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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俩惹了大麻烦


李叔只吃了一根油条,说早上不能多吃了,今天中午去你大嫂的娘家吃土鸡,昨天下午他就给老王说了,红烧一下加点粉条,他家有十多只,不知道咱老李有多大的口福,可以吃几只鸡。李叔盘坐在床上,边吃边说,我一会到大集上让老肖再去找点香菇,买上几斤酒,老王媳妇昨天那意思是家里没酒了,你们明天换一家。今天咱也不空手去,也不能白吃白喝对不对。说着用牙撕了一口油条,那感觉就像在啃着鸡脖子一样。李叔说,这断子绝孙的老肖讲起话来没完没了,在王庄的大喇叭上从上午讲到下午,从下午讲到晚上吃饭,估计把村里的鸡生物钟都搞乱了。昨天走的时候,老肖说请大家认识到,这是好事大事,不要试图螳臂当车,一人结炸,全村光荣。

  大嫂的娘家人到我家里摔碗砸锅,晓阳给自己的母亲说了,阿姨说此风不可长,会让在安平当武装部长的李叔为我家出头。我并不知道是晓阳、阿姨还是其他人给李叔说了此事,我万万没想到,李叔会带着他嘴里常喊的断子绝孙的老肖采取吃土豪的方式去大嫂的娘家为我出头。我虽然没有去,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李叔的左边坐着老肖,右边坐着大嫂的父亲,李叔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搂着王家大爷的肩膀,兄弟,在咱们安平乡,我看上的人没几个,你老王绝对是咱老李的亲兄弟,我为啥不去别人家吃喝,还不是你老王走到了咱老李的心坎里,来老肖,你去和咱老王兄弟再加深一个。那场面热闹非凡,杯盘狼藉。临行的时候还要抓住老王的手,老王别送,咱重点督导半个月,今天是第一天,咱俩的缘分长着那。

  我和李叔到了办公室,李叔有个习惯,在办公室洗漱,作为乡武装部长,他现在是一个人独占一间办公室,因为本来给李叔打杂的我,已经调到了党政办公室。在其他很多地方都还是党务秘书,政务秘书的时候,我们那边作为乡镇改革的试点,组建了党政办,社事办等内设部门。每个办公室都有一个小煤球炉,煤球炉子上有一个烧水壶,煤球炉只要堵住下面的换气孔,一个煤球就可以烧一整晚,上面放一个烧水壶,第二天起床,烧水壶的水正好可以洗把脸。李叔在搪瓷盆里倒了水,洗了脸,李叔那烂得像破抹布一样的毛巾已经被我换了。晓阳上次来看到了李叔的毛巾,直接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专门从家里拿了两条新的毛巾。李叔说快去拿给李叔一条。晓阳提到李叔的毛巾,一脸嫌弃说,脏的,比抹布都脏。

  李叔刚擦完脸,那辆昌河面包就一路飞奔到了乡大院,到了李叔办公室门口,一个急刹。计生办刚买这个车的时候十分爱惜,老肖给计生办的人还排了班,每天有人擦车,现在这车长期超载,已经没有了新车的模样。但这辆面包车在村里已经留下了赫赫威名,别说适龄的妇女,就是行动不便的大爷看到它都要小跑两步。

  老肖打开车门,也是两眼通红,看来,大嫂的父亲,王庄的村长酒量不可估量,这两位在基层酒精考验的老人到11点才把他喝到位。肖主任见我在,一开腔,嗓子哑了。说,李大主任,你大哥的丈人太能喝了,昨天要不是我们人多,估计就被他们王庄的几个放倒了。

  自从我和晓阳结婚后,没有人在喊我小李或者朝阳,都是李主任,而老肖则直接喊李大主任,以彰显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能用李主任三个字来形容。

  我们都是安平乡的,十里八乡的都能找到亲戚,这老肖自然知道我和王庄村长的关系。但我本以为是老李老肖带着的十多个人,看来王庄的村班子昨天是一起陪酒,对于其他人来讲,在老王家吃呗,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也不用自己老婆收拾,那时候能和老李、老肖一起吃饭对村里人来讲也是一件面子上有光的事。这算下来要十五六人,这么多人,一张桌子都坐不下,一天两顿搞招待,确实,换谁谁也遭不住。关键是他们到了之后还要挨家挨户地去看,村里的广播上老肖宣讲着计生政策,后来我才听说,在我们村就听到了王庄的大喇叭响了三天,连我们村的狗看见人都变得十分的焦虑。

  老李看到了老肖说,肖主任,老王支持咱们工作,又管吃又管喝,虽然人家是干部,但是还没有脱离农业生产,人家嘴上不提钱,但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一会在路上买点香菇粉条,整两箱酒,咱出这些,他老王出两只鸡,这样咱吃他的,他也喝了咱的,谁也不欠谁。

  老肖说,李哥,这些东西还要咱带,你看他老王下面五个儿子,哪个不是还想要儿子。李哥,你这么支持兄弟工作,你跟着老弟还用操心这些,走,咱出发。说着老肖招呼着八九个人又去了王庄。上午的时候,马叔和张叔要找李叔商量事,我给两位领导汇报,这老肖请李叔跟着搞重点督导去了,李部长不去,肖主任一个人压不住。

  马叔说,也难为老李了,昨天晚上都没回家,今天没见到人又到村里面去了,不容易。张数说道,老马,咱孙副乡长到了乡里还是没有融进来,你看他分管的部门一直是人家老李跟着操心,干部还是要与群众打成一片。

  马叔说,朝阳,你去把孙副乡长喊过来,我俩给他谈话。我把孙副乡长请到了马书记的办公室,心里想,这李叔,这儿的不是一般人,通过这种蹲点的方式,不仅把大嫂娘家欺负人的事情办了,还让计生办的老肖觉得李叔大力支持自己工作,李叔也给马书记和张乡长留下了好印象。李叔这脑子,不服不行。

  吴姐一会找到我,说主任,我刚给两位领导送文件,这老马和老张快把孙友福骂哭了,你要不去劝劝。我正要起身,马上又稳住了,这孙友福怎么说也算我的领导,马叔和张叔关起了来批评他,我去了算怎么回事。真的需要我,领导会让我留下。我觉得那一刻如果晓阳在,肯定会说我又长脑子了。我应了一声说道,吴姐,我这有个文件,上边催着要,我先把这个报了再说。

  说起我们办公室的吴姐,父亲以前在乡镇,算是工人身份,吴姐父亲退休之后,吴姐就接班到了乡镇,是乡镇大院里为数不多的女同志。吴姐只有初中学历,她父亲和马书记张乡长都很熟识,马叔张叔就安排吴姐到了我们这干些端茶倒水,收发信件文件的活。平时吴姐的工作算不上繁重,但吴姐保持了大多数中年妇女的传统习惯,闲话多。晓阳专门给我交代过,对待吴姐一定嘴甜话少,否则我就是她嘴里议论的对象。

  到了中午,我专门看了一眼孙副乡长,自己坐在办公室不去吃饭。我说孙乡长,走,我们去喝一碗羊汤。孙乡长看着我,还是调整了情绪说,行,但是我请你。乡大院的食堂办得并不好,冬天就是两样白菜炖豆腐和豆腐炖白菜,如果换个花样,那就是只有白菜,没有豆腐。并不是乡镇食堂不想给大家换个花样,而是一到冬天,整个北方就没有了蔬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直到蔬菜大棚技术的应用,大家才在冬季吃上了换着花样的蔬菜。

  到了羊肉汤馆子里,我们一人一碗羊汤,两个大饼两个小菜,简单热乎。我自然不敢提他被批评的事。但人心里有委屈,总要倾诉出来才舒服,老憋着会出问题。孙乡长说,自己当年考上大专,分到了交通局,到了交通局就是副科长(实际上是副股长),说是副科长,而科长已经成了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不问,但是也是一个好领导,没到退休就主动找组织,说要让年轻人上,就把科长位置让了出来。当时交通局,一共分来两个,他不算交通专业,但稍微沾边,那时候交通局的人基本全是50岁以上的老人,在科长的位置上没日没夜地干了三年,县里推干部,交通局长多次给满江部长汇报,才让他有了机会到安平当副乡长。但是他没有什么基层经验,分管的又是计生这些差事,但始终和老肖搞不好关系,因为这事,耽误了工作,今天又被领导批评了。

  我作为办公室的副主任,其实和孙副乡长还差了两个级别,自然不敢劝慰什么,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孙副乡长说,李主任,我非常地羡慕你,虽然你现在级别不高,但是以后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因为你的岳父是,他没有说出邓叔叔的名字,而是用手指了指上面。

  其实,我非常地佩服孙副乡长那时候能考上大专,我的二哥正阳当时也是复读几年才考上大专,那时候的大学录取率实在是太低了。大哥向阳、二哥正阳都是考了几次,只是大哥隐瞒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没办法,家里实在供不起两个大学生,大哥就放弃了。

  本来二哥也是不愿意再复读,二哥说,自己睡着比别人长,站着比别人高,考得比别人差,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父亲说,老二,现在老大是没有指望了,老三学习不行,你如果不去上学,不去复读,咱们这个家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你们就会走我的老路,一辈子被人欺负,一辈子伺候庄稼。所以孙副乡长前些年就能考上大专,对那时候的农村或者县城的孩子来讲,已经是跳出了农门,改变了命运。

  我说孙乡长,你如果不介意,等李部长回来,咱们有空了一起坐坐,李部长这个人好处,主意多,到时候咱们一起跟他学习。你看行不行。

  孙乡长眼睛里一下有了光,说道,真的?我其实一直想找李部长深入地交流一下,但是碍于自己这个副乡长的面子,不好开口,李主任,要是你来牵线自然最好,到时候我请客,咱们好好喝一顿。

  下午的时候,晓阳来接我,穿了一件大花棉袄,这是那个时候农村的标配,不好看,但暖和,这是我母亲连夜赶出来做的,比较宽大,宽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晓阳还要长个头,而是预计着晓阳怀孕,做瘦了穿不下。晓阳说这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穿家人做的棉袄,因为阿姨写写画画还行,但做手工却是不行,织毛衣也是阿姨退休后才跟家属院的邻居慢慢学起来的,到了晓阳,别说织毛衣,连缝个扣子都费劲。

  看着晓阳穿着土里土气的棉袄,与那精致的面容很不协调,像是城乡结合部的群众,脑袋是先富了起来,但衣着还没有脱贫。看着晓阳这个样子,我是打心底里想笑,这个造型,实属有些傻傻的可爱。我说:晓阳,这棉袄不是这样穿的,还要穿一件外套。晓阳揭开了一个扣子说,穿了,在里面。我说晓阳,傻的你,这外套在外面,棉袄在里面。不要动不动就解扣子,你这样我容易犯错误。

  晓阳说,小坏蛋,遇到我你就错不了。咱妈赶出来的这件衣服,是计划我大着肚子穿的,我哪有那么大的外套,去把这大棉袄裹在里面。这件棉袄,啥毛病没有,就是重,但是穿着真的暖和。我说,能不暖和吗,咱妈怕你挨冻,给你按双份的量放的棉花。晓阳说羡慕了小笨蛋,你喊一声好听的,我满意了,回家我也给你做一件。

  到了县城,要下车的时候,晓阳还是快速地换下了棉袄。我说暖和就穿着呗,何必再穿这件外套。晓阳瞥了我一眼说,笨蛋,人靠衣服马靠鞍,棉袄就在家里穿。小坏蛋,我警告你我这个同学长的漂亮,你要是多看一眼回家我收拾你。我问晓阳。你这个同学是什么级别。晓阳说,没有级别,就是教育局人事科(实际上是股,当时叫科)的大头兵,还没你级别高。

  我这马上就自信了起来,原来是大头兵,晓阳,你这同学混得不咋地啊。晓阳白了我一眼,没见识,全县所有教师的调动,考核都归她们几个管,如果这次代课教师转正的事是真的,也归她们科室管,你算算,咱们这有多少学校,多少老师,多少校长。朝阳,这权力大小不能只看级别,还要看位置。我听说这次提年轻干部下乡镇,也有她,但人家给组织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去。你想想,他爸在供销社,她在人事科,她不想到下面受罪,留在县城又很难,人家干脆不提。晓阳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把小梳子,帮我梳了梳头发,又整理了衣服,满意地看着我,好像我就是她的作品一样。晓阳点了点头拍着我的脸,一脸坏笑的说,不错,我的小笨蛋拿的出手,走,下车。

  这次又是炭火锅,这个季节吃上火锅在烟火气之下涮着肉,都晓阳来说也是不常见的吃法。但晓阳非常喜欢这种涮锅的感觉,什么时候吃都是暖暖的。但对于当年的农村来讲,这种吃法就太过奢侈了,那时候北方农村过年,和现在并不相同,二是围绕着面食做文章豆包、肉包、菜包,还有馒头、饺子、丸子,并不是大家不想吃肉,而是肉太过稀缺,朴实的人们只有在面食上变换花样。

  我们到之前,晓阳的同学已经到了,我和晓阳参加饭局,只要不是有县上领导在,她基本最后到,参加这种饭局,晓阳从来是不紧不慢从不慌张,基本就是掐着点,不迟到也不早到,但之所以我们是最后到,晓阳说不是我们到的晚,而是别人到的早。

  晓阳介绍,这是我同学,赵文静,现在不得了,教育局人事科的大美女,全县年轻男教师最想见到的人。赵文静打趣地说道,晓阳,你都结婚了还和我开这种玩笑,你要给我找男朋友也可以,就按照你老公这个样子给我找。

  晓阳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我懂了,我邓晓阳的小笨蛋,还有人喜欢?

  文静,咋,看上了我们家朝阳啦,我可不给你,我告诉你他还有个二哥,长的帅气,马上毕业,我的这个,你别想打坏主意了。

  晓阳正式介绍道,我老公李朝阳,安平党政办主任。那时候县城陌生的青年男女见面断断不敢握手,我们相互点头致意。晓阳说,名正言顺地主任了。晓阳告诉我,人要自己抬举自己,用现在的话应该就是包装,在晓阳的介绍下,我的内心里,似乎我也认同了我是主任的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有时候虚荣也会让人兴奋。

  这赵文静长得漂亮,和晓阳比也不落下风,晓阳看起来是聪明俏皮又不失温柔贤惠,大方得体又充满朝气活力。这赵文静看起来则仪态方方又卓越多姿,如果当时有选美的比赛,晓阳和赵文静应当都会进入决赛。吃饭的时候不觉得就多看了两眼。

  晓阳说,文静,你给我的那个奶糖太好吃了,我妈这个人不爱吃糖,都喜欢得不得了,还夸你心思细腻,会买东西,我妈爱吃,你必须给我再搞点,到时候,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咱俩算扯平。

  文静说,你这么说我都感觉自己不懂事啦,不就是几斤糖,还劳阿姨挂念,还能换个男朋友,合算!明天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晓阳说,那行,我妈都在家,你反正门也熟。这周空了我给你送只资格土鸡,你让我赵叔给你炖了,我给你说,那土鸡汤味道我包你喜欢。我看了一眼晓阳,听这话音,大嫂喂的土鸡又要少一只。

  说了闲话,自然是正事,晓阳向文静那边搬了搬凳子,问道,文静,我一个亲戚是代课教师,他找到我了解转正的事,你知道你邓叔叔嘴严,这事我也不好直接问你邓叔,我只有先问问你,这代课教师转正的事到底咋说起的。

  文静看了看四周,轻咳了两声,悄声说道,晓阳,这事复杂,上级有要求,各地可以根据情况稳步地开始转,但是这事涉及面广,咱们这方案已经出了,现在县里定了调,只做不说,具体方案我记不住,反正这是好事,只是人员多一下消化不了,要慢慢来。

  晓阳介绍了大哥的情况,文静摇了摇头,说资历太浅,但学历够,这一批搞不成。晓阳说想想办法那,文静说那这办法你可千万不能给邓叔叔说,也不能给其他人说。晓阳看了我一眼,我自然懂了,那意思是笨蛋,还不快躲开。文静趴在了晓阳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我马上起身去了厕所,顺便把账给结了。等我回来,两人已经换了话题,晓阳选的地方很用心,就在供销社家属院门口,等结束的时候,两人开始争着去结账,我说,这账已经结过了。晓阳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小笨蛋,不错,又长脑子了。文静说着,我都打了招呼我来结账,晓阳,你老公真的太体贴了。

  晓阳说,先去妈那里,然后在回家收拾人。我说收拾人,收拾谁呀,晓阳一下揪住我的耳朵,小坏蛋,你说收拾谁,你说,偷看了文静几眼,以为我没看到。

  晓阳,我没有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晓阳说,小坏蛋,你还说你还说,你的小心思我还不懂,回家有你好受。

  打趣了一会,晓阳说,这文静会安排人明天送奶糖,我要给妈说一声。这奶糖是给周卫华的,这件事在我本子上记了半个月了,要落实了。

  我说晓阳,你不是吧,还真的专门给他用只母鸡换奶糖。晓阳看了我一眼说道,笨蛋,你不拿东西换,人家谁会真心乐意给你东西,真心换真心,八两换半斤,记着没。

  我说,那你给周卫华奶糖换什么。晓阳说,给他呀,奶糖事不大,也不值几个钱,人家也不稀罕,但是你要是给他,你就能换一颗心,我问你,一颗真心值多少斤奶糖,咱们要把目光放远一些,至少放到我爸退休之后,这样咱们自己以后才能走路,你呀就跟着老婆慢慢学吧。

  我又问,晓阳,这大哥转正的事怎么办。晓阳说,这事文静会办,朝阳,给你说实话,这件事办得我不踏实,如果不是你的亲大哥,这事,我是不敢去办的。

  我说,晓阳,咋办的。晓阳摸了一下头发说,按经济规律办,具体的不给你说了,免得把你教坏。

  我说晓阳,这事咱不急,如果违反原则就算了,大哥代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以后能解决,晚几天我觉得也无所谓。晓阳叹了口气说,试试看吧,不行就算了,明天你回安平一趟,让大哥把自己的资料准备好,然后让咱爸杀两只土鸡,给文静一只,拿到我妈那里一只,明天咱们也吃鸡。晓阳的眼神里有些焦虑,那是我认识晓阳两年多,她第一次有了心事,为了我的家人。

  第二天,晓阳把我送到安平,就又去柳集上班。我本打算去看下李叔,没想到李叔不在,问了看门的王大爷,王大爷说刚刚走,和计生办的肖主任进村去了。我心里想,这李叔这儿的扎实,这下又欠了李叔一个大大的人情。

  中午,我趁着休息,借了一辆自行车,就回到了老家李举人庄。因为晓阳这边没拿准,我也不敢给大哥说什么,万一最后落空,让一家人白欢喜一场。我只是让大哥尽量详细地写清楚自己的基本情况。大嫂问我,朝阳,喊你大哥写这个是不是搞生孩子的体检,上次晓阳说要给你大哥检查。我摸了摸头,说,对对,就是她让写的,大嫂,这事咱不能往外说,别人知道了不好。大嫂说,小子,你以为你大嫂没脑子啊,大嫂头都比你大,脑子肯定比你多。

  但听到大嫂这样说,我突然一愣,我那一愣突然觉得晓阳在笔记本上写下来答应别人什么事要记下来慢慢落实太重要了,这大哥大嫂体检的事,晓阳不过是顺口一提安慰情绪失控的大嫂,但大嫂真的就记在了心里。如果真的搞了落实,大嫂作为自家人自然不会计较什么,但是答应了外人而没有落实,长期下去真的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父亲下午开始杀鸡,大嫂眼神里依稀露出了一些心痛,我知道大嫂是敞亮人,心痛的不是钱,心疼的是自己喂了快一年的土鸡,这土鸡应当是和大嫂有了感情。但是晓阳早就考虑了用钱去弥补大嫂的精神损失,给了我100元,一是让大嫂去多买些鸡慢慢喂,二是也算弥补一下大嫂的精神损失。

  我说大嫂,你喂的鸡真好,又大又肥,晓阳说吃了还想吃。晓阳留下100元,让你多养一点。大嫂说100元,拿来养鸡,全村的鸡苗加起来,也卖不到100元,晓阳打算让我喂多少鸡。我说,你看着喂吧大嫂,你想要养得过来,多少都行。母亲在旁边烧了一锅热水,准备给放完血的鸡褪毛,母亲说你大嫂看这鸡宝贝着那,也就是看你们想要,说杀就杀,换作别人给钱也不卖,咱农村常说再穷不卖看门狗,饿昏别杀下蛋鸡,上次杀了三只鸡,你大嫂心痛了几天。

  大嫂说,妈,别说了,朝阳要吃我不舍得,晓阳、舒阳和恩阳,她们三个姑娘,啥时候想吃咱啥时候杀。大嫂说出这句话,我觉得100元,给少了。

  这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了王庄村的喇叭声响了起来,声音熟悉,是老肖。老肖哑着嗓子又开始了政策宣讲。我们和王庄紧挨着,所以两个村的喇叭响,对方的村里都能听得真切。我妈说,这王庄到底是超生了多少,这大喇叭都响了三天了。我听着老肖公鸭一般的嗓音,没有接话。因为只有我和李叔知道,为啥这王庄的喇叭,一直响。

  临走的时候,我让父亲找了一个深色的编织袋,把鸡包了起来,让乡里几个领导看到,不给别人也不好,但是要给确实也不行了,因为大嫂的鸡就剩八九只了,晓阳说,她过年的时候,要预定二十只鸡。

  等我回到安平乡大院,刚刚坐下,这老肖的面包车就回来了,我看了看时间,才三点多,难怪出师不利被人家赶了出来。

  大院里的人下了车,这面包车又开始往外走。因为计生办并不和乡大院在一起,而是和乡卫生院在一起。既然李叔回来,我就去办公室去找李叔。李叔见我过来,说,小子,给叔倒水,叔洗把脸。说罢李叔端着搪瓷杯,就干了一杯水,最后又是吐了一口茶叶。看来,我李叔确实是真的渴了,这不渴的时候,李叔是喝到茶叶就吐,只有李叔渴了,才是把茶叶攒到嘴里一起吐。我给李叔的搪瓷盆里倒了水,李叔又是一副夸张的洗脸动作,水花四溅,地面半湿。

  李叔擦了脸,就摸出了烟,我忙拿出火柴给李叔把烟点上,李叔猛吸了两口,舒了两口气,算是舒坦了。李叔说,小子,事给你办成了,他老王明天就去你家登门道歉。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周周一去吗,因为我也算不准老王能撑几天,一周七天,除去周日休息,还有六天,这事必须一鼓作气,连干六天,让他招架不住。今天下午,老肖他们进村入户的时候,老王拉着我就给我说了,到底哪里没对,得罪了哪路神仙,非得对着他们这样。我说,老王,可不敢这样说,你看不搞计生,这儿子多的欺负儿子少的,这不乱套了吗。

  老王是个明白人,一下就听出了话的意思,也猜出了是因为你们家的事去的他家。老王给我交了底,之所以底下这几个孩子去你家闹,是因为他们当哥哥的觉得他们妹子在你家受了委屈。本来在老王家你大嫂也算是人家宝贝疙瘩,到了你家种地、喂猪、养羊,觉得你大哥不挣钱,一家人全部靠你大嫂,而且都成了家,还住在一个院里,现在老二还没结婚,下面还有两个妹妹,这苦日子没头,你大嫂的几个哥哥现在想趁着他们还没有孩子,让你大嫂尽快改嫁。

  我把老王两口子批惨了,目光短浅,人家老李家的书读出来,你们才是高攀。你大嫂的妈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大嫂胳膊肘往外拐,嫁了人就忘了娘,当时就拿了棍子出门找几个儿子算账去了。

  李叔,其实,盖房子的事,晓阳已经在计划中了,给我说了几次,只是现在她刚过门,不好“大兴土木”,免得被人说闲话。只等大哥转正之后,再慢慢操作。现在,晓阳也在操作大哥转正的事。

  李叔问道,你大哥转正,怎么操作的?

  对李叔,是没有隐瞒的必要,我说具体咋操作不知道,我看了看门口和窗户,没有人,低声说道,晓阳找了同学,按经济规律办。

  李叔听到之后,明显呆了一下,坐在凳子上说,抽了几口烟才说,朝阳,这次你俩算是惹了大麻烦了!弄不好,老邓也帮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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