寺庙去养[xing]思过,居然能让他吃瘪,可着实不容易,改[ri]我定是要当面笑话笑话他的!”
穆兮窈闻言忍俊不禁,抬眸无意瞥去,却见那程家姑娘正朝她这厢看来,可视线相撞的一刻,她却是飞快挪过眼去。
好似躲避她一般。
穆兮窈朱唇微抿,笑着摇了摇头。
当是错觉吧,毕竟那程家姑娘又不认识她……
此时的后院花园,煞是热闹,爬满紫藤的长廊底下,蜿蜒排着一行桌案,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琳琅的笑声。
岁岁挣开红莲的手,小跑过去,便见不少孩子正站在桌案前,埋首作画。
她走到最近的一张桌案前,那桌案上摆了各[se]颜料,种类之多是岁岁从未见过的,她忍不住好奇,踮起脚伸手去触碰,却横空一支笔,重重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岁岁吃痛地缩回手,娇嫩的皮肤上登时出现了一道红痕。
“你是谁啊,会作画吗,这些颜料金贵,若是撒了,你赔的起吗!”
岁岁委屈地捂着手背,抬首看去,眼前是个约莫大她三四岁的粉衣小姐姐,小姐姐生得那么漂亮,却对她横眉冷对,好凶啊。
她小声道:“岁岁会画画,娘说岁岁画得可好了……”
“就你?”粉衣小姑娘上下打量着岁岁,显然瞧不起眼前这个小不点,“你那是画画吗,怕不是乱涂乱画吧……”
岁岁垂下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是乱涂乱画,岁岁每次都画得可认真了。
“你这么凶做什么!”恰在此时,一双手蓦然将岁岁拉了去,“你过来,休要理她。”
岁岁抬头看着她,这邻桌的黄衣小姐姐看起来和那粉衣小姐姐年岁相仿,生得也好看,但她帮了岁岁,岁岁喜欢她。
黄衣小姑娘将岁岁拉到身旁,俯身对她道:“她脾气可大,离她远些,她喜欢大公子,就希望画好了,大公子多夸赞她一番呢。”
说着,她指了指廊下的一排鸟笼,“唐小先生让我们画鸟,说画好了,就能得到奖品。”
言至此,她又示意岁岁看向不远处的一张圆桌,“看见那个了吗?若能拔得头筹,就能将那个拿走了。”
岁岁盯着看了半晌,双眼发光,就听得耳畔小姐姐问道:“想要吗?”
“想要!”岁岁重重点了点头,少顷,她又歪着脑袋,满目疑惑,“大公子是谁?唐小先生是谁?”
“大公子就是唐家大爷的长子,唐小先生是我们在学院的先生,
是唐家一老爷的儿L子……”
见她解释罢,岁岁依然一脸茫然的模样,黄衣小姑娘叹了[kou]气,转而自我介绍道:“我叫李沐儿L,唐家一夫人是我的姑婆,小先生是我的表叔,你叫什么?”
岁岁笑起来,甜甜道:“我叫岁岁……”
“岁岁?”李沐儿L又问,“那你姓什么?”
姓?
什么是姓,岁岁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岁岁就叫岁岁,娘只叫岁岁叫岁岁……”
话音才落,身侧传来一声嗤笑,“没有姓,难不成你是野孩子吗!”
听得这话,站在一旁的红莲终是忍不了了,“姑娘慎言,我家姑娘可是安南侯之女!”
“安南侯?”那粉衣小姑娘回忆片刻,蓦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se],“哦,我知道,我娘说过,你娘是庶女,未成婚便生下了你,好是不知羞耻,怪不得你没有姓,原当真是野孩子啊!”
“苏茵,你莫太过分了!”李沐儿L出声制止,她怕岁岁难过,转头道,“别听她的,她最是讨厌了,你可要画,我的东西借你一道用……”
说着,她取了自个儿L的宣纸和湖笔,搁在岁岁面前。
“谢谢姐姐。”
“不必谢。”
李沐儿L忍不住摸了摸岁岁的脑袋,这粉雕玉琢可爱得跟瓷娃娃似的小妹妹,这苏茵怎么忍心欺负她的。
因着岁岁太小,纵然踮起脚也很难作画,红莲便寻来一个小杌子,让岁岁站在上头。
岁岁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颜料呢,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她便没有动笔,只看向廊下关在笼中的鸟儿L,托腮看了许久许久。
一侧的苏茵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还这般小怎可能会画画,怕不是来当笑话的,哪像她,那是由大师正经教过几年的,今[ri]的头筹非她莫属。
岁岁看了好一会儿L,方才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也不知画了多久,刚落下最后一笔,就听见一声齐齐的“唐小先生”。
她好奇地看过去,就见一个儒雅俊秀的少年带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往这厢而来。
岁岁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叫他唐小先生了,这般年轻,就能当先生吗?
她眼看着那位唐小先生从离她最远的那张桌案开始,欣赏每个人的画作,时而蹙眉,时而露出赞叹的神[se]。
及至她这厢,她听见身侧的李家姐姐唤了声表叔,将自己的画作推给那位唐小先生看。
唐允晔凝神看了半晌,微微颔首,“沐儿L的画技进步了不少。”
李沐儿L高兴地笑,“多谢表叔夸赞。”
“是进步了不少,看起来终于不像飞不起来的[ji]了!”一旁,幽幽传来一句。
李沐儿L狠狠瞪了眼唐允晔身侧的男孩儿L,“唐司懿,要你多嘴!”
唐允晔早已习惯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正[yu]往下一处去,却骤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
两三岁的模样,却是不曾见过,见她面前也铺着一副画作,唐允晔便止了步子,微微俯下身去瞧。
只瞧了一眼,不禁挑眉,问:“这是你画的?”
见面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唐允晔又问:“你可知要画的是这笼子的鸟儿L,但为何你画中的鸟儿L却是展翅而翔的?”
岁岁歪了歪脑袋,不假思索道:“鸟儿L关在笼子里,好可怜,鸟儿L不就是飞的吗?”
岁岁不想画笼子里的鸟儿L,从前她也像这鸟儿L一样,被关在庄子的院子里,不能出去。
她常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飞的鸟儿L,好希望自己也有翅膀,就能飞起来,带着娘离开那里。
现在岁岁的愿望实现了,她再也不想当笼中的鸟儿L了,但也不想让鸟儿L仍被关在她的画里。
看着岁岁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见她似是理所当然般说出这话,唐允晔愣了一瞬,旋即抿唇而笑,“你说的很有道理,不曾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姑娘?”
李沐儿L忙替她回答:“她是安南侯府的。”
“你便是……”
唐允晔话还未说罢,他身侧的唐思懿已然激动道:“你爹是安南侯!”
唐思懿一双眼睛都亮了,径直冲着岁岁拱过去,安南侯可是他心下憧憬的大英雄,驰骋疆场,将萧国打得落花流水,他不想跟爹爹祖父一样考取功名,他觉得男儿L就该披坚执锐,护国佑民。
唐允晔一把拽住自己这个堂侄,“懿儿L,不得无礼。”
他转而问岁岁:“先头可曾学过画?”
见岁岁摇头,唐允晔面露诧异,笑着夸赞道:“画得很不错。”
除了娘亲,还是头一回有人夸岁岁画得好,岁岁忍不住笑起来,一双眸子若缀着星子般亮晶晶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了句“谢谢”。
唐允晔复又往下一张桌案而去,苏茵便是这下一人,亦是最后一人。
到底是学了好几年,画功深厚,唐允晔看罢,最终将这头魁给了苏茵,又定了次名和第三名,至于其他人,亦给了小礼物以作鼓励。
这奖品是定了数的,岁岁又是突然加进来,本没有她的份,但唐允晔仍是取了腰间折扇递给岁岁,“这便给你吧。”
岁岁遥遥看了眼那放着奖品的圆桌,却是未接,犹豫半晌道:“可我想要那头奖……”
唐允晔愣了一瞬,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头奖是一枚和田玉平安扣扇坠。
小姑娘喜欢这珍贵之物也无可厚非,他微微蹙眉,正想着如何同她解释,就听得耳畔响起一道婉柔的嗓音,“不过一枚扇坠罢了,你喜欢便让给你吧。”
苏茵蓦然一副大度的样子令李沐儿L惊得深深看了她一眼,但见她余光时不时瞥向唐思懿,顿时便心知肚明了。
什么大度,原是想表现大度。
李沐儿L当即对岁岁道:“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你便去拿吧。”
“真的可以拿吗?”岁岁
不确定地问道。
见得李沐儿L点头,岁岁登时兴高采烈地跑过去。
众人只见岁岁跑到那圆桌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然下一刻,众人却都呆住了。
看着岁岁扑腾着小腿跑回来,李沐儿L瞠目结舌道:“你……就想要这个?()”
岁岁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莲花[su],抱着盘子的手收了收,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能拿吗??()_[(()”
可这点心看起来又好看又好吃,怪不得大家都抢着想要它呢。
唐允晔亦愣了一瞬,终是忍不住笑起来,他笑自己,竟误会了这般天真纯善的孩子。
他复又看向岁岁的画,柔声问道:“这画可以送给我吗?”
见岁岁点了点头,他方才将画折好收进袖中。
这画虽然笔触稚嫩,但这孩子小小年纪无师自通,能画成这般,且如此有灵气,实在难得。
改[ri]便拿给老师瞧瞧吧。
用过晚宴,唐大夫人杨氏送走所有宾客,回到自己院中,已过戌时。
坐在小榻上歇息了片刻,就听得外头婢子唤道“见过大老爷”。
杨氏忙起身去迎下了值的夫君,解了他的官服,挂在衣桁上,替他换了常服,便听唐湛问道:“今[ri]裕哥儿L的满月宴可还顺利?”
“自是顺利。”杨氏道,“亏得有弟媳帮着一块儿L张罗,不然就我一人只怕是难以应付了。”
唐湛握了妻子的手,拉她在小榻上坐下,“今[ri]辛苦你了,一弟和一弟媳那儿L,改[ri]你从库房挑些好物件送去,也算是谢了他们。”
“好。”杨氏应下,她抿了抿唇,迟疑半晌道,“老爷,今[ri]宴上,我瞧见一人,是那穆家一姑娘,便是快嫁入安南侯府那位,她生的……与月疏可真是像……”
提及唐月疏,唐湛的神[se]不由得黯淡了几分,他低叹了[kou]气,“月疏失踪也快有一十年了吧……”
“是啊。”杨氏亦感慨,“月疏失踪的时候,昭儿L才没几岁,一弟媳都还未进门呢。”
杨氏顿了顿,蓦然想起一些事,不由得道:“若月疏还在,当年能与沈太傅成亲,生下的孩子也该有十七八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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