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又一场血雨腥风
洪武三十年二月,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之景。应天府也迎来了一场极为重要的考试——会试。这是每三年才举办一次的科举盛事,旨在选拔优秀人才,为国家效力。
会试期间,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云集应天城,他们怀揣着梦想和抱负,希望能通过这场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把自己肚子的里面那些东西都卖给朝廷换酒钱。
终于,到了春榜揭晓之日,整个应天城都沸腾了起来。街头巷尾,旅馆驿站,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乐几家愁。
那些欢笑的人大多来自浙江、江西、福建等江南地区的科考大省。这些地方文风昌盛,教育水平较高,所以每次会试都有大量考生金榜题名。而今年更是如此,这些省份包揽了全部榜单,令其他省份的考生望尘莫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西、山东、河南、陕西、北平等江北省份的考生们。他们就像是集体到少林寺受戒一样,个个剃了个光头,竟然无一人上榜,连一个贡士都没有。这样的结果像是给北方士子头上浇了一大瓢来自天上的水。
按大明科举考试惯例,通过乡试也就是省考的举人们,虽然也可以做官,但大多要在家等待递补若干年才有机会,而且从基层九品小吏开始往上爬。
如果要在家等待递补,那变数和代价可就老大了,年年要往衙门里跑,寻找门路、疏通关系。要是提着猪头进错了庙门,或者收钱的方丈不讲武德,那意味着递补还要继续下去,送礼也还得继续进行下去,家里这些年积攒的些粮食又喂狗了。
如果通过了礼部主持会试成为贡士,不用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后面基本上就是仕途坦荡了,因为大明殿试录取的进士人数基本与参加会试的人数持平,只是排名有所调整罢了。
一旦中了进士,一进官场不是基层的七品父母官,就是围绕皇帝转圈圈、搞服务的七品秘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才是真正的官,人生赢家。
按照这次会试结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进行的殿试将是江南士子的专场。
换句话说,北方士子想在朝堂上为大明发热发光的希望将被这次会议彻底阉割。如果不想想办法,今后朝堂上都听不到北方人的声音了。
俗话说,狗急了也要跳墙,何况人哩!北方民风向来剽悍,北方士子也多少受些熏染,他们哪受得了这口气,眼一急,就掀起了桌子,联名到礼部衙门外,鸣鼓喊冤,举报主考官公器私用,徇私舞弊。
自出了个李善长后,老朱本来就对文臣不大相信,知道这件事情后,勃然大怒,喝道:“还有这等放屁的事!立即复核试卷。”
可是主持科考的主考官是皇帝平时非常信任的老翰林,也就是经常替他拟旨的资深首席秘书刘三吾。
刘三吾又号“坦坦翁”,一向以心胸坦荡、忠厚老实着称,不相信他,那相信谁呢?
无奈之下,老朱只好又派了自己非常看好的翰林侍读,也叫张信去复核试卷。这可是老朱重点培养的一个新秘书。
张信领旨之后,带领从礼部和翰林院抽调的二十名考官,把试卷装模作样地重新复核一遍后,仍然维持原来的春榜结果,报与老朱。
老朱这时心里这个气啊,真想把张信给生吞活剥了。
老朱的道理很简单,北方汉人被金元异族统治已久,读书是差了点,但也不是全都差吧?
毕竟大明恢复中原已经三十年,会试已经举行十来次了,前几次会试北方士子都有几个人上榜,现在反倒找不出一个像样的读书人来?
老朱最大的缺点是多疑,最大的优点也是多疑。
他不由对张信也起了疑心,让张信把北方考生试卷择优送上几份,自己亲自过目复核。
张信也是聪明,送上几张不是字迹丑陋不堪,像鬼画符似的,就是用词明显犯忌的卷子。
老朱表面上无话可说,心里更是起了疑:“书法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你说北方人读书不行,难道北方人连字也不会写了吗?这要是传出去,以何服人?朕姓朱,但不是猪啊!”
北方士子知道复核结果后,就更加不服气了,向老朱申辩说:“不仅主持复核的主考官张信是刘三吾的门生,其他复核考官也都是刘三吾的门生,自然是官官相护。”
被逼到绝路的北方士子更狠,还给刘三吾和张信扣了一个相互攀附、结党营私、控制朝堂的帽子。这个帽子大得可以,大得可以让好多人掉脑袋。
北方士子甚至放出狠话:“你南方人不给我仕途,我也不给你活路。”
三月份,多疑的老朱亲自主持了一场会试加殿试,专门给了北方士子们一个机会。
一场考试下来,他发现北方士子确实普遍不如南方士子会写文章,但也不像刘三吾和张信说的那样不堪,连字都写不好,话都不会说。
特别是排名靠前的韩克忠、王恕、焦胜三个北方人,不仅字迹工整美观,面对皇帝的询问也是从容镇定,对答如流,让老朱心生喜悦。
后世的官话可是以北方方言为基础发展而来的,也叫胡虏汉话,比十里不同言的南方方言更容易让人听懂,沟通起来也比较顺畅。
老朱又召来原来名列会试春榜前三名的南方士子亲自进行殿试考核比对,发现除了第二名、第三名文章、书法俱佳外,那第一名的陈安竟然当场穿帮,不仅试卷中也有犯禁之语,在皇帝问话时甚至连官话都不会说,讲了一口谁也听不懂的鸟语!
很明显,不是刘三吾,就是张信收了不该收的黑钱。或者说,两人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合伙分了钱。
老朱一怒之下,连调查程序都没走,就会试将第一名陈安革除功名,五马分尸,继而又把张信等二十名复核考官一一送上刑场。
京城又开始了一场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皇爷爷,朝廷制度几乎都出自坦翁先生之手,孙儿及父亲曾受教先生多年,就放了刘先生一马吧?”
“那你知道刘三吾操纵科考有多么可恶?”
“北方士子之言都是捕风捉影,说他玩忽职守尚可,说他结党营私、贪墨受贿毫无凭据。”
“你是想让朕彻查此次科考作弊案?”
“这……”
正当老朱要对主考官刘三吾痛下杀手的时候,皇太孙突然向他求情。
老朱顺势就科考一案对朱允炆进行了考校。
朱允炆的回答让他感到有些失望,这太孙还是没有站在更高的层次去思考这次科考案。
他觉得,如果不借这个机会狠狠敲打一下江南儒生和官吏,今后朝堂不得被南方士子给彻底包圆了?
如果这次不给北方士子一个公道,那以后朝廷以何公信力号召北方?
如果彻查此案,让刘三吾死得心服口服,那拔出来的人又何止已经被杀头的二、三十个萝卜?
但是经过朱允炆这么一求情,老朱也有点犹豫起来。刘三吾毕竟都八十来岁了,当过太子的老师,太孙算是他的徒孙。允炆还小,还需要这帮儒臣的辅佐。
正当老朱犹豫的时候,长春侯平安突然又给他报告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沈阳中护卫指挥使张石和金州卫指挥同知柳升率领辽东军远征帖木儿凯旋。
老朱一时心情大好,一场血雨腥风突然中止。
当然,这也只是中止,而不是终止。
只要他老朱喜欢,随时可以再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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