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共赏月击鼓传花
只见皓月一轮,已从树梢影里徐徐而升,秋色澄净,碧天如洗。贾母拉了刘姥姥同坐,又瞧了瞧王夫人、李纨等,笑道:“我说一句话,你们也别说我偏心。凤丫头如今身子不便,今日也不必按规矩了,过来坐罢。”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疼爱她,何必拘泥什么样,遵老太太吩咐就是了。”说罢看了凤姐一眼。
贾母又笑道:“既不拘礼,索性一并便宜了你们,都坐下吧。”王夫人也不推辞,谢过便坐了,李纨也随意坐下。
一时坐定,酒肴齐备。贾母对刘姥姥道:“今儿刘老亲家来,可巧碰着这中秋节,既是节日,咱们就别吃闷酒,想行个什么令才好。”
刘姥姥忙摆手道:“老太太高兴行令,我听着学个乖便好,再不敢闹笑话了。”
鸳鸯过来笑道:“姥姥头里行的令就很好,今儿可脱不了你。若不然,瞧地上现摆的两坛子绍兴酒,要你一个人吃的。”
刘姥姥苦笑道:“我便是弥勒佛的肚子也盛不下这些。”
贾母笑道:“刘老亲家,你别听她的,唬你呢。咱们玩儿取乐,便是求个高兴。不行令也可,只是另想个什么玩意儿才好。”
宝玉提议道:“今儿赏月,花月相连,不如折一枝桂花来击鼓传花,落到谁手里,便讲个笑话。”阂席皆说此意很好。当下早有人去折了一枝桂花来,凤姐接过转送贾母,一面叫丫头打起花腔令鼓来。那一枝桂花在席上传遍,恰恰落到刘姥姥手中鼓声正歇。
众人都笑:“姥姥快讲个笑话来听。”
刘姥姥便想了一个笑话来:“说是有个地主准备把多余的田地租给张三耕种,但要他每租一亩地,须先交一只鸡。那张三前来租种,故意把鸡藏在背后。地主看了张三一眼,道:‘此田不给你种。’张三急忙将鸡拿出,地主马上改口道:‘不给你种给谁?’张三又将鸡拿回背后,地主瞪圆了眼睛,道:‘给谁也不给你。’张三只得将鸡送上,地主又笑眯了眼,道:‘给你种是最好。’张三问道:‘你为何如此反反复复?’地主答道:‘方才是无鸡(稽)之谈,现在是见鸡(机)行事。”
众人都哈哈大笑,说道:“姥姥的笑话果然是好的。”
鼓声重又响起,忽紧忽慢,恰恰又传到刘姥姥手中,那鼓声忽然住了。大家便又笑问:“姥姥这回讲个什么笑话?”
刘姥姥拿着桂枝,笑道:“这花儿也和我作对,我越怕它来,它越来。”
贾母呵呵笑道:“老亲家,她们都知道你肚里的故事多,就赏脸再讲一个罢。”
刘姥姥想了又想,总想不出个应景的笑话来,众人等的急了,又催,姥姥只得胡乱讲道:“有个画匠在路边摆个摊儿专给人画像。一日他给一个人画了个小像,得意说道:‘你把这画像拿去问问路上的人,看像不像你的模样?’那人果真拿着画像拦了一个过路的人,问道:‘这张像何处最像我?’过路人看了看,道:‘帽子最像。’那人又问另外一个过路人,那过路人道:‘衣服最像。’那人又拦了第三个人待要再问,画匠抢先一步对那过路人说道:‘帽子、衣服都有人说过,你只说脸画的如何?’那过路人看了半晌,道:‘胡须最像。’”刘姥姥才一说完,众人大笑。
湘云“哧”的一声,口内的茶水喷出来,一面仍哈哈大笑不止,待顺过来又笑对刘姥姥道:“好姥姥,你说这笑话儿,可是不满意那送你的园子图了?”惜春一脸不悦,瞪了湘云一眼。
刘姥姥闻言,忙道:“恕我酒后胡言罢,并没有那个意思。那园子图画的那样好,姑娘们费了那样多工夫,我都感激不尽呢。我们那些乡邻看到那画儿,都羡慕得不得了,说画得跟天宫似的,直说我有福气。”
贾母指着黛玉惜春两个,对刘姥姥笑道:“确是我这两个姑娘费了不少时日画的呢。”
刘姥姥忙又向黛玉惜春道谢,黛玉笑道:“姥姥喜欢便好了。”
暂歇。复又击鼓,此番桂花传到凤姐手里,鼓声止。凤姐拿着桂花笑道:“这可难住我了。”
众人都说:“谁不知你最会说笑话儿了,今儿可不许推脱。”
凤姐眼波流转,笑道:“这便讲来。话说一个聪明人一日坐在一条河边,有人问他:‘人人都说你聪明,你倒说说看,这河水若用桶量,能盛几桶?”说完,便只望着众人不语。
众人见她不接着往下说,自然心急,连贾母都问道:“这不是讲笑话儿么?怎问起我们来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姐妹们都莫发急,听我道来。且说那聪明人经此一问,便答道:‘你得先告知我那桶多大。若那桶和这河一般大的话,这河水只能盛一桶;若那桶是这河一半大的话,那河水便可盛两桶。”
众人静寂少时,哄堂大笑。贾母指着她笑道:“真真是个猴儿,这样的笑话也想得出。”凤姐给贾母酒盅里倒满了酒,笑道:“老祖宗高兴,就是我们的心意到了,且满了这杯罢。”
贾母举杯笑道:“这样高兴,大家共饮此杯。”
酒过三巡,湘云仍提议行令。凤姐道:“你们行令,只别拉上我,我只会猜拳。”
李纨道:“就行个雅俗共赏的令也好。云妹妹要行个什么令?”
湘云道:“我有个酒令,要把上一个字拆开作两个字,还要字义相贯串。大家可愿说的?”
李纨道:“这也罢了,你就先举个例吧。”
湘云饮了一杯酒,道:“窗外有明光,不知是日光,还是月光?”
宝玉说道:“这酒令有意思。”也饮了一口酒,说道:“堂上有珠帘,不知是王家,还是朱家?”
惜春笑道:“还未击鼓呢,二哥哥就这么急着说来。”
湘云笑道:“也不必击鼓,大家轮番来罢。”
惜春便笑道:“这个我倒也会。烹调有鲜味,不知是鱼羹,还是羊羹?”也自饮了一杯,又让黛玉。
黛玉想了想,道:“有客到馆驿,不知是舍人,还是官人?”
李纨笑道:“该我了。闺中怀好孕,不知是子胎,还是女胎?”
迎春道:“你们的都好,教我说什么呢?”因想了一番,说道:“灯下观傀儡,不知是人形,还是鬼形?”
李纨笑道:“这也亏你想呢。”因佳节时分说起这个不吉利,便用别话带过了。
湘云笑道:“很好。如今我们都说了,唯二嫂子没说,该她说个笑话。”
凤姐便说道:“耗子生日,猫来拜寿。耗子害怕,躲在洞门口张望,不敢出来。猫在洞门外闻嗅,那胡须戳到了耗子的鼻孔儿,耗子鼻内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猫在洞外祝道:‘百岁,百岁。’耗子道:‘你哪里是真心愿我百岁,明明是哄我出来要嚼我呢!’”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贾母笑道:“猴儿,今儿亏的无人作寿,由你嚼罢。”众人又笑。
贾母心中十分欢喜,对刘姥姥道:“老亲家,多饮几杯,别辜负了今夜的好月色。咱们都是八十开外的人了,能再过几个中秋。”
刘姥姥说道:“老祖宗是老寿星,福寿还长呢。便是我今儿看着这样热闹景象,也真想年年来到这园子里,陪老祖宗过一百回中秋,贪嘴吃好酒好菜好点心呢。”
宝玉听了,发起怔来,又对黛玉说道:“咱们果然能在一起过一百回中秋,也是幸事。”
黛玉轻声道:“再活一百年,我们也成了刘姥姥了。”
宝玉叹了一声,惜春听见,便道:“二哥哥别总想将来事烦恼,既然如今欢喜,为何要想许多?”宝玉笑笑:“四妹妹说的是。”
话未完,又听山下打起锣鼓,铿锵有声,又有烟花燃放,绚烂夺目。席间觥筹交错,亦添兴趣,不能胜记。
席散,贾政带领贾环贾兰等散去不提。贾母命将围屏撤去,两席合并为一。众媳妇另行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重又摆上圆月果品,沏上茶水。众人便盥漱吃茶,又点景用了些点心。
贾母看着凤姐笑道:“今儿虽没往年人多,可喜凤哥儿要给我们添丁了。”
凤姐笑道:“今日正是花好月圆,老祖宗高兴。”
贾母笑道:“我们这里是花好月圆,你们小夫妻的却不得团圆。琏儿心里不知怎么样呢。”
凤姐脸一红,说道:“都老夫老妻了,哪里就如老祖宗说的那样。”
贾母又笑道:“你们两口子和睦,我很高兴呢。再坐片刻,就回罢。如今咱们高兴,理应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王夫人等只得换上大杯来。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奈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众人团团围坐赏月,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个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
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斗篷来,对贾母道:“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须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
贾母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一面戴上兜巾,披了斗篷。又见两个婆子抬了竹椅小轿过来,道是贾琏遣来接凤姐回去,众人便笑看着凤姐坐上轿子渐行渐远出了园子。
大家又坐了一回,席间随意说些笑话。王夫人陪笑道:“夜已三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歇吧.明日再赏十六,也不辜负这月色。”
贾母道:“哪里就三更了?‘
鸳鸯也笑道:“实已三更了。老祖宗看,姑娘们都有些熬不住了。”
贾母细看看席间,笑道:“也罢。你们也熬不惯,都回去吧,这便散了。”又对刘姥姥道:“劳烦老亲家陪我这许久,丫头们已备好床铺,你便随她们歇息去吧。”说着,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坐上竹椅小轿,两个婆子搭起,众人围随出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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