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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 顶嘴


  贾环从不在荣国府谈论机密事,并且时常保持二半吊子作风,还是有道理的。

  昨日荣庆堂之事,并未有什么外人在堂。

  可是,没用一夜功夫,整个贾府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然,也可能是那些人有外面的渠道……

  但不管如何,荣国府的人知道了,大观园里的姑娘们也都知道了。

  听说贾环被贾政给捅了刀子,坑了个昏头昏脑的。

  园子里的姑娘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们都是晚辈,没有说长辈的不是的道理。

  可是又都心疼的紧。

  心中都猜测,贾环肯定难过的不得了,他最重家人亲情,可到头来,却被至亲给告了……

  许是贾母那里也不得劲,早早的就打发了翡翠过来一个院一个院的通知,今儿早的请安免了,老太太身子有些乏,要多休息会儿。

  众人得知后,就更不安了。

  不过,没等匆匆聚在潇湘馆的姑娘们商量着一起去宁国府看看,安慰一下贾小三,就听见外面的吱哇鬼叫,呼喊猫熊声。

  众人一怔,林黛玉忙招呼紫鹃,去将小吉祥喊进来。

  没一会儿,紫鹃就带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吉祥,和懵懂傻乐的香菱走了进来。

  众人先齐齐上下打量了番小吉祥,见她没事人一样,不少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林黛玉也罕见的没带笑脸的看着小吉祥,道:“小吉祥,你主子呢?”

  小吉祥笑道:“三爷出去了,今天很忙的!”

  林黛玉瞪她:“那他今儿心情可还好?”

  小吉祥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原本还好,和明月姐姐在一起,不过后来姨奶奶和三姑娘去了遭后,心情好像有点不好了……”

  “嗯?”

  众女纷纷一怔,齐齐转头看向静静坐在窗前桌旁自顾饮茶的贾探春。

  贾探春颇有神采的眼睛看了小吉祥一眼,然后叹息一声,对众人道:“老爷因为昨日之事,被老太太……教训了,夜里发起烧来。郎中说是心疾,起心火所致,当用心药医。

  我就陪姨娘去寻了环哥儿,想让他去跟老爷说几句软话。

  结果……”

  贾探春苦笑了声,道:“被他给教训了通。”

  这话就有点重了,教训生母和胞姐,不顾生父病体……

  连贾迎春都皱了皱眉,轻声道:“环弟最重亲情,再不会这样做。”

  贾探春闻言,轻轻一笑,却也不愿多说。

  贾迎春见状,眼神一黯。

  其她姑娘见了,却也不好多说。

  林黛玉又看向小吉祥,小吉祥有些不乐意的看了贾探春一眼后,道:“三爷说,昨夜的事真的好凶险的,外面那些人,都想置三爷于死地。

  平日里三爷根本不怕他们,他们也奈何不得三爷。

  可老爷一封奏折,却连皇帝老子都压不住了。

  若不是发生了件巧事,三爷可就惨了。

  所以,三爷给奶奶说,以后外面的事内宅再不要过问。

  奶奶后来觉得也有道理呢。”

  言下之意,那可不算是教训。

  贾探春又看了过来,道:“我也没说没道理。”

  “那你……”

  小吉祥下意识的就想反驳,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不过话没出口,就被林黛玉瞪住了,林黛玉捏了捏她的脸蛋,教训道:“玩儿疯了是吧,跟谁顶嘴?”

  小吉祥闻言,顿时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林黛玉又揉了揉她脑袋,道:“好了,去和猫熊顽去吧。也是个没长性的,练武练了两天就热乎过去了……”

  小吉祥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道:“哪有,今儿早课已经做完了呢。一会儿还要再去的……”

  待小吉祥出去后,林黛玉笑着对贾探春道:“三丫头,你还和她闹?”

  贾探春苦笑了声,道:“林姐姐,我和她一个淘气丫鬟闹什么?

  只是,现在心里也乱的很……

  今天才想起来,环哥儿如今是东府的人啊……”

  史湘云嗤笑了声,道:“你这话最傻不过了,他是哪边府的人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的!”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抹光泽,轻轻一笑,道:“云丫头,你才糊涂呢。

  论情分,自然没什么不同。

  可论礼论规矩,却是不一样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是小家小户。

  分个家就是锅碗瓢盆分一分,再分二亩田。

  那么大的家口,不区别清楚,日后的乱子才多哩!

  别的不说,凤丫头那样厉害,她能管到东府的人吗?”

  薛宝钗说完,众人静了静。

  各种心思都有,除了林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薛宝钗一眼外,就属贾探春的心思最复杂……

  倒是贾惜春,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竟忽然忍不住乐出声。

  众人齐看向她,却见她面色忍不住的得意。

  林黛玉心思转的最快,明白过来后,咯咯笑道:“好啊,原来咱们这儿还有一个东府的大小姐哩!”

  众人闻言一笑,也反应过来。

  史湘云双手扯住笑的更得意的贾惜春的脸蛋,道:“你三哥现在指不定多伤心呢,好好一个国公就这样没了,你还在这笑!”

  贾惜春闻言,果然不笑了,脑海里想着贾环哭鼻子的场景,大泪花便浮起在眼中,就要瘪嘴流泪。

  林黛玉忙拉过来,嗔了史湘云一眼后,哄道:“别听你云姐姐瞎说,你三哥什么样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没大事的,国公虽然贵重,却比不得家人重。

  他不会伤心的,他那么大的能为,真想要甚劳什子国公,用不了多久就又有机会呢。

  可他要是知道你哭鼻子,才会不高兴哩!”

  贾惜春闻言,便不哭了,见史湘云在一旁嘲笑她,嘴硬道:“我才没有哭鼻子呢,我……我就是想三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怎样……”

  此言一出,连林黛玉笑的都有些勉强了,出了这么一件事,又怎会不担心呢?

  薛宝钗忽然站起身来,淡淡的道:“我先回去了,外面送进来上个季度的账册,要尽快算清楚。”

  说罢,和众人点了点头后,就转身而去。

  史湘云也觉得没精神,原本打算和乌仁哈沁一起去学马,也不愿去了,回了云来阁。

  贾探春、贾迎春、贾惜春也各自离去。

  待众人呼啦啦都走尽了后,留下林黛玉一人守在屋里,看着地面上婆娑的竹林阴影,静的可以听到外面风吹竹叶声,不知怎地,有些孤寂的林黛玉,真的很想流泪。

  只是,泪光点点刚浮现在眼中,脑海中,忽然蹦出个黑乎乎的小人儿来,一张脸笑的跟太阳花似的,竖起一根大拇指,嘴里还溜溜的道:“哟!林姐姐,您是这个……”

  “噗嗤!”

  眼中的泪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流出。

  林黛玉顺势坐在软竹椅上半躺着,轻轻的摇荡起来,顺着月洞窗看向外面。

  之前显得有些阴森孤寒的竹林,几缕灿烂的阳光透射进来,蕴出一片翠绿色的绿荫来。

  一只蜻蜓在竹林间翩翩飞舞,似在追逐着缕缕阳光。

  心情,忽然开朗了许多。

  一缕阳光透过竹林照了进来,阳光落在林黛玉的脸上,暖洋洋的。

  没一会儿,在摇椅上躺着的林黛玉,就静静的睡着了,嘴角还弯起一抹静谧的微笑……

  他一定会好好的!

  ……

  神京城郊,铁槛寺。

  相比于前日送殡时的场面,今日的动静堪称浩大。

  凡是在京的武勋将门,每一家每一户,全都来此了。

  高大的祭棚林立,从铁槛寺往外延伸足有二三里地。

  哀乐阵阵。

  只各个府上跟随而来的彪悍亲兵,就一直站满到官道上。

  人人右臂挂白,面色凝肃。

  马匹、轿子、车马更是不计其数。

  本来贾环让李万机请了六十四名僧人,六十四名道士来做法事。

  但后来的牛继宗和温严正等人,又各自带来了六十四名。

  秦风也带来了六十四名,是他母亲张氏吩咐的。

  其他的各个府邸,也八名、十六名的带来不少。

  最后汇集在一起,足足有五百名和尚,五百名道士,大设道场,齐做法事。

  法鼓金铙,幢幡宝盖。

  声势浩大,十分惊人。

  在铁槛寺东南角之首,三座高坟矗立。

  坟前,各立着一块墓碑,分别刻着贾源、贾演以及贾代善三人的名字。

  墓碑前,堆积着高高的纸钱,熊熊燃烧着。

  祭桌上,香鼎内烟气滚滚。

  今日前来之人,凡是有点地位的,都来上了一柱香。

  贾环做孝子,跪在最前面的侧位,每来人上香,他都要拜一拜,面色肃然,悲痛……

  原本牛继宗还想集合荣国一脉,一起鞠个躬,自责一番。

  这个主意被贾环劝住了,那实在太打眼了些……

  即使如此,声势已经足够了。

  到后来,皇太孙身边的近身太监高玉,及隆正帝身边的苏培盛也来了。

  最后,军机大臣,镇国将军赢祥,居然也出现了。

  他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侧目。

  看着他眼神不善的人大有人在。

  太上皇之子又如何,大秦的亲王都不值钱,更何况区区一个镇国将军?

  不过,当赢祥在祭桌前恭敬的上了一柱香,又深深三鞠躬后。

  众人对他的敌意,似乎小了些。

  上完香行完礼后,赢祥顿了顿,然后才当着一群勋贵的面,对贾环道:“上次之事,我很抱歉……”

  贾环刚给他还完礼,闻言面色不变,淡淡的道:“那件事已经揭过了,镇国将军不用再提。”

  赢祥闻言,咳嗽了两声,眼中闪过一抹哀色,点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站着,木头人一样的刑部尚书方卓和大理寺卿邓悌,沉声道:“昨夜之事,下作卑劣之极,不能容忍。还望两位大人尽心,早日破案。”

  方卓和邓悌闻言,嘴角一起抽了抽。

  以两人的身份,其实可以不鸟赢祥的。

  只是却不知为何,看着赢祥的眼睛,敷衍客套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迟疑了下,两人还是忍着心里强烈的不适应,躬身道:“是。”

  说罢,二人的面色却陡然涨红,抬头怒视起赢祥来。

  可赢祥却已经转身离去了,背影落寞,但腰背如山。

  ……

  “慢着!”

  待赢祥离去后,方卓和邓悌二人也上前,想要给贾家先祖敬一柱香。

  却被一声爆喝给拦住了。

  两人转头看去,却是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谢琼。

  看到是这位滚刀肉,两位朝廷大员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均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谢琼冷笑的看着他二人,道:“方才过来时,贾家坟地的情况两位都看到了?”

  方卓沉声道:“业已看到,着实可恨!”

  谢琼却不吃这一套,再冷笑一声,道:“看到了还不去办差?跑这来作甚?”

  方卓脸色一下阴沉如水。

  邓悌亦是如此。

  现实情况就是这样,像方卓、邓悌这般,依靠科举,一步步爬到朝廷大员的大佬们,对谢琼之流武勋,是持鄙夷态度的。

  因为他们只靠祖荫,就能官居高位。

  但这鄙夷之中,若说没有一抹艳羡,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这就是世袭贵族和寒门之子的区别。

  世袭贵族,就算没有能为,也能落一个富贵无忧的爵位在身。

  一代没出息不要紧,两代没出息也不要紧,家门依旧不会倒。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但只要五世之内,后辈子孙中有一个子孙有出息,那么家门便会再次振兴。

  但寒门就不同了,一代人读书有成,科举成功,能够做官了。

  熬上几十年,官居一品,也快死了。

  可若是子孙不成器,家族基本上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衰败下去。

  想要再复兴,又要靠子孙中能出一个了得的人才,通过科举苦熬出头,但这何其难也!

  因此,在世袭勋贵眼中,这种科举传家之途,不过是穷酸人家为了当官谋出路而穷钻罢了。

  除非能做到李光地那种当世名臣,否则,谁会将他们看在眼里?

  谢琼言中之意,便是如此。

  方卓、邓悌之辈,是没资格给贾家先祖上香的。

  这话虽然显得有些激进,让人难堪,可是,勋贵里却没人开口说什么,连个打圆场的都没有。

  甚至连施世纶这样的清正之人,都淡然处之,恍若未闻。

  朝堂之上的这些蝇营狗苟之辈,他早就看之厌恶了。

  感受到被整个勋贵一脉的排斥和鄙夷,方卓和邓悌两人哪里还站的住,连句场面话都没说,就屈辱的匆匆离去。

  同时,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也将那些具黑衣人尸体带了回去。

  待“外人”走后,牛继宗对跪在那里的贾环道:“环哥儿,你二叔怎么办?”

  其他人也看向了贾环。

  这件事,放在普通勋贵门里,亦是了不得的大事。

  心思狠厉些的,用点手段病故了“反骨祸害”都是常有的事。

  只是……

  贾环苦笑了声,道:“牛伯伯,那是我爹!”

  牛继宗闻言,细细打量了番贾环的眼睛,然后和温严正、施世纶二人对视了眼后,三人都点头笑了笑。

  温严正道:“还行……”

  贾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施世纶道:“你之前那般热心,和准葛尔谈判时,又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名利心之重,很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担心。

  你爹坏了你的大事,害的你丢了国公之位,我们还以为你会大闹一场。

  嗯,如今看来,到底还没让名利遮住了你的双眼。”

  贾环闻言,面色一红,有些惭愧道:“牛伯伯,温叔叔,施叔叔,小侄之前是有些……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这算什么?”

  谢琼嚷嚷道:“环哥儿有上进心,是好事!再说,西域本来就是他拿下来的……”

  牛继宗沉声喝道:“环哥儿今年才十五不到,就封了国公,以后怎么办?”

  谢琼不服,还想争辩,温严正头疼道:“老谢,你消停消停,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闹的?”

  谢琼这才不再叫嚷。

  施世纶也道:“环哥儿年纪太幼,顶着一个一等侯的爵,已经可以了,再高非福事。如今他已经是武勋班位第一,再高一级,有何用处?

  想来,政公本意也是如此……

  环哥儿能以亲情为先,轻薄名利功禄,这让我们很高兴。

  荣宁三公泉下有知,贾家得此佳孙,亦会欣慰不已。”

  牛、温等人闻言,纷纷点头。

  侯孝康却皱眉道:“就是不知,昨夜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牛继宗道:“我看了看尸首,应该都是死士,想从他们身上查出蛛丝马迹,却是难。此案怕是……”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虽非武人,但在兵部任职,为武选司主事,一等一的肥差。

  今日也前来了,他忽然开口道:“环哥儿,你是如何知道,会有人来此作恶,提前埋伏下人手的?能做死士的人,想来武功都不弱。你竟然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贾环闻言,抬头看了眼这位白白净净的陈瑞文,论辈分,他却是和贾珍一辈的。

  最好财货,占着武选司之位,这些年来,真真吃的满嘴流油。

  纵然给他升官他都不干……

  贾环和齐国公府的交情一般,去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便道:“陈大哥,因为家人昨日早晨才被葬下,你也知道,她死的有些……我担心有人会来坏她的尸身,以除后患,所以就让远叔留下来预防。

  没想到,就遇到了那些人。

  不过,纵然以远叔之能,也并未全歼,到底还有一人逃了出去。”

  陈瑞文闻言,见牛继宗等人都看了过来,忙笑道:“原来如此……”

  而这时,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却又道:“环哥儿,会不会是……这些人正如你所料,只是想来偷亡人的尸身,以绝后患,并非是对贾家先祖不敬呢?”

  贾环眉尖一挑,道:“马大哥,若只如此,他们需要狗血等秽物吗?”

  马尚年不过三十,比贾琏大一点,早早的袭了爵,也是个风.流人物。

  听贾环这般说,他打了个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是为兄糊涂了。”

  “好了,既然事情已经了了,我们也都回去吧。阁里还有事……”

  牛继宗和贾环对视了一眼后,沉声道。

  温严正和施世纶一起点了点头,施世纶想了想,又对贾环道:“环哥儿,大气些,西域之事,能不插手就不要再插手。

  你现在半点职务也无,空要那么大的功劳,也没甚意思。

  该是谁的功劳,大家心里都有数,太上皇和陛下心里亦有数。

  来日方长,慢慢来。”

  贾环点点头,道:“施叔叔,我知道了。”

  施世纶“嗯”了声,便不再多话,然后便和牛继宗、温严正几位军部大佬一起离开了。

  贾环将浩浩荡荡一群人送至铁槛寺外的官道上,目送他们回城后,又折回身来,看了看重新埋葬好秦可卿的坟地后,便招呼着一直侯在后面的牛奔、温博、秦风等人,也一起离去了。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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