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星现杀破狼
掷地有声坚定的一句话,震慑了季秋阳的身心,定立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南与满脸的稚气格格不入的坚毅眼眸。这个孩子,心里到底压了多少的东西?
面对洵王时,她拘谨怯弱且寡言少语;面对那些宫女和阉监时,她态度冷淡孤高傲然;刚刚,那小小的脸上溢满了天真烂漫的欢笑,而此时,却又是让他惊颤的坚毅。这才七岁的一个孩子,居然就已经有着这么多的脸面,让人看不清、猜想不透她心中所想了,若是长大了,又会是怎样的心机深沉?
“师傅,我要让整个凤尧国,没有一个人再敢欺负我!”缓缓站起身子,小小的拳头用力攥紧,凤南抬高了头仰望着与她只有一桌之隔的季秋阳,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轻颤。
满心的疑惑不定因这一句带着淡淡哭腔的话语顷刻间消散不见,凝神望去,季秋阳才发现眼前的孩子的眸中已然泛起了点点泪花,浓浓的酸楚和疼惜突上心头,顿时明了所有。这个孩子,虽然贵为凤尧国长公主,却从小被丢在远离皇宫的清桑苑中,跟着一群宫女、阉监长大,指不定受了多少的欺凌吧?
“好!那从现在起,就不学这无用的东西。明日开始,师傅就教你有用的东西!”放下手中“无用的”书卷,季秋阳笑着一点头,打定主意准备倾囊相授。只因这个孩子如此坚强的样子,让他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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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季秋阳不再叫凤南读那些没用的诗歌,并不是不读书,而是那些书本换成了行军布阵的兵书。换了这些之后,那个本因不专于书本而让他头疼的长公主忽然就勤奋了起来,终日里抱着一本书乐此不疲的样子。
可当有一次洵王看见那个读书读地浑然忘我的长公主,手中拿着的居然是一卷兵书时,满脸的喜色如江水退朝一般顷刻不复,转而换成了一脸的清霜,一声不吭地夺过她手上的书扔在桌上,背负双手抬眼望天,用那冷冽如冰的声音说:“季先生,公主是个女儿家,不需要教她这些,你还是拣些女孩子家该学的东西教给公主。我凤尧国有的是骁勇善战、通晓兵理的好儿郎,还不需要让寡人的女儿去领兵打仗。”
垂首立于一旁的季秋阳听见这番话后,抱拳恭恭敬敬地只答了一个字:“是!”
端坐着的长公主双手缩在袖中撑在凳子上,一脸平静,一眨不眨地就那么盯着那本书,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个字。待到洵王离开之后许久,才拿过被丢在桌上的书,抬头朝那个也刚笑了脸的季秋阳一笑,继续读了起来。
有过这么一次之后,师徒俩便小心了起来,早课的时候季秋阳依旧是教她那些女孩家该学的诗书礼仪。课业结束了之后,她便又抱着那些兵书爱不释手地读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读起来甚是吃力,总要季秋阳在旁解惑。也不过三四个月之后,这个聪慧的长公主便能自行研读那些不甚复杂的兵书,偶遇困顿才会询问季秋阳。
见她一个小女孩子居然对兵书显出了如此深厚的兴趣,季秋阳不知心中是喜是忧。洵王自是不喜欢有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公主,可那个公主偏偏就跟她的父亲对着干,对那些诗书礼仪根本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是只爱那些沙场调拨之术。
一次雨后,年迈的柳嬷嬷走在院中的青石路上,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倒,而被当时还在屋内,可转眼就到了院中的季秋阳扶稳了身子后,那个长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又堆满了笑冲出屋外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缠着他喋喋不休地要学那瞬移的身法。
见那满是雀跃的小脸上闪着灵光的乌亮眼眸,季秋阳摇头无奈地苦笑,只叹自己一时太过好心而暴露了满身的功夫。不过凤南也不学其他,只在每日午后跟着他打坐练气,久而久之还真觉得身子轻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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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季秋阳和柳嬷嬷面前的时候,凤南才会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毫不吝啬脸上灿烂的笑容。可只要有一个外人在场,她便会安安静静地换上该有的神色去面对。在宫中住了半年多后,她站在洵王面前时,不再是那么地怯弱和拘谨,却还是听话乖巧的模样。半年多的相处,让这父女俩之间终于是亲近了许多。从她的眼睛里,洵王能发现那原有的不信任已经渐渐散去。每次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时,洵王总是无奈地叹息着。
一声声的叹息,听在凤南的耳朵里,让她不明所以疑惑深深。可转身她便会忘却了洵王的这些叹息声,她只晓得父亲真的开始宠爱起她来了,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一般地宠爱。那些宫女和阉监再也不敢对她冷眼欺凌,看见她时总是退让到一边,而后恭恭敬敬地行礼。许是从小受够了那些宫女和阉监的气,对这些人她从来不给什么笑脸。欺软怕硬——这便是凤南对那些人的评价!
而对于这个身份高贵的学生,季秋阳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只晓得,这个学生根本就一点也不怕他,时常找些花样捉弄他。心中实在难忍时,季秋阳也会板着脸教训她。可她似是吃准了季秋阳不会罚她一样,被训的时候愁苦着脸,只要等季秋阳一停下话,那个长公主便会立马抬起头给他一个调皮的鬼脸,让他哭笑不得,唯有摇头苦笑。
跟着季秋阳身边学了一段时间的练气打坐之后,长公主总是跃跃欲试,想看看是不是也能够像他一样瞬移。可白天的时候她却不敢,让那些宫女阉监看见了,免不了的又传到了洵王的耳朵里,说不定到时候洵王真会找一个白了胡子的老头来教她诗书礼仪。那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再会这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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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个月明之夜,待到静悄悄地没了一丝动静,凤南才爬起来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就是一阵冷风侵袭而来。浑身打了个激灵,却让凤南已有些困乏的意识陡然清醒了许多。走到了院子里的阴暗处,忙不迭地就深吸几口气静下心来,依照季秋阳教的行气之法练习了起来。
可刚练了没一刻功夫,连一周还不曾行完,还未来得及去行动身子,凤南的耳边就想起一个带着笑的声音:“深更半夜不睡觉,就不怕被人发现告去王上那里?”
心里一惊,凤南猛地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四处张望着,可寻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才拍着心口舒了一口气,小声嘀咕着:“臭师傅,真是阴魂不散!居然听见你的声音。”
“呵呵,阴魂不散?师傅我可还没死呢!”再次想起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
凤南本已放下的心忽然又揪了起来,瑟缩着身子缓缓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着。那个声音明明就响在耳边,可她找了半天却不见人影,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不禁慌了起来。静静地等了片刻,忽然抬脚就往屋子里跑去。
可刚跑了没几步,耳边忽然又响起了一声叹:“哎,笨丫头,抬头。”
听见这句话,凤南顿时收住了脚步,依言仰起头就见屋檐上方正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出声把她吓得半死的季秋阳。
忽然就咧了嘴,凤南心中的害怕瞬间消失不见,压低了声音冲季秋阳摇摇手:“师傅,我也要上去。”
话音刚落,凤南就觉得身子一轻,眨眼间就已经端坐在屋顶上,抬头盯着那一轮明月,和缀满夜幕的繁星,忍不住地眉开眼笑:“真好看,从来没坐在屋顶上看过星星!怪不得师傅爬到屋顶上呢,原来在屋顶上看到的星星,比在地上看到的好看这么多!”
坐在她身边亦是抬头仰望着星空,季秋阳唇角带笑眉头却不自觉地蹙紧:“好看吗?”
“嗯,好看!”被这明月高挂、星辰闪烁的美丽夜空彻底迷住的凤南不住地点头,兴高采烈转动着脑袋,指点着夜幕上闪亮的星星,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好像这些星星离我近了好多,伸手就能摘到一样。师傅,嬷嬷和我说每颗星星都是有名字的,说是人在百年之后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在夜里守护着行夜路的家人。哎呀,师傅快看,那里有三颗星星好亮,好漂亮!是不是今天晚上,他们的家人都在行夜路?”
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凤南这一大段话,季秋阳只那么静静地坐着,纠结着眉头来回扫视着夜空中那三颗明亮的星,隔了半天才低声吐出一句话:“知道那三颗星的名字吗?”
“嗯?”转过本是仰望夜空的小脸,凤南眨着那乌亮的眼睛笑看着季秋阳,“师傅知道那三颗星的名字?原来,天上的星星真有名字呀?”
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季秋阳偏头靠近了凤南一点,却不看她依旧仰首盯着夜空,隔了片刻才伸出手指天:“北面两颗一为破军、一为贪狼,而悬于正上方的这颗,名曰七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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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说完,便被凤南那脱跳的声音打断:“师傅,你还知道多少东西呀?能不能一起教给我?”
收回手,垂首无声一笑,季秋阳转眼看着拉扯着他衣袖的凤南,微乎其微地摇摇头:“有些东西,懂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懂得太多,反而新生惶恐、畏畏缩缩。或许,做个脑袋空空的愚人反而更好。”
“师傅你说什么呢?听不明白。”满脸疑惑的撅着嘴,凤南茫然地摇了头,忽然伸手摸着季秋阳的额头问,“师傅,你是不是病了?想要去做傻子?”
推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季秋阳伸手戳了她的额头:“好了,不明白就不要明白了。回去睡觉,记得明日早起,若是贪睡迟了,为师可是要罚的。”
“哼!”极是不满地发出声音,凤南柔柔被戳地有些发痛的额角,耳语般地嘟囔着,“罚,就知道罚。我偏不受罚,看你怎么办!”
“嘀咕什么呢?走了!”起身一把提起她,季秋阳摇头一笑。这孩子,以为这么小的声音,他就听不见了?
看着凤南蹑手蹑脚做贼一样轻悄悄地进了门,季秋阳的心中悄然爬上一抹喜悦,不自觉地弯了唇角。半晌后,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再次抬起头眸现忧色,紧紧盯着那亮过其他星辰确有其名的三星。良久,唇间溢出一声重重长叹,眸中忧色渐重:“杀破狼,三星聚。江山易,无转逆。贪狼、破军同耀启夏,凤尧上照七煞,这蠢蠢欲动的天下,终于要乱了!杀破狼已现,帝王星,又在哪里?为何星象之中,看不出丝毫的迹象?莫非帝王星还未现世?若是如此,这祸乱又要维持多久?那,这天下苍生,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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