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司机在陆家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了, 一直跟在陆任城身边。时间久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自不必多说。像这种情况也知道该怎么办,先行下去拉开了车门。
许婉白抬眼的功夫, 轻易就认出来了自家司机。
她站在那里, 瞥了一眼迈巴赫车后座。
车窗是暗色的, 极好的保护了车内隐私, 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她知道陆任城就坐在里面, 也知道他一定看见了这场面。
司机稍微弓了弓身, 而后才打开后座车门, 并对着许婉白做了邀请的动作。
顺着视线看过去, 便能看到陆任城坐在里面。
“那我就先回去了。”
即便知道陆任城就在不远处,也没有什么慌乱,还是大大方方的转过头对裴恪说了句。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这次遇到纯粹是偶然。对方回京市看看父母,闲暇之际顺便来看看这场《塞吉尔》, 却没想到就遇到了许婉白。
许婉白倒是不觉得尴尬。倒是裴恪显得有些拘谨。叙旧的话也是干巴巴的,一问一答的模式。
但即便如此,许婉白也还是话里话外知道了一些关于对方的事。
她冲着对方稍微点了一下头, 笑了笑,然后转身上了车。车门随即被关上。狭小的空间忽然静了下来。
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对视。
直到司机上来,车子缓缓开动。许婉白才忽然间在后面说了一句:“裴恪离婚了。”
她的语气冷静却又温和,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没有关联的事实。
但陆任城听上去却是另一种感觉。
“嗯。”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心里没有想法。岁月好像已经磨平了当初年轻时候冲动的脾性, 再加上知道自己没多久可活, 反而有些释然。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 许婉白就不会是他的妻子, 而是裴太太。
其实陆任城有一瞬间在想, 许婉白跟他说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自己走了之后,许婉白就单了下来,裴恪也离婚了。两个人还有可能么?
他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在意了。
陆任城很长时间没说话,也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点评。许婉白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淡淡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好像对这件事兴致缺缺。
她看了他一眼,眸子垂了下,像是思考了些什么,随后才又收回视线。
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儿子家,儿媳妇迟枝带着饭饭出来。小家伙穿着黑色羽绒服,里面却是质地偏厚的白T恤。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括号,走起路还跟南极企鹅似的。
饭饭长得白净,就眼睛又黑又亮。他们过去领他的时候,饭饭手里还拿着草莓在吃,吃得嘴巴红红的。
怎么说呢?
饭饭确实很像许婉白印象中,陆封迟小时候。只不过两者看上去性格却不太一样。
饭饭可能还小,跟妈妈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长些,性格也跟迟枝更像一些,明显很亲人。懂礼貌,说起话嘴巴也甜,算得上是人见人爱。
而陆封迟小时候就比较“独”,讲话也喜欢跟别人反着来。
每周周六或者周日许婉白都会把小孩子接到自己家去,一来是让小两口有一些独处的机会;二来也是让自己有点事情做,有小孩子在,家里好像就能热闹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小孩。甚至对自己亲儿子也没有特别喜欢和疼爱的感觉。可现在却喜欢得紧。
有时候要把饭饭送回去的时候,心里竟还会有些不舍。
因为只是例行过来接孩子,所以也没有在儿子家待多久,接了饭饭又跟迟枝寒暄了几句便又回了车上。车子后方的空间很大,饭饭坐在中间也是绰绰有余。
小家伙坐在上面,两只脚还不能完全碰到地面。
“车里好热哇。”
饭饭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许婉白侧过身,帮饭饭把外面那层厚重的羽绒服脱下来。心里甚至有些责怪,迟枝真是的,都开春了怎么还给孩子穿这么厚的羽绒服,热伤风了怎么办?
陆任则坐在另一侧没有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饭饭坐在靠近许婉白那边的椅子上拿着勺子挖儿童餐。最开始时许婉白还得拿勺子喂他,现在自己慢慢就开始会吃饭了。
许婉白一心都在饭饭身上,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男人那边似乎很安静。
她抬头看了陆任城一眼,见对方就只是很安静的在吃饭,心里也没有多想。事实上,她很少去关心陆任城的情绪。有时就算看得出来对方生气或者是在意某些事,也不会去刻意挑明。
她只是觉得今天气氛稍微有点不一样。以往都是自己先吃完而后上楼,可今天陆任城却比她早很多。
男人吃完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许婉白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只是后来到儿童房把饭饭哄睡着后,路过时,恰好看到陆任城专门用来收集和摆放摄影工具和作品的房间还亮着灯。
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二十多年。不论感情如何,但她对他确实早已经无比了解。
每当陆任城心里面有不痛快的时候,他就会到那个房间里去。许婉白也不太清楚对方在里面具体做什么,但想来应该是喝酒,不然不会每次回卧室身上都一股子威士忌味儿。
她不喜欢他喝酒。
许婉白看着紧闭的房门下边那一抹从屋内泄到外面的亮光,蹙了蹙眉,但很快便又收回视线上了楼。
——
而就在那一间屋内。
陆任城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很老式的一款莱卡相机。如果是不懂行的人乍一看只会觉得那相机确实有些年头了,像是个老古董。但若是懂行的过来看才看得出来,那是前苏俄时期的一款轴取景仿莱卡。装相机的牛皮质盒子放在一边,上面还有痕迹已经斑驳了的合金标牌,上面是漂亮的花体俄文。
这只不过是陆任城无数相机收藏中的一个,但却是最喜欢的一个。
他前两天找律师立遗嘱的时候,有考虑过要怎么处理自己这一屋子的“宝贝”。陆任城只有陆封迟这一个儿子,可惜他也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对摄影没有半分兴趣。
如果给了那小子,估计也不会识货。
陆任城对这里的每一台相机,每一个镜头都是有感情的。仿佛都是自己的老朋友一般。
想着自己死后,这一屋子“老朋友”该怎么办,倒是比自己要死这件事要让人伤感。如果就这么放在这里,许婉白最后可能会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给他扔了也说不定。
毕竟他所有的东西她都看不上眼。
自从知道了自己会死这件事情后,陆任城的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若是十年前许婉白跟他提裴恪,他真的会发火。但现在却觉得没有什么所谓了。他内心无比平和且平静,
他面前的确实有一杯黑俄,玻璃杯里的冰块还没有化净,但能看出来并没有喝几口。
他此时是清醒的。
说来倒是很奇怪,到了这个时刻,只感觉心里很平静。甚至于平静得有些空白。
年轻时他是一家之主,脾性比较专断。现在却成了最卑微的那个。
但其实细一想,既娶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又和对方有了孩子,现在眼看着子承父业,孙子也有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不满意。上帝也不会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陆任城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非要说,也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没有达成。
他这辈子还没有让她高兴过。
这次倒是终于有机会了。
—
回去的时候,许婉白已经睡下了。
陆任城在隔壁洗漱完才回去,动作习惯性放很轻。他知道许婉白睡眠浅,稍微一点儿动静就容易惊醒过来。
男人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她仍然背对着他,但很安静。
陆任城总是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就在他身边,活生生的,但又不会显得厌弃或冰冷。
他想,如果有下辈子,自己可能不会再这么做了。
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拿了也不是不属于自己。这辈子已经体会过一次,已经满足。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他现在只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
再慢一点。甚至永远停留在此刻。
—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通透。
许婉白起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但她倒是也没有多想。
陆任城起床没有准点,但一般起得都比较早。
陆家好像天然有精力好的基因。
这一点从儿子孙子身上就能看出来。陆封迟从小就不贪睡,觉特别少。别的小孩都睡得呼呼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玩。后来长大了也是如此。
现在饭饭睡得还能稍微多一些,但却是个闹腾的主。
许婉白换了衣服,正准备下楼吃饭。
今天倒是没有特别的安排。
下楼吃饭时,饭饭还在屋子里睡觉。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
窗外的树开始冒绿芽了。
虽然凑过去时看仍是光秃秃的,但远望去却已经一片新绿。
倒是阳台上有一盆茉莉。一直在开着。
许婉白喜欢茉莉的气味。陆任城就在家里种了好几盆。
白色的,花也小。时不时就落得到处都是,但每次路过都能闻到些香味。
吃完饭,楼上那个小家伙才醒。
许婉白带了一天孩子,等晚上的时候才把饭饭送回去。然而回来的时候,陆任城却还没有回来。
以前要工作,回来得无论多晚许婉白都不会去问。
实际上她也根本不关心陆任城去了哪里。总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除非是出去找女人乱搞。
当然对方没有。
饭饭回家了,陆任城也不在。她吃过了饭便去舞房待了一会儿。
其实嫁给陆任城以后,许婉白就基本不上台跳舞了,但在家里的时候还是会关上门跳一跳。
她有一间自己专门跳舞做瑜伽的房间,四面都是镜子,还有一处很大的漂亮的阳台,可以在外面喝下午茶。
就像陆任城的那间放摄影道具的房间一样。
她不会随意进他的,他也不会过来看她的房间。仿佛两个房间就是只属于双方的安全屋,在里面便能享受一点自由和隐私的感觉。
跳完回到卧室,陆任城还没有回来。
许婉白平时不怎么用手机,且一般都是静音模式。这次却难得的看了一眼手机,可惜上面也没有什么留言和未接。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她照常洗漱完睡下。
但与平日不同的是,直到第二天早上,许婉白看了一眼旁边的枕头,上面干干净净,几乎是一点褶皱都没有。
她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昨晚。
陆任城好像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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