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文如求救
三月初三那天在巩县郊外，卫泱泱为了逃走扔下一枚蛟龙做掩护，众人都被震得手脚发麻，宋文如更是差点被震下了树。她紧紧抱着树干不敢出声，接着就看到申明煌派人送暴捷公主回巩县，而他则带着随从向花都方向追去。
宋文如记着卫泱泱的话一直没有下树，呆了几个时辰之后，她想：万一殿下把泱泱给抓住了真的要杀她，我总要去给卫家报个信吧？想到这里她就爬下树来，将卫泱泱落下的鞭子和软剑捡起。
宋文如本打算往巩县方向走去找卫秉戬求助，可她又一想：不行，殿下抓到她之后就会回巩县，若卫将军知道了这事闹了起来，岂不是对卫家不利？而且卫将军只是个从四品参将，就算殿下想杀泱泱他也无可奈何呀，我应该先回花都找我大哥想办法。
宋文如打定了主意，就按照来时的记忆沿着路向花都方向走去。此时已是深夜还下起雨来，黑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花都的三月还是很冷的，她孤身一人走在荒无人烟的大路上，又惊又怕又冷，拼命给自己打气：刚刚那蛟龙炸开时威力那么大，我不用害怕，我身上也有两颗。若遇到坏人先用剑和他们拼命，若不敌就拉起引线，必然能将坏人炸成粉末。不用害怕，不用害怕。
宋文如右手拿着东西，左手紧紧摸着腰间的蛟龙，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她听到前方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她就赶紧躲在路边藏了起来。
等马靠得近了她才发现那是嗷呜，因嗷呜是枣红色的，在夜幕之下不到近前很难辨认。宋文如以为是卫泱泱来了，忙从藏身处跳出来大喊：“泱泱，是我。”
嗷呜听到声音认出她是熟人，就主动走到她的面前，她这才发现来的只有马，马背上却并没有人。宋文如又奇怪又担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查验一番，发现嗷呜受了伤，走起路来两条前腿一瘸一拐的。她轻轻摸了摸嗷呜的马鬃去安抚它：“嗷呜，你受伤了？”
她去过桂园几次，早上又是和卫泱泱同乘一马来的，嗷呜认得她。又看到她拿着主人的鞭子和宝剑，嗷呜就将头低下来扎进她怀里去闻鞭子，还委屈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文如知道卫泱泱一定是出了事，不然嗷呜不会如此。她试着牵起缰绳走了几步，看到马虽受了伤但并未出血，还能行走。她温柔地对着马说话：“嗷呜，我要回花都去找人救泱泱，你让我骑上你，将我赶紧带回花都好不好？”
嗷呜这种甲等的海斯宝马就算是在花都也是有价无市，卫泱泱每次骑着它出门那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平日里简直将它视若珍宝。丫鬟给她铺床凌乱些她都不会发脾气，若给嗷呜洗澡洗得不干净她定然不依。她自己跑去街上吃东西，不管是再下等的馆子、陈设多么简陋她也不在意，可她却舍得花银子给嗷呜吃最好的草料，平日里轻易不肯让别人碰她的马。因此除了卫泱泱嗷呜不肯让任何人骑，非得把对方摔下来才肯罢休。
宋文如说完就踩上马镫准备上马，嗷呜好像听懂了她的话，知道她要去救主人就没有反抗。而是打起精神带着她，勉力撑着疼痛，得得地向前奔去。
在经过一个兵站时，宋文如看到一群人在河边寻找着什么，嗷呜也停了下来不肯再走，想必这就是卫泱泱出事的地方。宋文如怕被人发现不敢停留，默默记下了路标，就奋力驱赶嗷呜赶紧离开这里。这时天色刚刚发白，搜寻的人并没有留意她的样子。
嗷呜不愧是万中无一的良驹，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很快赶到了花都。宋文如先回自己家，吩咐下人好好照料嗷呜，给它喂食和治伤。然后她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喝了一碗热汤，这才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
宋文如这一夜只怕是将此生所有的凶险全都体验过了：先是被人追杀、又亲眼看到负心汉的嘴脸、再遇到蛟龙爆炸、淋了一夜雨、趁着夜色狂奔，这桩桩件件放在以前都不是她这个监丞府小姐所能想象的。
现在回到家中可以说是绝对安全，可宋文如还是惊魂未定。她将丫鬟遣走自己坐在凳子上大哭了一场， 哭完抹抹眼泪，开始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做？首先要赶紧想个办法去凤泉王府那里打听一下，泱泱到底怎样了？可是就算打听到了，殿下不肯放她怎么办？
宋文如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然想到：“殿下虽然骗了我和泱泱，但未必对泱泱没有情分。”她仔细回忆了一遍申明煌在见到卫泱泱之后的表现，那应该是有感情的，他并不是真想杀她。
殿下一直主持礼部，在兵部无半点势力，百泉王式微之后，皇上并没有将兵权下放，而是抓在自己手里。若娶了泱泱拉拢到了卫总兵，对于殿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是的，就算看在卫家军的面子上他也绝不会杀泱泱的。
想到这里宋文如认为，卫泱泱就算真被申明煌抓住应该也只是一顿斥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喝了一口茶暖和暖和继续分析：泱泱八字太硬，殿下绝对不肯冒着被克死的危险娶她，应该只是哄哄她、而非真要她做王妃。那他对我呢？想必也只是需要我父兄的帮助而已，他真正喜欢的人又是谁？
宋文如将自己知道的申明煌认识的女孩子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又回忆了一下申明煌对她们每个人的态度。女人都是敏感的，她想出了好几个她认为的申明煌对其有意思的女孩子，想必她们也都收到过手串，可恶！
可我现在没办法找人去寻找泱泱，若去求大哥使我们宋家开罪殿下，大哥定然不肯。那谁才能从殿下眼皮子底下去救人呢？玉泉王！是的，玉泉王！他有侍卫有府兵，还和泱泱是好朋友，他一定肯去！若他万一和殿下起了争执，他是皇后独子也没什么好怕的，殿下也不敢对他动手。对，就是他！
宋文如想到此处站起身就准备走，她明知道卫泱泱不可能嫁给申明煌，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些不敢相信。她将《易经》拿出来卜了一卦，此去救人大吉，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想必卫泱泱无性命之忧。她再看看黄历：今日宜出门。
宋文如又拿出《命谱》来，将申明煌的八字和卫泱泱的算在一起，大凶！再算两人的名字：水火不容！再算两人的生肖：相克！可以想象皇室绝对不会同意卫泱泱嫁去凤泉王府做正妃或者侧妃，甚至连做王妍都不可以！她根本连凤泉王府的门都进不了！骗子，骗子，骗子！凤泉王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宋文如现在气得只想拿起卫泱泱的宝剑冲着申明煌刺几下。
算完凤泉王的也要算算玉泉王的，宋文如偷偷溜到宋文卓的书房，朝廷中皇室子弟的八字全都在那里。她开始一点一点寻找，终于被她找到了申明渊的八字命格。
这时宋文卓还未下朝，暂时不会有人来书房。因她来得匆忙并没有带《命谱》，可她记性十分好，她将申明渊的八字展开，仔细想了想卫泱泱的八字，又凭着记忆对上命谱，若按泱泱是午时初，那两人的结果是：并蒂莲开，天定良缘！
宋文如心里一惊，简直要喜极而泣。可她为人十分仔细，生怕自己出错，又闭着眼睛将命谱回忆一遍重新演算，结果一模一样！是的，玉泉王与泱泱是绝配！宋文如忙将申明渊的八字放回盒子里，将现场整理干净，又偷偷从书房拿了一份拜帖，就赶紧离开了宋府。
玉泉王是正一品亲王，若非他传召，女子是不能主动来王府的。还好宋文如有宋府拜帖，呈给门房之后很快就被人迎了进去，安排她在女客堂等候，她等不多时申明渊就下朝回府。
见到她的时候申明渊也愣了一愣：“六姑娘，你怎么来了？”宋文如按照辈分还算他姑表亲的表妹，平日里他也和对方经常见面。可他知道宋文如十分懂规矩，没有大事，断然不会拿着宋府拜帖贸然闯进王府来的。
申明渊先是表示关切：“你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宋文如对他拜了一拜，还不等起身就急着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殿下，不是我，是卫小姐出事了。” 要宋文如亲自前来报讯，可见这事不会小，申明渊忙问：“我债主？她怎么了？和人打架被人打伤了？”
宋文如思路十分清晰，将自己和卫泱泱昨日去巩县看热闹开始说起，略去她二人被申明煌送手串的事，将整个过程说得简单明了。申明渊听到之后心里一惊，现在距离宋文如说的事情已过去了一夜，也不知道卫泱泱是生是死。他内心忐忑简直不敢往下想，只好问对方：“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宋文如脸上也写满了担忧：“我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夜，不知她有没有被凤泉王抓住，能不能请殿下派人去凤泉王府打探打探？”
申明渊虽然调皮但十分聪明，他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你在经过一个兵站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搜索？”尽管宋文如当时慌乱，可她记性十分好：“是，我看得出那几个人的穿着是凤泉王府的侍卫，而非卫将军的人。他们说话也是花都口音，和卫家军的海西口音大大不同。”
申明渊看到了一点希望：“那你可还记得那兵站？”宋文如重重点了点头：“记得，我不知道军中如何命名那兵站，不过我记得地形，我可以画图。”申明渊马上带她去书房，让她将所见画下来。
宋文如跟随他一起进了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书桌旁边挂了一柄剑，剑鞘、剑柄都和她捡到的卫泱泱的那柄一模一样。不过玉泉王的这柄略长一些应该是雄箭，而留在宋府那柄是雌剑，两柄剑显然是一对。
宋文如记得卫泱泱曾经向自己提过那两炳剑的来历，是她偶然在古玩店里寻来的。她当时还洋洋得意地说，这么好的剑每柄只花了五文钱，简直像白捡的一样。现在看来书房里的这柄定是卫泱泱送给玉泉王的，而玉泉王肯将她送的礼物挂在自己每天读书练字的地方，两人的关系绝不一般。
宋文如十分聪慧，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更是庆幸自己今天找对了人。她十分沉得住气，并没有开口询问申明渊那柄剑的来历，只是专心画画。她从小学习书法绘画，画功很好，在纸上呈现出的画面几乎和现场一模一样。她又补充说：“嗷呜的前蹄受伤了，在经过那里时它明显地顿了一顿不肯走，是我拼命驱使它才肯走的，卫小姐一定就是在那里出的事。”
申明渊举起她画的图仔细看了一遍，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地方。他知道这事表面上是卫泱泱和公主的私仇，却牵扯到大阳和暴捷的几大势力，并非宋文如能够处理的。
申明渊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六姑娘，两国邦交是很大的事，你既然确定现场没有人看到你，那此事从现在开始就与你无关，全交给我来处理。”宋文如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就听话地点点头。
申明渊叮嘱她：“你好好照料嗷呜，将卫小姐的东西也收起来，不要同任何人讲你去了巩县和你来过我这里。一会儿你别骑马了，我派人用车送你，你从宋家后门进去。”宋文如向他行礼表示谢意：“是，那殿下也要小心。”
申明渊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假若你见了我皇兄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不用我教你了？”宋文如的眼睛里浮现出坚毅的神色：“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露馅的。”说罢她就告辞退下。
宋文如一直对申明煌有情，申明渊是知道的，那她此次来找自己，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倘若是老五派下杀手故意让她来引自己过去的呢？可若派她为诱饵也要找个别的理由，老五怎么就能断定，自己会相信小阎王被人打伤了呢？更何况要宋文如拿着宋府拜帖来，这不是切实的证据吗？申明渊想了想，这事若是假的简直是漏洞百出，那她所言应该为真。他就带着人骑马离开花都，向巩县方向奔去。
卫泱泱栽下去的那条河是一条人工挖掘的河，名为“洛渠”。申明渊负责工部，洛渠每年疏通河道时他都参与，因此对地形很熟悉。他在马上边行进边思索，按照河水的流向，泱泱若在那兵站摔下来必然会向下游漂浮。
申明渊又根据宋文如画的图和骑马行进的速度，推测卫泱泱应该是在距离巩县四十里处摔下来的，而申明煌的人找了一夜都没找到，想必泱泱并没有漂在那附近。若根据河水的流速和渠的形状，她应该会被卡在洛渠距离花都的第三个转弯处。
想到这里，申明渊连忙纵马向河道的第三个弯道跑去。那地方离花都并不远，只半个时辰就到了，他对着下属下令：“仔细搜索，上下游各两里都要找。”下属们接到他的号令就沿着河堤找了起来。
这时候大路上传来热闹的声响，申明渊忙让侍从们蹲下掩藏在河堤后面，原来是申明煌带着暴捷使团经过，正在向花都行进。他们等车队过去继续寻找，不多会儿有个侍从唤他：“殿下，找到了。”
申明渊赶去那侍从所在的位置，看到卫泱泱浑身是血，正躺在他预测的地方上游一里多处。她昨夜摔下马来滚落到河里，一路顺流而下到了此处。这里是水渠弯道口，水流速度减慢，她就被水冲上了岸。
因她被水渠的堤坝挡着，行人若在路上走过是看不到的，她也就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申明渊连忙将卫泱泱带上，返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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