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卫家阵法

　　住进江王府后，卫家兄妹每天早上要从王府门外先坐小船、再换大船才能出姑苏府东南城门，再骑马赶去城外的军营。卫家小姐每天跟着卫家军训练，别人练多久她便练多久，除了不住在军营，她和普通士兵无半分区别。而且她每天都要穿得和卫秉钺一模一样，有时候别人若不仔细留意，甚至分辨不出她是个女子。

                  这天，卫家兄妹无意中看到姑苏府本地的军士在训练，好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话。刚开始他俩只是暗暗观望，后来居然笑出声来，姑苏府游击裴有志问他们：“卫将军，你们笑什么？”  卫秉钺看到他之后，笑声仍是不绝：“裴游击，就凭这些军士，就想打败水、海联军？”

                  他这么说裴有志脸上有些挂不住，武人多数都没怎么读过书，自然说话毫不客气，便回击他：“我们姑苏千年繁华、鱼米之乡，常年没打过仗也不奇怪。倒是传说中从无败绩的卫家军，应该操练操练，给我们开开眼界。”

                  卫秉钺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裴游击，你知道为何各地的军队都以地名命名，比如陵州军、蜀州军，而只有我们海西府的军队以我卫家的姓氏命名？”  裴有志答：“这兵部的人谁不知道？海西兵都是互相沾亲带故的，又十分团结，因此命名“卫家军”。”  卫秉钺摇摇头：“错了，今天正好给你见识见识，为什么我们海西兵叫做“卫家军”！”

                  江南不似后湾郡那样一年也不下一场雨，这才二月底就已经阴雨连绵。卫秉钺命人将军士集结起来，他站在阅兵台上开始下令，那命令很简单，只有八个字：“今日出操，三个时辰！”传令兵大声将他的命令传达出去，阅兵场上便传来了排山倒海的声响：“是”！

                  其他将官都赶来看热闹，钱塘府游击安落看着台下：“卫将军，你们只有这么点人？半营？”  卫家军分为六营，每营分上等兵、后备军、后勤军，战斗力最猛的将士才能进入上等，因此每营上等兵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千人而已。这次卫秉钺仅带来三千人，安落才说是“半营”。

                  卫秉钺点点头：“是，兵贵神速，在精不在多，并不是靠人多就能打败海盗的。”众人对他的嚣张已经见怪不怪，二十岁就临危受命全歼水魔右将军敦不脱，成为卫家军蓝营营主，就任从四品参将；二十一岁将水魔国左将军托不经和海斯国摄政王腮波雪蝶追得一路东逃，差点跳进海里喂鱼；二十二岁收到调令，却让凤泉王等了他两个多月。

                  卫秉钺的这份履历，很多人一辈子也做不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终于知道他嚣张的底气在哪里了。申明煌正准备吃午饭，听到陵浙总兵王成丹回禀卫家军操练的消息时，三千将士已经在大雨里站了两个时辰了。等他吃完饭赶去阅兵场看到的场景是：现场一片寂静，三千人像三千根竹竿笔挺地立在雨中。

                  江南的二月还是很冷的，衣衫沾了水贴在身上冰冷刺骨。除了北人不习惯淋雨，偶有士兵昏倒被拖走外，整个阅兵场没有发出其他任何一点声响。申明煌透过雨幕勉强辨认出卫家女儿也站在队伍中，和其他人一样站得笔挺笔挺的。这是卫戍平唯一的女儿、卫秉钺的亲妹妹，竟然也没有被区别对待，卫家军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已经两个半时辰了，倒下了六人，其他人还在原地站着，就连早上不服气的裴有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卫将军，到此为止吧，再这样下去只怕都要被淋病了。”卫秉钺毫不在意：“没关系，谁倒下了便没资格上战场，我们卫家军的上等兵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训练出来的。”

                  三个时辰终于到了，卫秉钺这才下令收队。卫家军将士站得双腿僵硬，每个人只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便被各队军官一一带回，围观的本地将官都心服口服。

                  第二天雨停，卫秉钺还命军士展示卫家阵法：由五人组合成一个阵型，前面一人持长枪先去远距离刺敌；另外有两人手持盾牌分别站在他左右，盾牌手左手持盾右手持短刀，敌人若从两侧靠近盾牌就可以近身杀敌；最后有两人面向后面，手拿大刀防护前面的人。五人一组，互相保护、互相依靠、性命相托、生死相依。

                  卫秉钺向众人介绍着这阵法：“因为江南都是水道，骑兵无法展开杀敌，因此我们并没有骑马，而是坐船来的。这里展示的是步兵阵法，此阵名叫“蝴蝶阵”，各位同僚可以提提意见。”他嘴上说“提提意见”，语气却颇为得意。这五人依次展开，行动时同进同退，确实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而那两只盾牌就是蝴蝶翅膀，进可长枪杀敌、退可盾牌防守，比五人分散作战效果要好得多。

                  申明煌虽从小就被最好的师傅教习文章、书法、史书、兵法，但只是纸上谈兵并未实际见过，他对很多问题都是一知半解：“卫将军，这阵法很好，只是若其中一人被杀，那蝴蝶阵岂不是就不攻自破了？”

                  他问的问题也是很多将官想问的，卫秉钺点头赞同：“殿下说得没错，若其中几人被杀，蝴蝶阵就无法发挥威力。我们卫家阵法妙就妙在如果敌军将蝴蝶阵给破了，剩下的军士可以任意组合成二到七人的阵型继续战斗。”说罢他随意点了两名军士接着发令：“鸳鸯阵！”  那两人就马上背对背，互相替对方防守背后看不到的地方。卫秉钺解释：“这鸳鸯阵要两人绝对相信对方，将自己的后背交托给对方，只要配合得当两人可战敌军五人。”

                  他又冲着士兵大喊：“桃园阵！”  所有士兵马上打散蝴蝶阵，和临近的人组合成三人一组，这三人里最少有一名盾牌手负责防护，另外两人负责杀敌。卫秉钺又对着众人解释：“桃园阵，三人可挡十名敌军。”他接下来又命军士演示四人一组的“寂灭阵”、六人一组的“六合阵”、还有七人一组的“仙女阵”。申明煌开口问：“这鸳鸯戏水是两个人；桃园三结义是三个人；秦王扫六合是六个人，这些都能猜到因何命名。那四人的寂灭和七人的仙女又是何说法？”

                  卫秉钺知道对方不懂军事，因此解释得很详细：“回殿下，末将的祖父有个绰号叫做“四国寂灭”，意思是北境四国大军见了他老人家，来一个被灭一个，因此四人阵法就是寂灭；而我们卫家世世代代只有男子、没有女子，先祖们觉得大为遗憾，常将阵法、武器用女子来命名，七人阵法就取自七仙女。而我们卫家箭法，顶级射手能一弓同时射出七枝箭，那箭法也叫做七仙女。再比如我们的火雷阵叫做美人春睡、红衣大炮齐射叫做天女散花、骑兵冲锋叫做百花争艳。“

                  卫家子弟都在海西做武将，只有卫秉钺的三哥卫秉戈在刑部任职，因其长得白净，审问犯人时却心狠手辣，窃贼们就送他一个绰号“玉面阎罗”。申明煌听过卫秉戈的绰号，觉得这些都十分有趣，又问卫秉钺：“六代平远伯绰号“四国寂灭”，那卫总兵呢？”

                  卫秉钺回：“我父帅绰号“三更阎王”。”  裴有志忽然插嘴说：“这个我听过，四国人管卫总兵叫做“卫阎王”。”  卫秉钺点点头。申明煌略想了想：“哦，就是阎王让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是不是？”  卫秉钺又点头认可。申明煌轻轻拍着手：“这绰号有趣、阵法也奇妙，本王真是大开眼界。”

                  礼尚往来，卫秉钺展示了卫家阵法，陵、浙总兵王成丹便安排姑苏府游击裴有志带他们去参观战舰。海西府因处在乐海西边而得名，乃是极度缺水之地，那“乐海”虽名为海，不过是沙漠中的一个大一点的水塘子而已，但那已经是海西府方圆百里最清澈甘甜的水源了。有了水才能种庄稼、养牲口，人才能活命。四国人常年前来挑衅，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水源活不下去，只得来大阳抢粮食、金银。

                  姑苏和海西完全不同，这里水多得好像用也用不完，街上到处是小桥流水，让人羡慕不已。海西军士本以为那已经是最大的水源了，直到他们看到了海，真正的海。包括卫秉钺在内，所有的海西人都愣住了，眼前碧蓝色的海水无边无垠打出朵朵浪花，场面实在令人震撼。

                  卫泱泱高兴极了，她走在沙滩上任由海水打湿她的鞋袜，这可是一辈子喝也喝不完的水啊。她甚至忍不住俯下身子，用双手捧了一捧海水倒进嘴里：“咸的？比沙漠里的水还要难喝。”她有些失望地松开双手。海西一带除了乐海，其他水源都是又苦又涩连马都不肯喝，可就算是苦水也是要走半天才能遇到的。没想到茫茫大海这么多的水，居然也是咸的。

                  钱塘府游击安落看着她，向她解释：“卫小姐，海水里有盐是不能喝的，要蒸一蒸才行。”“蒸一蒸？”卫泱泱十分好奇：“安游击，像，像蒸包子那样吗？”  安落点点头：“对，将水放在锅里烧干，水汽遇到了锅盖会变成水珠，那水珠才能喝。水烧干之后留在锅里的便是盐巴，不过那是粗盐不能吃，是苦的，要再过滤之后才能吃。”

                  海西并不产盐，所需盐巴都要从中原运来，卫泱泱更为惊讶：“原来我们吃的盐巴是这样做的？”  卫秉钺也十分不解：“那要这样喝水做盐巴，岂不是颇费柴火？耗费仍然十分巨大啊。”

                  安落接着说：“我们这城内都有河流小溪，平常自然不用蒸海水来喝，这只是渔民打渔时万一船搁浅，困在哪个小岛上没有办法时的办法。而且只要趁落潮时将沙滩挖个大坑，涨潮时海水会冲进坑里，给太阳暴晒之后，海水干了就能得到粗盐。”  他虽是武将但性格平和，讲得也清楚，因此卫泱泱十分喜欢同他讲话。

                  这一整天，卫家兄妹见识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很多事物，一起去挖贝壳、捡螃蟹，还登上了战舰。那战舰高一百尺，有四层，由八十名划手同时划动，可容纳上千人乘坐，舰上还能装红衣大炮，可以边行驶边向敌舰开炮。卫秉钺从未接触过海战，他问了很多问题，安落一一做了解答。

                  卫秉钺提出了他认为的最大难题：“安游击，我们北人不通水性，倘若想上战舰作战应当如何？”  安落说：“我们沿海一带的人都是从小就会游水，你们需得先学会游水，再学会在船上走，要练习得在船上走和地上走一样的平稳，那才能再练在舰上作战。”卫秉钺追问：“那，这需要多久？”

                  裴有志终于找到机会挤兑他了：“卫将军，你们坐船从运河来时有没有人晕船啊？”  卫秉钺皱着眉头：“有，多数都有。别说士兵，就连我这个会水的，下船到了姑苏之后睡了三天头才不晕。”  裴有志大笑：“那便是了，北人完全不通水性，想要练成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

                  他说完走开去，卫泱泱很不服气，对着卫秉钺撇嘴：“这裴游击真是看不起人，他们能上船作战、我们也能，我今天晚上就去学游水。”  卫秉钺看看她：“你？”  卫泱泱信心十足：“嗯，你教我，我定能学会。”  卫秉钺对于教她学东西这事一向是很不耐烦的：“那不用等晚上了，你现在就可以学。”说着他一脚将卫泱泱踹进海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要去救卫泱泱，卫秉钺笑着阻拦：“没事没事，踢进水里就能学会游水，我就是这么学会的。”  安落心地十分好，他着急地说：“卫将军，你是在河里学的，这海里与河里不同，很危险的。”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个浪头打来，卫泱泱真的不见了！卫秉钺这才着急起来。

                  众人四处寻找，才看到她已经被海水冲到远处，头若隐若现显然是溺水了。裴有志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士兵，带着绳子来到她身边将她胳膊缠上，这才能将她拖回岸边。

                  还好有惊无险，卫泱泱只是呛水并没有受伤。卫秉钺这才知道，这大海看起来风平浪静，和马战相比却更加凶险。海战，并非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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