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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三十八章 柳暗花明的李二


小老头爬起山来就很厉害,  先是骑马爬,然后是跳下马用脚爬,再然后是手脚并用的爬。

  山顶上有个小木屋,  算是个哨所,  这也是张孝纯和赵鹿鸣建的,力求在每个制高点都建这么个烽火台,  再放几个宋兵。

  这活很危险,因为金人白[ri]里爬山容易被发现,夜晚爬山要是不点火把就很难看到,  人家只要派出百八十人,  这几个斥候跑不快就得被包饺子——当然这样的事也是屡见不鲜的,毕竟太原没有长城——而“包饺子”也不意味着快捷无痛苦的俘虏或死亡,  金人总有许多办法提醒你,他们在残暴这件事上多么有创意。

  现在他们一行人爬到了山顶上,几个灵应军就很激动地过来同他们见礼。

  “无量万寿帝君!”

  身后有人噗嗤就乐了。

  但小老头儿没乐,  赵鹿鸣也没乐。

  山顶的小屋被摧毁过几次,又重建了几次,但并不是全无痕迹。

  “辛苦你们。”她说。

  灵应军士兵就行了一礼,不言语了。

  “闻听代州忻州接连陷落,我曾忧心太原,”种师中说,“今见此景,始知太原能屹立至今,全赖张知府与帝姬苦心[cao]持。”

  “的确苦心,  ”她说,“但还不知守不守得住。”

  石岭关的大旗[cha]了一面接一面的,现在新加入了一面“种”字旗,  金军估计要研究一下,西线今天无战事。

  种师中四面看看,依旧是走一走,捏一捏地上的土,又同身边的人吩咐些什么,赵鹿鸣就跟着探头探脑,有时种师中习惯[xing]讲点陕西方言,她没听懂,种十五郎就赶紧给她翻译,惹得小老头儿瞥他。

  太原是个大盆地,但在石岭关附近的山里也有小盆地,老人捏捏,又抬头看看,就选定了这里:“这土极黏,若是冰雪消融,一片泥泞时提前部署好,待起雾将金人引到这里,必立奇功。”

  “多大的奇功?”她赶紧问,“能一决胜负吗?”

  小老头儿就拈须须,“难。”

  种师中刚到太原的第二[ri],还没真正同金人兵戎相见,要说知根知底是不可能的,但实力只要看看这些个营寨都留下反复争夺痕迹就知道了。

  再不然,看看太原城里的伤兵,看看伤亡报告呢。

  “金人之中当有名将。”种师中说。

  “名将也会死。”她说。

  老人就笑了,“名将确实也会死,但他们较庸碌之辈,更不易犯错。”

  想全歼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希尹这群金国名将很难,种师中说,不是因为他们特别勇敢,而是因为他们格外有战斗经验,知道一场战斗该什么时刻开始,什么时刻结束。

  他们眼下所谋划的这一场也很难全歼金军。

  “金人狂妄之极,皆因破辽时摧枯拉朽,南下河东一路又无阻挡,今[ri]却不同了,”种师中说,“咱们而今构思妥当,大破他几场,待大宋雄兵渐至,金人却只能以钱货土地驱策各路仆从军时,士气必定此消彼长……”

  她听得眼睛渐渐亮起来。

  “只要京城不出事,”老人家说,“咱们必胜。”

  她突然就是一个激灵!

  “小种相公,阵前不讲谶语!”

  小种相公也吓了一跳,“这怎么就谶语了啊?!”

  理论上讲,京城垂拱殿那个座位上,只栓条狗它也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能出什么事呢?金人的东路军看到西路军迟迟不能控制太行山,已经心生退意,准备给抢来的战利品打包回去,等到三四月份回到金国,正好种地,现在留在黄河边迟迟不肯走,无非是想能多讹点就多讹点,毕竟谁嫌战利品太多分不过来?

  但垂拱殿上拴着的毕竟不是条狗,而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李纲站在下面,已经絮絮叨叨讲了很久。

  “陛下与太上皇,父子一体也!而今金人在侧,岂能因军事又犯猜忌,绝了西京的漕运?若兵士生变,金人复来,大宋江山如之何也!宗庙社稷如之何也!”

  他讲得很动情,上面坐着的官家就也跟着动情了。

  “卿良言教我,我岂是那等不明事理的昏君?”他说,“此事,我遣人——”

  官家的话又收了。

  李纲不明所以地顺着官家的目光往身后看,正看见耿南仲进殿。

  这位资政殿大学士最近正在努力给自己美白,一走一过就带起一阵[nai]香味儿,比之汴京城太平年岁里最时髦的女郎也不差几分。

  他听说李纲进宫了,就赶紧也进宫了。

  现在变成耿南仲的主场了。

  “臣听说李相公曾与太上皇有书信往来。”耿南仲说。

  李纲站直了,“确有此事。”

  “太上皇说,‘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太上皇一片舐犊之情,况且臣已将信送至宫中,”李纲说,“臣无所瞒。”

  “相公气势之盛,”耿南仲就笑,“官家怎会疑你?”

  官家听了这话,眉头就不可查地皱了皱。

  待李纲告退后,官家望向自己的老师,耿南仲轻轻叹了一[kou]气。

  “李纲确是个孤直之臣,一片忠心呀。”

  他这么说了一句,他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就沿着这句话问下去了:

  “他忠的是朕,还是太上皇?”

  西军在洛阳渐渐集结起来,不仅吓到了金人,还深深吓到了官家。

  洛阳一共多少人?十万?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

  打金人用得着这么多人吗?虽说被推上来,官家很怨念,可来都来了,怎么他这位置还坐不稳呢?

  放任西军囤在洛阳?

  不行呀!那不成了太上皇和童贯的军队了?

  那下令调西军入京?

  不行呀!谁知道那是勤王的军队呢?还是“清君侧”的军队呢?

  官家已经疲惫不堪,脑子被搅得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他还很年轻,治理国家还不是很有经验,那不如求教于老师?

  老师说:怕什么,西军十几万人,他们每[ri]里的粮[cao]难道是从天而降吗?

  学生说:粮[cao]不都是从南方征调,走漕运过来的吗?

  老师说:对呀!那你断了漕运,不就断了西京的粮[cao]?

  学生说:断了粮[cao],西军岂不是要乱起来?!

  老师说:洛阳乱起来,与你一个高坐京城的官家有什么关系!

  赵鹿鸣是想不到的。

  不如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想不到这样的[cao]作。

  你一个被敌军围困的孤城,就为了和你亲爹置气,生生给援军的粮[cao]断了。

  狗也干不出这么蠢的事啊!天这么冷,你是真心实意准备去雪乡旅游吗?

  但话说回来,老师这么教学生也有他的道理在,毕竟学生马上就要荣升大金的舅哥了,只要给帝姬嫁过去,再舍弃了三镇,从此大家就是一家子骨[rou],何必还防备人家呢?

  嫁帝姬也就罢了,官家和曹家打了一声招呼,曹家也立刻知情识趣,说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只要能尽忠报国,曹家怎么都感激涕零。

  “这才是个知情识趣的。”官家对耿南仲说。

  “太原既无事,官家须得早些将帝姬召回来,”耿南仲说,“久则生变。”

  官家皱皱眉,“此事可机密?”

  “事关江山社稷,岂能不机密呢?”耿南仲嘀嘀咕咕,“赵良嗣而今还关在宫中,依臣之见,待此间事了,他这等误国误民之人,早该处置了去。”

  官家那张柔软而白皙的圆脸上就沾染了一丝不忍。

  “他到底是一片忠心。”

  他的声音很柔和,耿南仲就笑起来,“官家之仁,古之明君也是比不过的,咱们不究他妻儿之责就是。”

  “也不须如此做作,倒令外人以为朝廷心虚,”官家想一想,说道,“给他妻儿送个容易些的去处,也就是了。”

  赵良嗣是听不到官家和耿南仲嘀咕的这些话的,但他要是听到了,他会说一点也不稀奇。

  他被关在一个很冷清的地方,每[ri]里有人送三餐,送水送炭,再清理马桶。除此外几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小院子寒素,送来的三餐也很敷衍,炭火一烧就冒起滚滚浓烟,但宫女内侍们像是看不见也不在乎,就这么关着他。

  他在里面不知待了几[ri],忽然有一天,外面有人喊:“收马桶了!”

  赵良嗣依旧是不出去,继续懒洋洋躺在他那没有多少热气的被子里,他知道过一会儿小内侍会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做完清理工作。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有人走进来了,但不是奔着净房去,脚步声是奔着他的卧室来的。

  赵良嗣是个警觉的人,一听到这鬼鬼祟祟的声音,头皮就是一紧,下意识往四处望去,顺手就握住了烛台。

  官家必然是不想留他的!

  他的牙齿咬得死紧,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可他也想不出他还有哪条活路!

  卧室门轻轻被推开了,有男子的身影,蹑手蹑脚准备往里进。

  赵良嗣猛地举起烛台,目光忽然凝滞了。

  “你,你,”他迟疑着,“我似乎认得你!”

  “恩公如何不认得小人啦?”这个内侍装扮,下巴干干净净的男人摆了摆双手,“小人是帝姬荐入恩公门下的李二呀!”

  这个辽人大汉愣愣地站那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可你怎么当了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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