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阿渺后续(3)
卫渺亲眼目睹了许娘舅的死,壮烈又决绝。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放在了挎包里。
下面群情激愤的老百姓突然感觉举枪射击的宪兵突然呆立不动了。
“杀啊!”
稚嫩的声音似少年又像少女,穿透力十足。
天空惊雷和乌云仿佛也回应的她的这声呐喊,遮住了烈日,带来暴风和黑暗来迎接这片土地觉醒的海燕!
“同志们,杀啊!我们人多,枪里的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打死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他们不再遭受我们的苦难,我们冲啊!”
人群里,有个三十出头的长衫男人,他戴着厚厚的镜片,挥舞握紧的拳头,喊着响亮的口号,义无反顾地冲向坚持握枪的宪兵。
一个宪兵倒下,无数的老百姓冲了上去,等那倭人宪兵反应过来时候,已经被踩踏成了肉饼。
卫渺下树时候,街上人群已朝前方租界蜂拥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零星在挣钱事故中受伤的人。
天空乌云未散,狂风依旧,眼前景色宛若地狱。
卫渺行走至许娘舅和宪兵同归于尽的地方,只见血污,未见其他。
低头时候,才看脚下踩了东西,弯腰捡起,沾血的纸张正是宪兵手中拿着寻人用的。
乌云散去,阳光照在她手上的纸张上,上面齐刘海学生装的女子她很熟悉。
卫渺突然想起了老和尚口中讲的轮回宿命:一因一果,莫非前定。
虽然人都是向死而生,但纠纠缠缠间,很多东西都是绕不开的。
“呜哇~”
在靠街的一家被打砸的店铺里,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哭声,很快就被人捂住了嘴。
阿狸比卫渺动作更快,飞快地窜入服装店铺。
卫渺进去时候,往日高档布匹散落一地,柜台钱盒子里也空空如也,顺着阿狸的身影,在一堆德国洋行产的阴丹士林布里看见了抖动。
“出来吧。”
卫渺手放在挎包的瓶子里,刚收回来的小蟆子幼虫正在里面欢快跳动。
“别杀我!放我的孩子。”
人在惊惧的时候,是语无伦次的。
一堆蓝色的布匹被扯开,里面出现了两个女人。
丰满一些的闭眼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清瘦一些地歪头看着卫渺笑。
“阿渺,好巧啊。”
胡娜眼神空洞,声音飘忽,只有在怀里的孩子哭的时候,眉头才露出几丝厌恶。
“胡娜姐 ,外面的宪兵是在找你们?”
丰满妇人听见两人对话,吸了吸鼻子,才颤巍巍的睁开眼睛。
“侬两个认识?外面如何了?”丰满女子抹一把眼泪鼻涕,整个人松口气的同时,探头想朝外面看。
卫渺饶有兴趣的看她,“侬两个不认识?”
丰满女子摇头,“胡小姐往日爱来阿拉这里做衣服的,只是好久没来, 没承想也怀孕生崽了。”
胡娜扯了扯嘴角,“是呀,好巧。”
她话音刚落,丰满妇人怀里的小崽就呜哇哭泣,这一哭,就好似打开什么开关,胡娜怀中,卫渺背上,都传来小崽哭声。
两人都看向卫渺后背,才发现她布袋里包裹着婴儿。
“噢哟,不行的,小小婴儿怎么能这样,快放下来。”
丰满妇人是服装店的老板娘,胡娜唤她焦太太。
焦太太看卫渺大手大脚的把后背婴儿从腋下扯出,抱在怀里,嘴角直抽抽。
胡娜却盯着莲生发红的小脸发呆,“阿渺,这是谁家的婴儿。”
卫渺垂眸良久,才开口,“是兰姐的弟弟。”
如今外面大乱,一个半大少年护着婴儿,就知孩子父母情况。
“狗日的东洋矮子!”焦太太恶狠狠的开口,然后抱着婴儿进了里间去哺乳。
胡娜低头看自己怀抱孩子,又看哼唧的莲生一眼,“阿渺,他怕是饿了,要我。。。”
她长白脸颊略红,毕竟阿渺如今也算半大少年。
卫渺低头看怀中小崽,人类娇弱,若是长久不进食物,只怕会饿坏肠胃。
卫渺最怕挨饿,对饥饿很能感同身受。
“那多谢胡娜姐。”
看着胡娜转身进去的背影,卫渺看一眼阿狸,小家伙抖动耳朵,跳脚进去。
胡娜和焦太太两人奶三个孩子,很快就听不见孩童哭泣声音。
等换好尿布后,三个孩子都包裹着细软棉布的新包布。
胡娜怀中抱了两个孩子,她走卫渺面前,低头看怀中睡熟的婴儿发呆。
焦太太抱着婴儿,看着满店的狼藉,叹气道:
“我家先生说棉纱紧俏,下月交易所要结算,手中若有棉纱,定能大赚一笔,花了重金购买一船棉纱,结果在码头被扣,他一大早就去码头解决,也不知死活。。。”
卫渺接过胡娜递过来的婴儿,看吧唧嘴巴小崽,心软一瞬 。
“焦太太,听闻有青帮大佬放话,交易日前,一匹棉纱也无法入沪,焦先生这是?”
焦太太揉额苦笑,丰满脸颊满是忧愁。
“如今该如何是好哦!”
卫渺想着今日早间,卢大哥还在忧愁是否要卖手中股份,就觉可惜。
两人又说两句,才惊觉胡娜不知何时不在屋里。
“噢呦,兵荒马乱的胡小姐抱着孩子多危险哦。”焦太太唏嘘声刚落,等她抬眼时候,就看见胡娜抱着婴儿站在门口。
“焦太太,我们不是讲好,一起去租界的。”
焦太太也露出个笑,“对咧,老天保佑我家先生去的码头在法租界里,东洋矮子不敢打的。。。”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汽车轰鸣和整齐的脚步声。
胡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对卫渺露个灿烂笑容,“阿渺,若能见到杨大哥,替我对他说声‘抱歉!’”
焦太太不明所以,想要开口喊她进来躲一躲,就被卫渺拉着蹲下,同时扯了布匹压身。
汽车发动机声音消失后,大街又变得安静。
“胡小姐她。。。”
焦太太惊疑不定,胡娜竟然走向倭人宪兵。
卫渺摇头,不欲和她说胡娜的事情,低头看自己怀里婴儿,又是一声细细叹息。
———胡娜番外———
倭国冬日的风,总吹得人心烦意乱。
跪坐在茶炉前,看着窗外雪地互动的父子,胡娜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这一生,一直在往上爬。
在村里时候,向往地主家去县城上学的小姐,到沪上咖啡厅上班后,艳羡红男绿女们的自由洒脱,所以在遇见张二时候,她抓得果断。
本以为是自己又一次接受了命运的馈赠,却不知道是她踏入深渊的开始。
张二此人心狠手辣,却自许情深,用她当作白玫瑰,高兴时候宠着,烦躁时候打着。
即便如此,她也很满意,乖巧温顺换来了咖啡厅,终于圆梦。
可惜命运像裹着奶霜的栗子蛋糕,都是标好价格的。
她被倭人糟蹋,怀孕生子。
战乱那日她刚生子一日,工藤久让的人松懈,她趁乱逃出,恰巧在往日常去的服装店遇见卫渺。
看见她怀中婴儿时候,不知为何,日夜困扰她的问题突然得以解决。
她虽厌恶怀中婴儿,可为母则慈,无法抛弃也无法。。。
可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莲生是许娘舅夫妻用命护住的小崽,她怎么能带他到东洋这样肮脏的地方呢。
可她实在不愿让工藤久让得意。
于是,她走向街角,抱走了昏死乞丐怀中瘦弱婴儿,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头,也不能回头。
她是中国人!
她新时代女性,不光精神向往自由,身体也是!
强J犯怎么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呢?
胡娜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她想,这是她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到最好的抱负了吧!
远处缓缓走来的年轻男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拍了拍和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缓起身。
年轻的女子看得她目光里带着复杂,她身侧的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眉间总带着忧愁。
“胡小姐,如今越发的光彩照人。”女子喜欢叫她华人名字,说话从来都是夹枪带棒,胡娜早已习惯。
她望向在雪地里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缠着满是病痛的父亲练武士刀的儿子,欣慰的笑了。
“等你做了母亲,就知我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胡娜低声呢喃的时候,目光轻轻地瞟向站在窗前工藤大郎的背影。
英气的女子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里面包含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轻蔑鄙夷。
胡娜想,她可真善良,和那个小鬼头一样善良。
同时心中也有几丝怪异,若当时自己按心意,将两个孩子调换,那眼前之人是否还会义无反顾进行她的“青鸢计划”
胡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战败后,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帝国仿佛被诅咒一般,失去了男人和精气神,一日一日堕落,无人阻挡。
“前日,我有阿渺消息,听闻她带人打捞了十多年的一艘沉船,里面有几十吨黄金和白银,还有成箱的火油钻。。。”
女子英气的眉眼里全是骄傲,“阿渺很厉害的。”
胡娜轻笑,眉眼舒展。
“叔叔!工藤叔叔!”站在窗边的男子快步走向院子,将倒在雪地的男人抱着回房。
倭人的灵堂也摆花圈,肃穆异常。
胡娜带着还未成年的儿子站在门口,对来往吊唁的宾客鞠躬。
听见他们说节哀的时候,她的眼泪缓缓落下,身侧的儿子小脸绷紧,仿佛一夜长大。
等整个灵堂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她抬眼看男人遗像,想起他死前听见那句话时狰狞表情,又露出笑容。
身后脚步缓缓,少年跪在她身侧,缓缓开口道:
“母亲,他终于死了,您痛快了吗?”
胡娜扭头,泪流满面,“思中,母亲很开心,你开心吗?”
少年人还不会掩饰心思,沉默不语。
胡娜并不在乎,她脑子里满是工藤久让吐血将死时候,自己心跳加速,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开口。
“您心疼了十几年儿子,他是东方一个小乞丐哦!”
看他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先觉痛快,又觉无趣。
人生,真无趣!
还是十里洋场让她念念不忘,那里有香甜的栗子蛋糕,松软的面包还有贪吃的小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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