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催命符

　　申明煌送走了卫家军之后也要返回花都了，在他临行前安落前来请罪。安落卸下佩刀，跪在地上以头叩地：“殿下，末将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和朝廷的栽培。此次海盗之危已解，钱塘府保住了，末将心愿已了愿意领受一切罪名。”  申明煌并没有怒斥他，只淡淡说：“安游击，你起来吧。”  安落不肯起身，口中不停念着：“臣死罪，臣死罪。”

                  申明煌安抚安落：“此次本王来江南大半年，你们做得如何我都看在眼里。前面两年你没有奋力杀敌，显然是被掣肘了，今次钱塘大捷你是首功，我想皇上明察秋毫，你定能将功折罪。”  他又将声音放低：“等我走之后，钱知府很快会被放出来，你将你知道的陵、浙军队的贪腐情况告知他，让他整理成册尽快送来花都给我。”

                  安落抬起头有点犹豫，毕竟这是非常得罪人的事，他若这样做了，只怕他和钱知府在本地都难以立足。申明煌见他仍不开窍，就向他保证：“安游击，你替他们瞒也是瞒不住的，只有戴罪立功才能保住你自己。你放心，钱知府送去奏本，我上呈皇上，和你没有一文钱关系。”

                  他看着安落，继续开导他：“武将的位置就那么多，别人不下去，你如何上得去？卫秉钺才二十二岁已经是从四品参将，你已年近四十还只是正六品游击，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再不抓紧时间，难道想一直在正六品的位置上呆到致仕吗？”

                  安落被他一语惊醒，赶忙磕头：“多谢殿下提点，末将这就去整理证据。”  申明煌知道他为人老实，又提醒他：“若有人问起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推说是在找到我后临时得到的要应战的命令，你可将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安落又再三道谢，这才退了出去。

                  申明煌也坐船北上，经运河回到花都，离开了大半年，进花都东门的那一刻他恍如隔世。海战是打完了，这朝堂之战才刚刚开始。他回到王府换了官服，马不停蹄地进宫去见嘉获帝，将自己设计的钱塘之战仔细讲了一遍。

                  申明煌只说了卫家骑兵和钱塘水师如何神勇，并没有提到王成丹与海盗相勾结一事。皇帝十分满意：“嗯，这卫家军果然不负众望，而那钱塘水师之前并不得力，在你的调配之下也能神勇，说明你这次做得很好。”

                  申明煌很谦逊：“这都是父皇的庇佑。儿臣此去姑苏少说多看，倒是和王总兵学习了很多用兵之策，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若有这种机会，儿臣还想去历练历练，就怕二皇兄不高兴。”  皇帝勉励他：“你们几个兄弟，六部的事务都要轮着学，这倒没什么高不高兴的。”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申明煌接着去汤皇后那里请了安，这才回府。

                  又过了三个月，陵、浙陆续有大捷传来：王成丹率领陵、浙三府水师和水魔船、海斯船对敌，三战三捷！托不经和腮波雪蝶本来路就不熟，这个王总兵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这般神勇，好像给他们船上装了追踪神物，不管他们跑到哪里抢劫都有官军在守株待兔。还有几次遇到妖风，在海面上不管怎么划船都原地转圈，差点把他们活活困死。

                  连败之下，托不经和腮波雪蝶决定离开江南，前往北海郡。虽然北海郡地形复杂很难上岸，可他们几乎快要断粮，也顾不得这些了。没想到的是他们到了北海郡又遭遇大败，几乎被打得折损一半兵力，这北海总兵和王成丹不一样，根本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追得他们一路北上。

                  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十月，北方各郡均是天寒地冻，想抢一点粮食就更难了。看到沿海各郡官军的表现，显然是收到了王成丹的消息要将他们全灭，两个人一商量，与其在海上活活饿死不如回到北境。好歹在那里他们熟悉环境，还能在沙漠中流动，多多少少能找到机会抢掠商队。

                  海西卫家军蓝营，卫秉钺将自己收到的消息给卫泱泱看。卫泱泱奇怪地说：“哦？这个王总兵前几年剿匪不力，怎么咱们打了之后他倒勤快起来了？三战三捷，哼！”  卫秉钺拍拍她的头：“打赢了未必是好事。”

                  卫泱泱更疑惑了：“那怎么可能呢？就算他前面打得不好，可是这次打赢了，还将托不经和腮波雪蝶赶走了，皇上会原谅他吧？”  卫秉钺笑笑说：“不急，咱们再等等，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三战三捷，不但王成丹对这个成绩很满意，连百泉王申明堡也很满意，嘉获帝还亲自招王成丹进京述职。这位王总兵是十月十四进的花都，十月十五上朝的时候，他身着朝服上殿叩拜很是得意。大阳惯例，臣子们无军功不得封爵，就算是入阁做了大学士、位极人臣，那也是没有爵位的。此番在凤泉王离开之后，他率领水师将水魔主力折损，论功劳封个男爵只怕也是应该的，因此他在跪拜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

                  嘉获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只说：“  你做得很好。”  然后皇帝又对着司礼监大太监云舒吩咐：“将钱塘知府钱艾的奏本给他念一念。”  那云舒口齿伶俐，官话说得极好，他听了皇帝的话，就拿出钱艾的奏本一字一句地大声念了出来。

                  他嗓门很高，大殿内人人都听得到，那钱艾将王成丹贪腐的证据写得十分详细，在何处、何地趁海盗进攻时纵兵抢民；在何处、何地虚报兵员、贪污军饷，甚至详细到户部供给军士的是每天两斤细粮，可是军士收到的却是不足一斤半这样的事都写在上面。云舒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停下来，满朝文武皆惊在当场。

                  王成丹的脸色由黄转红又转黑，最后只得不住地磕头，口称：“臣冤枉。”  百泉王申明堡也站出来为他说情：“父皇，还请彻查，否则王总兵刚刚取得大胜就处置功臣，实在是令臣子们心寒。”  嘉获帝看着申明堡问：“你觉得他冤枉？”  申明堡察觉到皇帝的脸色并不太好，不敢贸然回答。

                  皇帝又对着刑部尚书李安美问：“你们审讯那三名海盗，结果如何了？”  李安美走出来向皇帝行礼：“皇上，海盗头子肖刁儿及其他两人的口供在此。”  听到肖刁儿的名字，王成丹心里一惊，凤泉王不是说他已被打死了吗？

                  李尚书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接着说：“肖刁儿指认，每次去各府抢掠都是姑苏游击裴有志派人和他联系的，抢过哪些地方、和谁接头，臣这里都记录清楚了，请陛下过目。”

                  嘉获帝接过小内监递过来的册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用十分嘲讽的语气对那小内监说：“拿去，给王总兵看看。”  那小内监就将册子放在王成丹手中。王成丹越看越心惊，那三名海盗头子是分开被审讯的，所供述的基本都对得上，和钱艾奏本上写的也都能一一照应。而令他们三人吐口的原因，是皇帝天恩浩荡承诺不会灭他们亲族。

                  皇帝看着王成丹：“你不会要说是钱艾和海盗串通好的口供吧？”皇帝又挥挥手，两名小内监抬上来一个小箱子放在王成丹面前，里面装的都是这些年陵、浙两郡官员参他的奏本，其中的主力就是那个尹荪铎。

                  皇帝问他：“说说吧，为何前面五年你剿匪不力，凤泉王剿灭海盗之后你才连连获胜？”没错，这就是申明煌定下的计策，王成丹赢得越多、死得越快。因为皇帝会认为王成丹是怕自己和海盗勾结的罪行暴露才肯出力剿匪的，并非为了社稷和百姓着想，所以这三战三捷的军功反而成了他的三道催命符。

                  皇帝当面将参臣子的奏本扔在本人面前是十分侮辱人的，这时整个大殿内的官员都知道王总兵完了。因此当王成丹被御林军摘去官帽、押解出去的时候，百泉王申明堡非常知趣地没有为他说一句话。

                  散朝之后，皇帝下令抓捕裴有志的手谕就出了花都向姑苏方向传去。一个月后皇帝下旨：百泉王申明堡对兵部贪腐案失察，罚俸一年；陵、浙总兵王成丹勾结海盗，死罪；姑苏游击裴有志从犯，发配安南；钱塘游击安落剿匪有功，升任从四品参将，负责辖制浙州郡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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