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杀…了…我……
清如的脚步猛然踉跄住,同时,黑瞎子听到那红线竟然崩裂了,像是用手拉扯的弦,在被迫延展满到极致弧度以后,才会发出的一种狰音。
“艹,怎么偏偏这么巧现在断了?!”黑瞎子闪身,甚至借了一把力,将手放在倒地的清如肩上,猛地往前一跃,才勉强抓住红线最后的尾端。
可谁知道,这红线的力量,竟如此的强大,黑瞎子还来不及将步伐稳定下来,就被拽着一顿狂奔,两条大长腿捯饬的飞快。
而那红线,也像抛弃了软弱的清如后,遵从本能去寻找新的宿主般,跟藤蔓缠墙似的,死死箍住了黑瞎子的胳膊,叫他是想减缓速度也停不下来!
朝旭连忙拽着向阳跟了上去,完全没有在乎一旁腿脚不好的鄢啸南,和失措瘫软在雪地里的清如。
就在此时,鄢啸南在最后方缓慢地捋着胡须,神色莫名,又隐隐带着一种钦佩,“还是能见最后一面的啊,黑爷…还真是好运气。”
他所欣赏的当然不仅仅是黑瞎子能赶上见到张祈灵最后一面,更多的,是他对衍卜寸留后路的赞许,他倒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将红线延展到如此程度的能力,倒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紧接着,鄢啸南的目光,转向未爬起的清如身上,凛冽的风淹没了所有的生息,女人苍白的脸上,配有一双锐利却隐隐带着危险的眸子,她唇瓣微张,所说的话语,只有鄢啸南能够听清……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衍卜寸,因为伤势严重,而暂时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可因为彼此的灵魂牵系,他还是介入了张祈灵与小寸的交流空间里,他的眼神暗含着杀意,可嘴上却极尽客观的开口提醒着他们,“小寸,阿祈,你们别争了,只要你们有一方死亡,那这个身体就会成为植物人,你们都讨不到好懂吗?”
“衍卜寸,你以为我会问你为什么吗,你的手段还太低端了。”小寸甩开了张祈灵的牵制,但还是下意识摩挲着自己手背,感受着那灵魂体,所不存在的余温,这动作,少见的流露出了些许稚气,“我不是那个可以被衍光善哄骗的孩子了,而且,我们彼此是最了解自己的不是吗?衍卜寸,你是骗不到我的。”
张祈灵听着他们互呛,满脑子都在发懵,但警惕的弓弦拉满,让他退后半步,站在不近不远处观察着二人。
“你说得对,我的手段,比起千年前的自己变得圆滑了太多,可你说的一点没有错,那就是我们彼此是最了解对方的人……”衍卜寸快步上前,拉住了张祈灵的手腕。
还未等张祈灵反抗,衍卜寸就又轻又快的将对方的掌心,紧贴在自己的手背上,犹如照镜子般,却又不甚相似地,最后轻放下张祈灵的手,就像对待某种极端珍贵之物一样。
随后,衍卜寸含着笑意,缓缓用右手,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背,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能够以更温和的姿态去接触张祈灵,也似,是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来戳破小寸一直所隐藏的异动心思。
“你舍不得他死的,我知道。”衍卜寸眸子里的柔情瞬间褪去,他将自己自摸的变态行为停止了下来,随即,再度开口,但是话语里的东西不知真假,“我们是能够共处的,我并不想抹除你,你也说了,骗你的人里也有一个衍光善,我们明明能达成共赢,
我帮助你找回那些遗落的魄来成长,以张祈灵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我们两人的红线操纵,你认为,衍光善还能活着吗?”
小寸咽了咽口水,到底他成为分魂的外貌与内里,都还是少年心性,所维持的高傲姿态,有些崩裂。
不过思索片刻,他又知,自己的脑袋实在比不过衍卜寸这位老油条,最终,麻溜又别扭地,略微抬高了自己的下巴,作出了一副勉强答应,但还是要谈条件的模样,“我收回前面那句话,你比这个时期的我更会骗人了。”
“承蒙夸奖。”衍卜寸应下来,那脸皮倒是真的厚。
但张祈灵却下意识觉得,衍卜寸所说的帮助对方壮大力量,只是个幌子而已,毕竟自己的直觉,似乎向来很准…等等,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张祈灵迷茫地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觉得自己不甚处于一个活着的状态,但他能用以最澄澈的心,打量出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被称为衍卜寸的男子,才是此地真正的猎人。
衍卜寸对小寸拿捏的掌控,无非是想将猎物养肥到,能够让他一口填饱空洞的胃为止,张祈灵不知怎的,竟将人揣测的这么恶劣。
甚至他还觉得,这位衍卜寸口中,要合力杀那个名为衍光善的话,也是句骗人的诓言。
衍卜寸,似乎天生是个欺诈师的料,让那些人深知其话语中的谎言意味,可又因身在局中,而不得不去选择,这个能让自己最快获利的方法。
杀了他……
张祈灵被那暴戾的执念,所搞的心神不宁起来,他不知要对这两个人说些什么,但是一种莫大的欲望,在操纵着他将目光,投向那个对自己疑惑歪头的小寸。
这种疏离又锐利的眼神,像要将人扎穿的箭矢,这让衍卜寸原本流露的体面笑容,瞬间僵住,他明显,能从张祈灵的眼神里看出异常,可谁知道,他才靠近些许,刚想要询问,却迎来了对方的抗拒。
张祈灵的软刃带不进来这里,于是他抬腿,直接踹了面前的衍卜寸一脚。
力道虽未发挥完全,但衍卜寸胸口处的鬼玺,却是嵌着他的灵魂,一同带进来的。
张祈灵的行为,可谓是正中红心了。
这来自灵魂震颤,倒让衍卜寸有些感同身受张祈灵所受到的那些伤害了。
“阿祈…”衍卜寸捂着胸口,可怜兮兮的抬头,一张俊逸的脸上,甚至涌出了眼泪来。
可张祈灵却只是越过衍卜寸,随后意味不明的上前,盯着小寸,不过帅中不足的是,失去记忆的他,太懂礼貌了,竟提醒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也仿佛,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
“杀你。”
随着那毫不留情的冷冽声音落下,张祈灵刚冲出去,面前的两个人便突兀的消散了。
衍卜寸眼角的泪,才刚刚顺滴在地面上,泛出点点波纹,与此同时,这无尽的光明,也瞬间将张祈灵侵蚀着。
张祈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个人的手所胡乱拧动,他挣扎着睁开眼,却看见一片白茫,刮蹭在耳畔的风,仿佛在告诉自己,这里是雪山……
他想要迅速起来观察,可身下人,却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张祈灵垂头,瞧见,那是一张紧张又充盈着天真无邪的脸,让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会心生好感。
而且,这个年轻人的鼻尖,耳垂,连同脸颊都被雪冻的绯红,甚至,他还会因为此地气温的寒凉,而下意识颤抖着,将下巴缩进羽绒服的更深处。
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小狗。
“别走,别走好不好……”年轻人的嗓音,真是哄的让人找不到北,可张祈灵却是抽了手,并且无视了对方的哀求。
张祈灵对于这人的推拒,不过是发现对方身上缠着红线,甚至还蒸腾着某种让人不悦的黑雾,这个鬼样子,让他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抬头,张祈灵便见对面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体态有些许肥硕,是张生脸,那唇瓣厚重的嘴还被红线死死箍住,一只手被纱布与支架吊起,而另一只手则紧握拿着一柄软刃,那刀看起来倒有点眼熟……
紧接着,他条件反射的感觉后颈一凉,于是快速转头,又见一面容秀气的男人,在自己后方,正高举着一根棍棒,全身绷紧,看起来像要用全力击打下来的样子。
这氛围,怎么看都像是图谋不轨的犯罪现场,而自己这一身行头,除却腰间的软刃外,凭外衣与身形,倒像是某个途经此地的登山者或者是本地的猎户。
而身下的年轻人,则更像是某种诱饵,其余的两人也像是准备杀生抢掠干一票的犯罪分子。
一切的一切,都是张祈灵不甚欢喜的。
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总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列为危险人物,反而是周围这些意图不明的人,才会高度引起他的警觉。
年轻人依旧想要渴求着对方留下,于是他抬手,紧紧攥住了张祈灵的袖口,“祈灵…我们回家好不好?”
张祈灵抿唇,因年轻人的冒犯,而骤然冷了脸色,但如果这人能表现出能够沟通的样子,也许自己也并不会下死手。
于是张祈灵只谨慎想让年轻人离的远些,再以一个更体面的姿势交流,但开口却变了味,“松手。”
年轻人听了这话,却顺势如发疯了般,将张祈灵往下拉扯着,强装熟络的模样,让自己心中警铃大作,偏偏对方还跟个愣头青一样没有注意到。
“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生气了,你别走,祈灵你别走!我们还要一起回家,回吴山居,我和胖子还有小花,必须要接你和小哥一起回去!”年轻人依旧自顾自的吐露自己的要求。
这让张祈灵的排斥感愈发强烈,他不禁想,对方所说的家和吴山居,也许只是另一个更适合下手的风水宝地,而旁边的衍卜寸和年轻人嘴里的其他人,则是其他的受害者了,这人只不过是没有实行犯罪,而想要哄骗自己同他离开,以此来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而且,张祈灵是真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是相当的不对付,每每对方激动到口无遮拦之际,自己头疼的毛病就会更加严重,最后到了忍不了的地步,他才一把捂住年轻人的嘴,并且,那些蠢蠢欲动的红线也跟听了自己的命令似的,顺从着,帮忙将这个话多的人给封了嘴,并箍了四肢。
张祈灵从那些游逸的红线中,敏锐观察出,
自己似乎也不是个好货。
他收不回来那些红线,于是只能甩了甩头,但这个行为,却没有缓解疼痛,张祈灵踉跄着起身,而就是这么一下,他却踢到了旁边人,直至眸光微凝,仔细辨认,他最终才确定,这人倒是自己见过的。
只不过,好像是在刚才的‘梦’里看到的。
张祈灵失神的回想,为何自己白日里就会做梦,难不成是被后头那个男人敲晕了吗?才会发生这种联想,而这位衍卜寸出现在梦里,究竟是重要之人,还只是面熟的程度,那个与之叫嚣,却能清晰看到属于衍卜寸轮廓的另一位少年小寸,又是怎样的存在?
他失控的任由思绪翻滚,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思索出来,于是飘飞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位叫衍卜寸的人身上。
男人躺在雪地里,似乎没了生息,但眼角,却挂着一点已经被冰冻住的晶莹,显得那张已褪尽所有色彩的脸,又平添了些让人印象深刻的点。
起码,哭起来和梦里一样好看。
但张祈灵只看了一会儿,便停止了观察,他如今意识苏醒,让那些崩裂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再度疼痛起来,他努力站稳,才没让自己跌倒,紧接着,又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并抽走了体肥腰圆那人手里,看起来属于自己的刀。
那些个强盗,张祈灵记不起来,也不大想接触。
而兜里的青铜铃铛,也紧接着离主般滚了出来,并跌坠到地面上,可张祈灵也没什么力气去捡起来了,无非是个铃铛,也只是个铃铛而已,他听着那一声惹人厌烦的铃响,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至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众人正好倒在衍卜寸所布下的青铜铃矩阵里,吴峫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一种浑色,最终他开始自主性的,将那些记忆缺失所补全。
他是为了祈灵而来,可却因祈灵而丢了小哥……那个人,一直在欺骗自己,不可信,不能信,愤怒与极端的偏执将他侵蚀,最终……
“张祈灵,我恨你!!!”吴峫声音嘶哑,怒不可遏像要将一切撕碎。
而刚走到一处地方整顿的张祈灵,脚步忽然下意识顿住了,他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异动,突兀地转头,朝来路的方向看去,并在心里想起,一段不知是愿望还是诅咒的话。
被他人赋予名字和记忆才会存在,一个人没有过去,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么一经抽离就会留不下任何痕迹。
紧接着,是他自己的声音:
所以,请放弃追逐我的能力……
而那里的吴峫,已然在弃爱从恨中,做到了张祈灵所期待的这一点,并以此,在十年时间里,设计了一个将张祈灵拉入局的计划,他自以为对方欠自己,自以为对方要赎罪,自以为对方是颗可以玩弄的棋子。
于是,他将张祈灵,派去了最不可控的黎簇身边,一次又一次,以最离谱的任务要求,去命令他,叫他要永远记住,那种被哄骗到团团转,却甘愿献出一切的滋味。
“吴峫……”张祈灵下意识念着,却无法勾勒出这个名字的归属者,但他还是反复在嘴里,雀跃的滚了好几遍,直待最后的杀意抑制不住又蒸腾起来,才肯罢休住嘴。
张祈灵的身体撑到极限,所褪去记忆前的执念,诱导他将软刃拔出,风雪肆虐,刀面亦闪射着寒光,他脱了羽绒服,任由那个陌生的外套,也飘飞到看不见的地方。
直至刀刃没入腹部,鲜血不断染红雪地,使得以他为中心,延展出一片蜿蜒‘河流’也仍未停止……
他失神地一刀刀下去,却反复能在这种凌迟里,逐渐将那两个萦绕于心的字眼,凝聚成被自己遗忘的脸,虽模模糊糊,朦胧如镜花水月,但那属于少年人的明媚,却是以一种别样的感觉存在着。
“吴峫…吴峫…吴峫……”
张祈灵念着念着,呼吸逐渐微弱了下去,但这种气若游丝,却显得刀身入肉的声音,越发明显了,而软刃,也刺地更深了,穿破了内脏,并毫无阻碍的,任刀尖从他后腰处冒了尖。
直至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他自戕的场景。
“祈!!!”
赶来的黑瞎子不可置信,对方竟在自虐?!
他喊动的声音,让意识涣散的张祈灵,艰难聚了神,对方转过头来,眸中闪烁着猩光,带有一股子极端玩味的阴鸷。
可在下一秒,黑瞎子清晰看到,张祈灵分明仍是那冷峻的模样,他恍惚住,又快步上前,把对方的双刃拔了出来,将人压下,但按住伤口又不止血后,他又焦急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狠狠将人裹起来。
“我们回家,祈…和我回家好吗?”黑瞎子将他轻柔背了起来,强壮镇定地走着,并不时颤声与张祈灵搭话,生怕对方晕厥。
而张祈灵只是窝在他肩头,扑出的气息已没有了温度,像只即将一命呜呼,无可挽救,想要独死在某处角落里的野猫。
“杀…了…我……”
黑瞎子愣住,但又想到曾经张祈灵也说过这种话,于是强扯出笑容来,“你要先活到,我将你杀死的那一天才行。”
未有回音,背后一轻,张祈灵的重量,好似被长白山迅猛的风给带走了,意识到这一点的黑瞎子,突然止步,他眸子微凝,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绵白的云,他成为了十年间,最后一个见到张祈灵的人。
他赶上了,
但偏偏又只差一点,他就能将人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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