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风云突变孰难料

　　见华鸣洲对剿灭天乐宫的态度比较积极，林因明以为这次有他在刘代天耳边吹风，刘代天很快就会发出武林盟号令，谁知过几天，仍不见动静。林因明恐迟则生变，便探一下刘代天的口风，不承想刘代天竟说各大名门正派还没准备好，计划和方案虽定下来了，但各大名门正派内部也要再协调一番等。

林因明想：“各大名门正派抽调人马，按照定下来的计划和方案执行，应该不是难事。而且刘盟主平时对决定的事，都是雷厉风行要求立即执行，怎么突然上上下下都变得拖拖拉拉起来？”

原来，华鸣洲把要剿灭天乐宫的计划和方案上报刑部，谁知却多日不见回复，于是他便请刘代天不要急着发出武林盟号令。等华鸣洲终于收到刑部回复，但却只是同意他配合武林盟行动，只字未提寻找《无名红掌书》之事，似乎已不再重视这本书的重要性。

华鸣洲纳闷，想必是刑部里或朝廷上有故事发生、或是长官另有打算？于是他留意一下内部消息，方得知不久前，朝中有大臣揭发某位将军隐瞒其曾在前朝效力的经历，由此推之其心必异，现突厥犯境，恐其意图谋反，里应外合，酿成大祸！谁知皇帝收到举报信后却不以为意，认为那位将军在前朝身赋闲职，时间短暂，且自效力大唐以来不仅未有逆行，而且还曾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那位告密者只不过是捕风捉影、凭空猜测，所罗列证据皆不足为凭。因此，皇帝反而训斥那位告密者一番，并当众把举报信连同证据付之一炬，过后依然重用那位前朝旧将。皇帝这番做法，无疑等于昭告天下当今朝廷不计前嫌、不翻旧账，只论现行！

听了这道消息，华鸣洲不由五体投地叹服皇帝胸怀宽广、英明无比！此前，他曾一度想把《无名红掌书》的来历，以及关于书中藏有一份林如崇残存旧部的名单的秘密，在适当的时候公布出去，甚至把林因明可能是林如崇的后人的消息也散布出去，再狠狠将林因明一军！只是他担心这样做会令林如崇的旧部听到消息后人人自危，从而为求自保再次啸聚山林对抗当今朝廷，而且对武林盟也会产生不利的影响。若果真如此，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因此只好暂且作罢。但现在既然当今朝廷不计前嫌、不翻旧账，他就只能边走边瞧，看林因明现行如何，再另作打算。

华鸣洲想：“林因明不同于其他江湖草莽，他一定会时常关注朝廷的动向，所以这道消息很快也会传到了他那里。对于他来说，这可不一定是个好消息！”

果然，林因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如当头被浇了瓢冷水，他有时也悔恨自己凡事过于小心、思虑太多，以致畏首畏尾，错失先机！其实，他是担心若动用自己的力量攻击天乐宫总舵，会震惊江湖，同时引起官府的注意，而且也没必胜的把握，所以他才会一直想借用武林盟和各大名门正派的名义与力量剿灭天乐宫，否则他早就亲自动手了。不过现在后悔已晚，就算他集齐四本《无名红掌书》，联络他先父林如崇的旧部，但当今朝廷不计前嫌、不翻旧账，仅凭书中隐藏的名单为证威胁他先父的旧部已很难起作用了。况且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先父的旧部恐怕大多已是家大业大，就算仍会有一些人念及旧情，也是情淡如水了，决不会心甘情愿舍弃家业为他效力，到时雄心未泯仍想东山再起的人，恐怕已寥寥无几。因此，他虽不甘愿半途而废，仍对未来抱有一丝幻想，但突然被一瓢冷水当头淋下，难免有时心情郁闷，独自临风惆怅！

正当林因明一声长叹，不巧被华鸣洲撞见。华鸣洲问道：“林总管何故独自叹息，可是有心事未解，不妨说来听听？”林因明道：“华副会长见笑了！林某自觉追随在刘盟主身边已十八年有余，回想前尘往事历历在目，难免有感而发作此长叹。”

华鸣洲笑道：“呵呵，眼下剿灭天乐宫在即，众人皆精神兴奋又神经紧绷，林总管却在此感慨过往，真是多心啊！”林因明道：“林某承蒙刘盟主之恩，又被任为武林盟总管之职，一直兢兢业业，近年来更是以剿灭天乐宫为己任。只是事到临头，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了！”华鸣洲道：“剿灭天乐宫乃正义之举，且为江湖大事，林总劳苦功高，自当荣耀有加！”林因明苦笑道：“剿灭天乐宫后，江湖再无大事，林某正想自己到时是否也该退隐江湖了！”华鸣洲道：“此话差诶！林总管正值壮年，又任职多年，经验丰富，若匆匆弃位归去，谁可接替？况且武林盟总管一职，权力不小，弃之可惜！”华鸣洲这话也算是大实话，若非林因明有利用武林盟苟且营私之嫌，放眼江湖，确实没有比他更适合担任武林盟总管之职的人选了。林因明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早晚会有年轻人来替代林某的。再说武林盟总管一职，名头不小地位不高，权力可大可小，所理事务繁杂，有时难免有失公允，长年累月得罪的人就多了，确不宜久任！”

华鸣洲道：“林总管多保重，且莫再想这些了，还是等剿灭了天乐宫再说吧！”林因明也道：“是啊，等剿灭了天乐宫再说！不过，这几日刘盟主对行动计划和方案似乎仍有疑虑，迟迟未下决心。”华鸣洲道：“我看刘盟主倒没什么想法，主要是各大名门正派中，有人认为对所在的天乐宫分坛情况不清楚，要等摸清情况再动手。这么大的行动，自然要步调协调统一，否则就会打草惊蛇！这道理你自然是懂的。”林因明道：“以前我们就曾制定过打草惊蛇之计，想把天乐宫逼出来，但效果不理想，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现在不能惊动天乐宫，但唯恐迟则生变，万一被天乐宫闻得风声做起缩头乌龟，就不好再找了！”华鸣洲道：“这我倒可以跟刘盟主说说，不过刘盟主虽贵为盟主，但也没权力插手各大名门正派的内部事务，只能请他催促一下各大名门正派尽快做好准备。”

华鸣洲又道：“这几日并未见到贵公子，不知他是何公干去了？”林因明道：“这倒不妨告诉你，犬子被派去打探天乐宫的消息了，这是经过刘盟主同意的。”华鸣洲道：“哦，贵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只是在我看来性格有点孤僻冷傲，又似有点忧郁，因此平时难免不大合群，要是能热情开朗些就很好了！”林因明道：“多谢华副会长关心！只是他常派去执行秘密任务，环境使然，养成了那样的性格与习惯，等剿灭了天乐宫，他自然就会慢慢转变过来。”又道，“犬子稚嫩，难免有些事做得不对，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需华副长多多包涵和关照！”华鸣洲道：“人谁能无过，只要能知错就改就好。”

华鸣洲走后，林因明身边冒出一个人来，不解问道：“林总管，华副会长与您水火不相容，求他日后对贵公子手下留情有用吗，这是何必？再说，只要您大事成了，还怕他不成？”林因明道：“这你就不懂了。他这人眼光通达，善于抓住别人要害，有无中生有之能，之前湖龙帮和黑石寨的势头是何等强盛，结果都被他玩废了，我的事说不定也会坏在他手里。另一方面，他这人又多情重义、克己助人、宽宏大量，常怀恻隐之心，其性如‘天赦’。因此，对他轻视不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求他日后手下留情准没错！”

那人似有些不服气，又道：“他还不是斗不过冷庆龙和孙善济吗，只会一路逃亡！”林因明冷笑道：“话虽如此，但湖龙帮已被他带入了万丈深渊，从此一蹶不振，黑石寨也只好紧闭寨门，从此退出江湖。你看问题不要只看过程，更要看结果！”

……

不日，韩子明率领的小分队回归武林盟了，小叶子也一同归来。原来，韩子明及其小分队接收伤兵后在山中疗养了十多日，便有大唐军队派人来接走伤兵，于是他们就返回高昌国，此时小叶子也已回到高昌国。韩子明率队回到高昌国后，听闻华鸣洲等人已先回武林盟了，便又和小叶子日夜兼程赶回来。

韩子明率领的小分队回来后，休息两日，刘代天终于发出了剿灭天乐宫的武林盟号令。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铲除护天门和飞天门比预想的容易多了，在武林盟率各大名门正派的围攻下，这两个门的门徒都作了鸟兽散，除个别拼死抵抗的，能逃则逃，逃不了的则降，并没有过多的抵抗，相较之下，力量还不如以前上天门的一半。而各大名门正派铲除天乐宫底下分散在各地的分坛，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因此，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没经过几番轰轰烈烈的厮杀，天乐宫在江湖上的有生力量，除了天乐宫总舵之外，就像被秋风扫落叶般打扫干净了。

不仅是铲除天护天门和飞天门比先前预想的容易多了，而且整个计划也进行得很顺畅，实在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因此，华鸣洲怀疑是因为事先走漏了风声，导致天乐宫主自知难以抗衡，作出弃车保帅之举，把有生力量撤走，只留下一些虾兵蟹将，于是他便把所有俘虏审问一番。

原来，护天门、飞天门的势力本与上天门相当，也是高手众多，但自从上天门被铲除后，这两个门中的高手便时不时被总舵调走，有的便有去无回，因此力量不断在减弱。本来上天门被铲除后，总舵对他们管得挺严的，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但近三个月以来，总舵忽然又对他们不闻不问，好像抛弃了他们，于是众人便像一盘散沙，各自忙着偷干自己的营生，有些级别较高的人，甚至自己拉一帮人出去，从此便沓无音讯。

查清缘由后，华鸣洲心中不由纳闷道：“没想到未等武林盟率大名门正派前去围剿，天乐宫内部已自己先乱了，真是败絮其中，难怪护天门和飞天门如此不堪一击！不过这样也好，双方可少了些死伤。”

而对于铲除天乐宫总舵的方案，由于天乐宫总舵大隐隐于市，对外以名正言顺的道观“清风观”示众，若强行围攻，到时厮杀起来恐会伤及无辜，又会惊动当地官府，因此对一些细节一直议而未决，看样子又要拖延些时日。

对于华鸣洲来说，他本来就想借助武林盟和各大名门正派的力量铲除灭天乐宫总舵，若让当地官府或刑部过多地参与，恐怕会连累许多无辜的人含冤入狱，这些无辜的人不知要经历几番严刑拷打，方有可能重见天日，甚至会发生个别地方酷吏为了邀功领赏，做出屈打成招、谄民为贼的冤案！好在现在刑部撒手不管，刘代天盟主又比较重视他的意见，因此他想趁此机会把铲除天乐宫总舵的方案做得尽善尽美。

于是华鸣洲提议，既然天乐宫总舵大隐隐于市，就先让一部分人马驻扎在附近监视天乐宫总舵的一举一动，由他领着杨远风和小叶子直接上清风观会见天乐宫主再说，天乐宫的有生力量已基本被消灭，有些事或许可以摊牌了，公开面对面谈一谈，免得双方多些伤亡或许更好。但大多数人不同意这一提议，认为这一方案过于冒险：“人带少了，就算天乐宫主不至于毫无顾忌立斩来使，但要是把人扣下了怎么办；人带多了，天乐宫主肯定连大门都不让他们进。”

林因明更是极力反对，因为这样一来，可能会坏了他的秘密计划。原来，他儿子林立至受命重组上天门时，其所招募的新人大多由他手下得力的人去充当，等铲除天乐宫总舵时，林立至就可以以救援为名，在天乐宫总舵中里应外合，让天乐宫主一个猝不及防，先武林盟和各大名门正派一步，暗中劫走天乐宫主，再威逼利诱令其交出《无名红掌书》。而现在华鸣洲想跟天乐宫主面谈，真要是谈出个什么结果来，就等于破坏了他的秘密计划。

会上华鸣洲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渐渐地说服了一部分人，刘代天盟主虽未首肯，但似乎也有点被说动了。林因明想：“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去会一会天乐宫主，这天乐宫主本也是先父的旧部，就算他跟关好朋、司马延平一样不念及旧情，但应不至于像孙善济和吕力雄那样狼心狗肺吧！况且今非昔比，凭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天乐宫主至少也得忌惮三分！”于是他罗列出种种理由，想让刘代天及众人同意他独自一人上山跟天乐宫主会谈。

林因明的理由更有说服力些，主要有：一来他是武林盟总管，代表性更强，有此身份更容易引起天乐宫主重视，接受会谈的请求；二来论谈判与交涉，他的经验无人能及；三来论年纪他比华鸣洲等人大了两轮，人老命贱，况且有儿子在不怕断了香火。

最后，刘代天同意由林因明独自一人上清风观，但也未下最后决定，只是令大队人马三日后开进，先驻扎在天乐宫总舵附近再说。到时如果觉得风险太大，不宜让林因明独自上山，可在必要时知会当地官府，对清风观只围而不攻，逼天乐宫主主动出面和谈。

……

眼看自己的计划即将实现，但此时的林因明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反而情绪低落。他眼前的情景就像大雨来临前，密密麻麻的乌云铺满整个天空，只留一丝细细的缝隙，漏下一缕微弱的、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天光，令人见之顿生凄怆之情！对于他来说，集齐《无名红掌书》才只是梦想的第一步，将来路还很长、也很难。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想要分争天下希望十分渺茫！而且，且不说斗不过当今皇帝李世民，目前就连一个小小的华鸣洲都逼得他手忙脚乱，穷于应对。但越是困难，他反而越是倔强，有时他甚至反复告诫自己：“多年的努力不能白费，更不能愧对先父的遗志！无论前途有多艰难，都要尽力而为，坚持到底，哪怕像是飞蛾扑火，也坚决不能回头！”这一执念，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难以放下。

林因明又想：“如果说华鸣洲是我命里的克星，那么小叶子就是立至的天然克星。自从与小叶子在汶上交手后，他就对自己的剑法失去了信心。如果上清风观我将一去不回，那不如在这之前先想办法帮他解决掉小叶子。”

小叶子年纪轻轻，但剑法已臻绝顶，江湖上能与之匹敌的，实在难觅。不过对于林因明来说，眼前刚好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借他人之手光明正大地除掉小叶子！

原来，十年前曾出现过一位名震江湖的剑客，剑法冠绝天下，每每与人比剑都是一剑取人性命，因此渐渐难觅对手，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便从此逍遥海外。以前林因明曾三番五次拉拢过这位剑客，但一直无果，不过，就在近日这位剑客终于被他说动，已从海外秘密归来，目前就落脚在开封城里。他本是想邀请这位剑客助自己一臂之力共襄盛举的，现在借他的手除掉小叶子，也算是当务之急。

这位剑客姓郭名无谓，年少时痴迷剑法，自号“剑痴”，曾拜得名师，学成归来后，喜与人比剑，曾先后击败过十多名一流以上的用剑高手，一时名噪江湖。步入中年后，郭无谓的剑法更是威力巨大、高深莫测，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江湖无人可与之匹敌，从而被一些尊崇他的人称为“剑圣”，但因其与人决战时，每每一剑取人性命，又被一些嫉恨他的人称为“剑魔”。

但郭无谓自己认为：“高手之间，若只是切磋，双方出手都会有所保留，点到即止，输的未必真会丢了性命，赢的未必真能保住性命。因此，唯有一剑定生死，把武功和潜力激发到极限，才能真正分出剑法高低。”想通这一点，他对别人给他的称号也就释然了，他就把自己手中的宝剑命名为“生死剑”。

而对于小叶子来说，他虽未遇败绩，但与他比试过的高手不多，因此他的剑法能否与郭无谓一战，还不好说。昆仑派掌门向永靖以及江湖散人诸葛宁都算是绝顶高手，但小叶子与他们都只是切磋，未做生死之搏，因此很难分出真正胜负；陈英超出剑之快、剑气之强，也已经接近绝顶高手，但终究稍有不及；在桂西北围攻他的四大高手，虽也剑法高超，宛如一派宗师，与陈英超不相上下，但当时一片混战，与一剑定生死的情形不同，都没办法把各自剑法的最高境界激发出来。

林因明知道郭无谓好与人比剑，但又长期难觅对手，因此便在他面前把小叶子的剑法吹捧一番，说小叶子现在的剑法已远胜他少年时，放眼武林，已无人能敌。郭无谓在海外逍遥多年，早已寂寞难耐，所以很快便被林因明说动了。

郭无谓的挑战书是命人直接送到昂义山庄门卫手里的。小叶子收到挑战书后，心中实在纳闷，暗付道：“这郭无谓剑法如此厉害，为何不在江湖上做些行侠仗义的事，却只顾着与人比剑，而且又每每都做生死之决。他这么做，是为了一剑取人性命的快感，还是为了那份天下无敌的荣耀？”

华鸣洲等人皆听闻过郭无谓的厉害，自然都替小叶子担忧，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小叶子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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