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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困于死地的狼


八月九日晚。

  褚酌夕离开市局的时候,贺从云正被郑秋来叫去了办公室,流连之际,一双眼睛跟黏在人儿身上似的,满是怨怼。

  贺顾问今天不高兴,他知道她今晚要去云巢,想要跟她一块儿,可褚酌夕拒绝了。

  纵使她并不向贺从云隐瞒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不吝啬于告知他她就是在打黑拳,可这跟让他亲眼瞧见是两码事,更何况贺从云如今在市局工作,若是被人瞧见他出入那样的场所并且刻意传播,想必不会有什么好影响。

  今天云巢门前照样是路喆负责接应她,熟门熟路的将她领到陈思守所在的看台。

  她径直越过陈思守接过路喆递来的绷带,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对面不远同样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对手身上。

  身形体块儿看上去比她高大不少,皮肤黝黑散发光泽,重量兼力量型选手,若是速度还快,恐怕不好对付。

  见褚酌夕身后空无一人,陈思守的心情显然不错,便连自己被忽略在半空的右手也只是顾自收回去,随即百无聊赖的斜靠在椅子里打趣道。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把市局那个一道儿带过来,上回看你在路边等他,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褚酌夕凉凉扫他一眼,陈思守素来都不是什么喜形于色的人,今天这般摆在脸上,显然是有意。

  “陈会长该觉得庆幸,有我在,你这地方一时半会儿还没人会去举报。”

  陈思守闻言低低笑了笑,习惯性地拿起手边的皮筋,却发现今天褚酌夕的头发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编好了。

  “谁编的?”他脸上的笑容僵下来,揪着她垂落在腰间的发尾攥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胶制的皮筋。

  褚酌夕缠绕绷带的动作停下,从陈思守手里扯出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不耐,“陈会长,别这么幼稚。”

  陈思守靠回到椅背上,单手支着桌面一言不发,面色不善的目送褚酌夕翻进了草垛。

  头发不用他束,绷带也不用他缠,那他还让她过来打什么拳,他缺那千把块的东西吗?

  双方选手进入赛区,现场的氛围瞬时便被点燃至高潮。

  飞舞的大旗,飘扬的呐喊,密集的脏话与燥烈的气氛,人群拥挤的汗味儿夹杂着上一场比赛结束过后,渗透进中央的草垛和地面的血腥味儿。

  所有的一切都通过五感传递进贺从云的心间,让他一时间近乎无法呼吸,同时又觉得浑身燥热难耐,直到看见褚酌夕熟练地翻进赛场,又觉一盆冷水将他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她是这样受的伤,十七岁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对手的拳风很凌厉,带起的力道破开虚空发出异响。

  贺从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场上青筋隆起的深色手臂带动拳头,凶悍地落在褚酌夕用以格挡的臂弯,险些便要擦到头颅。

  贺从云的心随之一紧,索性下一秒她便将这一拳给还了回去。

  身边几个大汉看着屏幕上摆出的比数不由咂舌。

  “那扎辫子的小妞儿看着挺带劲,细皮嫩肉的,云巢那位也忒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的品相不带去暖床,扔这儿来算什么?”

  “钱多的没处花呗,变着法子的送呢!”

  “也不知道云巢的人要是打输了,这人儿是怎么处置的,要是随手一丢,我可下手捡了,皮肤忒白!”

  “就你?一看就是刚来的吧?那女的你上一场可是没看见,人云巢那位晾着这一场子的人半个多小时,就等着她过来,别看人儿细胳膊细腿的,上回迟到腿上挨了一刀,照样儿给人打的屁滚尿流,你还想下手?别被人揍哭喽!”

  “就她?老子到时给她按床上,一只手…哎呦!我的脚!谁他妈踩老子!”

  贺从云冷下脸,抽走砸在男人脚背的棒球棍,绕过人群挤进最前排。

  刚刚站定,便见褚酌夕不知何时已经将对手制压在了身下,正一拳拳抡在对方的面庞上,飞溅的艳色染上脸颊,夹带着玫瑰色的牙齿滚落在脚边,点缀的血腥又艳丽。

  现场只寂静了两秒,紧接着整座地下城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赚翻了!”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眼看褚酌夕起身时踉跄了两步,随即又飞快站定,双眼阴凄又寒凉,面朝看台的方向勾唇挥手,示意下一个。

  贺从云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是被人生生按在了荆棘刺上般的疼,面对周身所有人的狂欢,宛若一只被困于死地的独狼,纵使他想要立刻扑上去将周围的所有人全都撕成碎片又怎样?

  他做不到。

  蔓延看不见边际的无力紧密的包裹住他的周身,让他近乎无法呼吸。

  路喆拿来新的绷带,褚酌夕拆开手上已经艳的不像话的破布重新缠上。

  又破了,贺从云想,眉间的褶皱自从进来起就没松开过。

  她收尾的同时看向新一轮的选手,视线无意略过观众席,企图背身的动作忽地一顿,随即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几乎趋于正中的贺从云,眼底的阴凄像是被人闷头敲了一棍,忽得便散了。

  褚酌夕一时间僵在原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早该料到,他可是贺从云,就算她不让他来,他也会千方百计混进来的。

  索性还算聪明,扣了顶鸭舌帽,至于面色嘛…应该还能有一些回转的余地。

  贺从云的眉间皱着,褚酌夕出拳的动作无意识的便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像是上一场那样狠厉的拳头怎么也落不到对方身上,反倒还为此挨了好几拳。

  她有些烦躁的抹掉嘴角的血,撑着草垛回复力气。

  目光无意识地瞥向贺从云的方向,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到了草垛前的台阶上,背对着赛场,手里拎着根棒球棍,面朝所有因为鲜血和裂口从而振臂高呼的人们,一言不发,像是只为了守护她才专门到此。

  褚酌夕嘴角轻勾了勾。

  贺从云听见身后击打在肉身上的动静开始密集起来,面前几分钟前还在因为押了褚酌夕而感到懊悔的大汉也开始厉声高呼。

  他想,她又要赢了,陈思守天大的本事,究竟是如何将他找了十七年的人教成了地下的长胜将军,云巢的摇钱树。

  此刻观众席上的人们尽数将注意力放在赛场上,他越过无数挥动的手臂,视线落在不远的二楼看台上。

  那上头的人儿跟他一样,无心观看比赛,正越过众人与他视线相峙,面色不善。

  直到周身再次爆发出一阵高呼,贺从云方才收回视线,起身注视着再次染红了绷带的褚酌夕,朝她伸手。

  被打趴下的对手还在脚边,女人一改方才的凶悍,宛如一只灵动的鸟儿般翻出草垛,身后长长的发辫随之飞舞。

  贺从云没理会路喆的阻拦,以及看台上那抹近乎阴鸷的目光,径直将人打横抱起,快步离开了地下城。

  周遭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不免错愕,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谁?”

  “没见过。”

  “话说,那女人不是云巢那位带来的吗?这怎么…”

  “啪!”看台上的茶盏从二楼一路摔进了人群里,砸的粉碎。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直到二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外,这才面面相觑起来。

  “嘘!还是少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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