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凌枝的匿气呈[yin]阳双[se],一面沉如浓墨,一面淡若流月,两[se]飞快在天际铺旋。
云层之中,千万道雷弧成型,蓄而不发,眨眼间,那股力道已经凛厉到围观者望而生畏的程度,在滂沱雨势中显出无边的暴烈。
甫一出现,就镇压小世界外的所有杂乱气息威压,几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接管掌控了这片天地。
见势,小世界外守着的队伍面面相觑,在一道道闪电中讷讷半晌吐不出话音来,脑子有点发昏,倒是巫久最先反应过来,眯着眼挥挥手,示意自家队伍往后撤,闻人悦和闻人杪见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看热闹归看热闹,可没有谁愿意在这个关头当被殃及的池鱼。
向后撤退时,迟来的声[chao]自队伍中爆发出来,这局势太过扑朔迷离,连闻人悦也开始不解起来:“我那[ri]就想问了,那姑娘究竟是谁,她这用的是什么?……灵气?”
她将水晶石从左边换到右边,干脆将这一幕也拓进去,又皱眉,问自家兄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是要[cha]手里面的战局,还是一言不合在这里起了冲突,预备原地开战?”
周遭怀有同样疑惑的人有不少,如果是前者,帝嗣这是要公然站在温禾安这边吗?还是温禾安已经投靠了巫山?温流光要是出事,天都忍不下这[kou]窝囊气,巫山是怎么想的,这是已经准备……正式开战了吗。
素瑶光此时已经回了自己队伍,她侧首,头上钗环发出好听的碰撞声,视线穿透层层[yin]云与雷霆,最终落到陆屿然身上。
她自身优异,实力强,家世好,相貌出众,知情识趣又懂进退,连江无双都是主动相邀,然而三年前极北秘境出事至今,她在这位帝嗣身上,倒是不软不硬碰过几个钉子。
不是因为别的,是他[xing]情如此,不论男女,都近不了分毫,凉薄得明明白白。
等闲人,连句话都和他说不上。
所以不论是他偏帮温禾安,还是突然被激怒到要出手,素瑶光都不是很能想明白。
数百里外的江无双在蕴镜碎裂的第一时间又甩出一面,见到这一幕,面[se][yin]晴不定,惯来上扬的嘴角,也还略略提着点弧度,[yu]落不落。他五指掌着腰间剑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肃杀的剑气将这一片生灵压得尽低头,某一刻,低声说:“我一直以为,会是我先与他们[jiao]手。”
没想到。
是他们三个先打起来,把他撂到了一边。
“也好。”
江无双接受这个事接受得倒是很快,他知道得多,比外面那些人看到的也远。他们这群人身上保命的底牌太多了,温流光今[ri]至多只是损失第二道八感,天都不会放弃她,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陆屿然现在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yin]官家——也是从来都让人搞不懂。
江无双想了一会,朝萧凛道:“告诉江召,不用再等了,趁乱[chou]调支队伍出去,将外岛的人运往云封
之滨。”
他隐晦地看了看天空,话语中意有所指:“这一届九州风云会,也快来了。”
萧凛躬身:“是。”
江无双接着看蕴镜投[she]出来的画面,空洞洞的虚无里,将百里之外的雷霆狂舞,[yin]阳二[se]割据的盛况照得纤毫毕现,就在它们将要咆哮着落在小世界之上时,却见小世界因为承受不住里面太过极端的力量,“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他当即眯起眼细看。
早在确定要[bi]温流光从闭关中出来时,温禾安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两道圣者之器,会有这条猩红的杀戮之链。正如她所说的,留给温流光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她出的全是杀招,奔着速战速决,取人[xing]命来的。
这第二道八感,对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冠于“天生双感”,因此扬名,被抱以无边期待的人来说,太重要了。
温流光无法接受它出现半点瑕疵。
小世界一炸,滔天的灵[lang]四下席卷,肆虐的雷弧与[yin]阳匿气凝了一凝。
温禾安甩手朝天空之中,两道圣者之器的方向丢出一座小小的尖塔,这尖塔只有掌心大,七层高,每层绘有七重[se]彩,唯独最上面的一点塔尖,点了鲜血般糜艳的红。塔檐各缀着几个金铃,随着逆飞的动作一摇一晃,内芯却是哑的,发不出一点声音,随着温禾安的催动,塔身的光彩幻梦般被点亮。
那铃铛在触及空中的两道圣者之器时,才终于上下一磕,一震,迎风暴涨,所有金铃这才晃动起来,发出“叮”的脆响,宛若魔音入耳,摄人心魄。
没了小世界的阻拦,这一声之下,往外奔逃的队伍中有一半都直直定住了步伐,胸膛里一阵要命的绞痛,短时间内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修为高深点的,一边给自家队伍布下结界,一边回身驻足,眼神转到塔身时无比凝重。
闻人杪和巫久对视几眼,同时看向闻人杪。
闻人杪裙摆被逆乱的风吹得[dang]动不止,她看着这座无比[shu]悉的七彩塔,看它再次发出这诡异的,能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光芒,深深皱眉,有一瞬间被拉回到当年痛苦到没有止歇的绝境中,她握了下拳,喉咙干涩,好半晌挤出句话音:“居然、是她。”
巫山的队伍后,同样有如此神情的还有商淮和宿澄。
陆屿然和凌枝在小世界炸裂,温禾安掷出小塔时各自收力,分站两边,衣袂翻卷。凌枝定睛看看这架势,也没有到[xing]命攸关那步,于是抓着自己散到一半的发辫,问商淮:“做什么,你也知道这塔?”
俊朗非常的天悬家小公子露出无法形容的复杂神[se],提起这塔,他至今难以释怀:“玄音塔啊,谁能不知道。”
也就凌枝这种老待在[yin]官本家不出门可能不知道。
商淮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凌枝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九州史上晋入圣者最快的那位。据说一百岁出头就有破境之兆,但愣是压到了两百岁破的境,至今还保持着记录的‘天妒之才’,玄音塔是他的本命灵器,他、”
他走的路子很不寻常,用心血饲养本命灵器,灵丹异宝灌了不知道多少,甚至会夺取他人的本命之器相融,这也导致了在九州史上,惊才绝艳的人极多,灵器更是数不胜数,然玄音塔占了一席之地。
比一般的圣者之器强上不少。
玄音塔在三十年前现过身,是在乱渡海那一片,出现时十分张扬,身上七层光彩冲天而起,数百米高,独占一座小岛,塔身金铃震动,震得人三魂七魄悉数出窍。
九州实录将它说得神异,它的表现也神异,想收服这塔的人数不胜数。
商淮和宿澄就一时心动,凑了这个热闹。
进塔前,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成就成,不成大不了就退出。
进去之后才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塔有七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苦难,每一天都在和人苦战,不分昼夜,那完全是塔主人自己的战斗节奏。最为痛苦的是,不战完一层,不能中途退出,好像本来就是存了戏谑的心,要来好生折磨一下这辈的年轻人。
商淮艰难淌过第五层,狼狈得可以说是爬着出来的,大吐特吐,五脏六腑都险些被掏空,起身就晕了过去,卧床好长一段时间,眼前都是晃动的血影。
宿澄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从小到大参与的历练,战斗不胜其数,重伤垂危不止一次两次,但从未有一次来得如此叫人印象深刻,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提起来还有点想吐。
商淮这人但凡在什么东西上吃了亏,必然会挂在嘴边一段时[ri],更是和宿澄达成共识,笃定根本没人能过完七层收服这塔,因此他们在塔内的遭遇,巫山上下都有所耳闻。
现在不由得又去瞥陆屿然,心中也犯嘀咕,不管是圣者之器,还是修行之道,这位二少主走的路怎么都那么凶,好似每一样都历经磨难曲折,他设身处地一想都觉得发怵。
这位听着,指不定心里是什么滋味。
凌枝也就听懂了一个事,她问:“就是说这塔很强,不是一般的圣者之器,所以面对两道圣者之器,也能抗一抗?”
商淮能怎么说,他也没有圣者之器,只能捂了下脸,示意:“看看就知道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此时战局之内,温禾安看向钉下的杀戮之链,身形闪动。从前大家就知道她的步法十分飘逸诡密,不按常理出牌,如今方知这种身法被引动到极致时全是裙边残影,纯黑[se]的边,像山间骤生的烟。而在这黑烟中,有一座灵阵雏形显现出来。
温禾安在灵之一途上钻研得深,有几道稳定的招式已经成为她的成名之术,被各家学习了很久,然而这一招成形时,还是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灵阵内,[chun]光作序,万物和鸣。
阵内四角,桃,杏,海棠与紫荆各开一朵,而阵地之内,温禾安没有去管天空中圣器之间的厮杀,她停下步伐,四种花卉开在她脚边,源源不绝,纷至沓来,将要顺着裙边,顺势将她身体淹没在花海之中。
花瓣柔软,香气馥郁,可展现出来的力道和杀戮之链
全然相反,她手一招,角落中四朵鲜妍,裹覆滢光的花便落在掌心中,纯然柔软的生命气息在杀机四溢的战场生生拓出条道,与整个战局格格不入。
然而观战之人没一个敢小觑它的战斗力。
“从小到大,你总是能做第一个将我底牌[bi]出来的人。”
等四朵花都拢于掌心,温禾安在漫天清响中平视前方。在穆勒那的受的伤只好了外,却损着里,她的状态确实不在巅峰时,然而面对熔了本命灵器,强行出关的温流光,算是半斤对八两。
如今这招一出,[chou]取了她绝大部分灵力,鬓发霎时被汗打湿,她与温流光这对昔[ri]叱咤风云的天都双姝,而今像两只从水中捞出的厉鬼,面容死白,瞳[se]极深,唇瓣[chao]红。
“你现在很得意?”
温流光扫了扫天穹上的战况,那边战得进了云层,在狂风骤雨中能窥见一角焦灼的局面,没有看到她想象中摧枯拉朽强势镇压下来的局面,她心头微躁,却表现得平静:“一道圣者之器,想挡我两道?”
“挡了又如何。”温禾安身形迎风而起,手中四朵花轻柔无比,与血红[se]的杀戮之链正面对抗,她凝着自己的指尖,看向温流光,笑中有点凉[se]:“我的东西,想要得到,总是比你难许多,一道压两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温流光目光森寒,咬牙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就在此时,四朵鲜花与杀戮之链对撞而上,一瞬间,空气都停止流动。
视觉上呈现出极强与极弱的反差,花朵是最柔软无害之物,谁也没见过它能发挥出多强的攻击力,此时此刻算是见到了,发现杀机绵密沁润在花瓣之下的汁[ye]里,每一面薄薄的花边之中。
冲天灵光迸发出来,分毫不让地卷拥着那根链条。
温禾安随手一招,灵阵中有五片花瓣招到她手中,她近身与温流光[jiao]战,大开大阖,从前大家只觉得温流光比较疯,现在发现大抵是一脉相承,这两姐妹骨子里都透着不死不休的劲,不出两招,就齐齐见了血。
百招之内,两人气息萎靡下来。
而就在此时,四朵花与血[se]长链最后对撞,齐齐消散,她们同时倒退数步,脸颊上血[se]上涌,喉间一片甜猩,温禾安慢慢用指尖擦了擦那抹薄红,看出了温流光的状态,缓声问:“还压得住吗?”
作为罪魁祸首,说的话却很像关心,迷惑[xing]强得可怕。
温流光气息急促,胸膛骤烈起伏,眉骨里绞痛,手指都在发颤,指甲呈现出骤烈的青白[se]。抬头,见温禾安居高临下地看她,问:“你是要等时间过去,还是拼一把现在开启。”
温流光直视温禾安,第一次如此认真,要将她每一分特征神韵都记住,要将她骨头都拆了般的细致,这个她从没有真正重视过的人,一个叛族者的后裔,居然走到了今[ri],将她[bi]到这种份上。
她太轻敌?
不,百年来,踩在风[kou][lang]尖上,她的修行从未懈怠,能争取的资源一定会争取,她自认为做到了最好。
即便再来一次,也只是这样。
那、问题出在哪里?
让她承认自己天赋不如温禾安?
温流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至极的笑,一滴汗珠从额心淌进眼睛里,一片涩疼,她甩甩手,从灵戒中拿出一个琉璃瓶,瓶塞一拔,里面静静躺着颗明黄[se],形似琥珀的东西。
她将这颗石头拍碎,同时彻底放开了对第二道八感的压制。
都是无解之局,她要选,就选最危险的一条。
——她偏要在这里,在温禾安的眼皮底下,开启第二道八感。
明黄[se]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洒下一场灿灿光雨,随着这雨落下,温流光感觉自己因为压抑太久而变得格外糟糕的第二道八感渐渐有了恢复之势,她咬牙,一字一句道:“那就来试试。”
温禾安静了一会,低声自语:“有稳固八感的效果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点了下头,垂睫,道:“那就看看吧,是我出手快,还是它恢复得快。”
话音落下,纯黑衣影与红衣缠斗,[jiao]手的招式快到极致,闷哼声和血腥气往往同时弥散。
自打发现温禾安死不了,凌枝放下心,看天上的圣者之器打斗看得津津有味。
作为镇守溺海和渊泽之地的补偿,她天生有双可勘万物的眼睛,总能一语中的。看着看着,她发现那座小塔是很不一样,它好像在缓慢啃食另外两道圣者之器,要一点一点将它们都吞到肚子里去,每吞入一份力量,塔身的颜[se]就更鲜亮一些。
她看得眼睛惬意地弯起来。
温禾安是算到捉了穆勒,天都肯定有圣者坐不住,会要悄悄来一趟,所以来逗逗温流光,叫她开不成第二道八感,还乖乖送出两道圣者之器。
让这塔吃饱一点,好转头去应付天都的圣者。
哎呀。
这一套一套的,真不愧是她。
直到凌枝看到温流光在自己面前拍碎了那颗明黄[se]的石头,光雨撒下来,才在漫天的猜测和陆屿然无声凝睇过来的视线中倏的变了脸[se]。
一张稚气满满的小圆脸被寒意冻住,她脊背拉得笔直,圆圆的眼仁里天真的光亮泯散,顿了顿,话语中的冷酷之意扑面而至:“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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