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只落水鬼17
她那个样子,让叶岁晚误以为,她这次过来的目的就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毁约的。
刘念侧耳,外面吊脚楼下是一片弥弥漫漫无止境的河水,河水碧绿,水草摇荡。
水面发出一声一声的噗呲。
像是鱼跃出水面透气。
“好人!”孩子气的。
叶岁晚看见落水鬼从水面爬出来,兴冲冲的对她摆手,然后上来了。
叶岁晚大惊失色,要把他往水里推。
“谁让你跟过来的!”
不是说了这里有收鬼的道士了吗?
落水鬼不肯走,死死稳住下盘,“我看见好久都不回来,比较担心。再说我不是鲤鱼精吗?道士奈何不了我。”
落水鬼得意。
长衫下摆哒哒的滴水,白皙的脚藏在衣衫里。
“哼。”
他这身份随着环境改变是吧?
“快走!”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道长手拿拂尘走来,截住他的去路。
“你这小鬼,快跟我回地府去!”
一张写满咒语的黄符贴他脑门上去。
“不要!”叶岁晚大叫一声,手挨在符咒上,触碰到了实体,顺手就给揭开了。
揭、开、了。
这回轮到在场的其他人傻眼了。
就这么草率的吗?
道长不服气,又贴了一张上去。
叶岁晚还是给揭开了。
两个几个来回下来,叶岁晚腻了,“道长,你不累吗?”
道长怒了:“你这是助纣为虐!作为一名人类,怎么可以跟妖怪同气连枝?”
他一副“你堕落了”的眼神,痛心疾首的看着叶岁晚。
叶岁晚没有怒,而是好奇的看着根本看不懂的符咒,好奇的问:“道长,他真的是妖怪吗?”
妖怪能有什么亲人?
叶岁晚觉得自己真是个负责人的好人,到现在还想着帮他找亲人。
道长沉默。
他的符咒不可能不灵。
断定:“反正他不是鬼。”
一个声音插进来,“你胡说八道!”
除了刘念,所有人都看过去,说话的是中年男鬼。
他坐在角落里,挺着个有了身孕似的大肚子,神气傲人,只是额头上的符让他显得有一丝狼狈。
叶岁晚:“什么意思?”
男鬼抬了抬下巴,指着落水鬼:“他根本就是鬼,我在地府的时候见过他。”
他也是从地府偷跑出来的。
落水鬼不解,拧着好看的眉,赤脚走过去,声音啪嗒轻软,水珠滴落在陈旧的木板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除了刘念。
“什么意思?”
男鬼满眼希翼的看着他:“你帮我把黄符揭开,带我离开这里,我就告诉你。”
落水鬼二话不说将符纸揭下。
“这样?”
“对对对。”他没想到这样困窘他的符纸如此容易的就揭开了。
心里对落水鬼的畏惧又加深了。
星星眼看着他,“大人,你简直是我的再造父母啊。”
落水鬼开心。
转身对梁雪娇说:“你的要揭下来吗?”
梁雪娇摇头。
不需要。
但是已经晚了。
落水鬼顺手就给揭下来,然后露着大白牙对他俩笑。
“我带你们走。”
道长出面拦截:“我还没让你们走!”
但是,落水鬼再回头一看,中年男鬼和梁雪娇都已经走了。
溜得比谁都快。
叶岁晚满头黑线,好声好气对道长说:“孩子还小,不懂事。”
边说边把落水鬼往她身后扒拉。
落水鬼一下子捏住了她的食指,冰冰凉凉的,像是缚了一层水在手上。
道长思索了半天,却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说:“你们走吧。”
他又能怎么为难呢。
两个女孩,一个不受符咒影响,不知道是鬼是妖的东西。
叶岁晚面无表情的带着刘念和落水鬼走了。
不卑不亢的走下木质摇晃的楼梯。
水波荡漾,吊脚楼的竹木横斜映在水中,如蜘蛛网。
下到最后一格,她腿一软,没站稳,踉跄要倒。
一直揪着她食指的落水鬼扶住了她。
叶岁晚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胸脯,夸张的说:
“吓死我了。”
她生怕自己被困在那里了。
落水鬼不明白:“害怕,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她看着刘念很担心的样子,有些心软了。
但是她没有解释:“回去吧。”
回去之后,梁雪娇和中年男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日子还是很平常的过着。
胭脂铺照样没有生意。
经过叶岁晚的反思,应该是大家不太喜欢和接受现在的样式。
她决定自己动手尝试一下。
整日在后院捯饬着胭脂的配方。
落水鬼缠着她,“好人。”
叶岁晚被他缠得烦,指挥他,“去帮我把柜台上画着金发碧眼美女的胭脂盒拿来。”
落水鬼不走。
反把一篮子合时令的水果推过来,“我想吃。”
叶岁晚皱眉:“不是让你退回去了吗?”
落水鬼不理了,堵着耳朵装没听到,“今天那个韩妈又说你坏话了。”
转移话题倒挺快的。
叶岁晚无所谓:“让她说去吧。”
总不能为此把她赶回去。
落水鬼一听,拿起篮子里的水果就跑。
反正在他看来,骂人比说脏话好多了,既然骂人没事,他这也就可以原谅了。
叶岁晚气急败坏:“站住!”
落水鬼叼着水果头也不回的跑了。
边跑边说:“好人,你就帮人帮到底嘛!”
声音青涩,像是个着急下课的学生。
叶岁晚知道,他说的是帮刘念找到她亲人的事。
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喜欢往校园里跑,还爱捧着一杂志和书读。
落水鬼似乎是个根正苗红的鬼,读得竟然是五四时期的《新青年》,那时候这本杂志在北京办得特别红火,人人手里都有一本。
说起来,她和齐同学还一块在一个读书社里呢。
有天,落水鬼手里捏着《新青年》,非要读给她听。
“……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
那讲的叫一个慷慨激昂。
叶岁晚心里一动,又想起了三哥。
也许这只落水鬼也曾是一个革命党,后来被人谋杀死在了江里。
落水鬼读完这些话,支着脑袋对叶岁晚说:
“我肯定是死在1919年之前。”
那是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
叶岁晚不解:“为什么?”
落水鬼的长衫啪嗒啪嗒的滴水,好像心里有一个海永远澎湃。
“因为读完这样的书,这样有道理,指引青年的书,我是不会死的。”
这本书又让他看见希望。
好像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诚可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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