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夏无寒的人

他寻思着，王兄的事情他不能不管，但是又不能惹楚绯澜怀疑，到底该怎么开口才好。

  温时温池虽然心中着急，但他们一直都相信着苏陌玉，苏陌玉没让他们做的，他们便不敢擅自做主，也假装一无所知。

  苏陌玉故意问道：“陛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处理政事吗？怎么有空在这……”无理取闹？苏陌玉心中默默补充了后面四个字。

  楚绯澜笑意不减，道：“政务处理完了，听闻你在此处，寡人特意来陪你。”

  苏陌玉心中默默的想：不，我才不稀罕你陪。

  心里是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苏陌玉一笑，千金难买，道：“好啊，那我们去外面走走。”

  楚绯澜看了看殿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道：“外头冷，风雪交加的，这屋里有炭火，暖和着呢，寡人怕你身子骨儿受不住，要不就别出去了。”

  苏陌玉面露难色，“那……咱们一直待在这也不好吧？”

  昏迷中的楚绯浔：你们终于有点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并不适合的自觉了吗？

  楚绯澜看了床上不省人事的楚绯浔一眼，本想说反正他又不知道，但想想确实不妥，于是解开了自己的大麾，给苏陌玉披上，然后十分男人的一把抱起苏陌玉，雄赳赳气昂昂的跨步回到了自己寝殿。

  苏陌玉：这人指定有病……

  反正他是不要脸的，可自己还是要的，苏陌玉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干脆把脸埋进了楚绯澜的胸膛里。

  一路上宫人们十分知趣的或低头或回避，但楚绯澜一走便立马聚集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八卦。

  “要我看，这玉侍君没准真是玉瑶王室苏氏的人，今儿就是听说了那件事，特意来求情来了。”

  “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因此而改变主意呢？又怎么会被有心之人迷惑？！我觉得不像。玉侍君要真是玉瑶苏氏的人，他应该痛恨陛下才是。之前不是说，威氏篡权，是陛下默认的吗？所以啊……”

  “不不不，我觉得啊，你们听的这些流言都不可信。玉侍君要真是玉瑶王室中人，怎么可能会甘愿待在陛下身边嘛，还和仇人这样恩爱，那陛下也不可能会留他在身边啊，陛下可不是为情不顾一切的人。”

  另一个宫婢眼冒桃心，一脸的痴笑，“反正啊，我觉得，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就是玉侍君了，也只有陛下才和他相配。看他们这么恩爱，我都……我都……”

  另一个宫监毫不客气，语气嫌弃：“你都要流口水了！”

  “……”

  故意放慢脚步的温时温池二人：“……”

  回到寝殿，楚绯澜小心翼翼的将苏陌玉放在椅子上，随即让人把炭火搬到苏陌玉面前，还亲自为他哈手。

  这本应该是温馨甜蜜的时刻，是个人都会感动或者害羞。能有一个男人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温暖着自己，为自己放低姿态，做这些看起来不起眼却昭示真心的事情，谁会不开心不感动呢？但偏偏苏陌玉的脑回路一向清奇：

  这狗男人要是敢把口水哈我手上试试看！

  看着苏陌玉蹙眉的模样，楚绯澜还以为是冷着了，一脸心疼的赶紧多帮他暖暖。

  “陛下，”苏陌玉刚开口，楚绯澜便打断了他：“寡人说过了，旁人不在的时候，不必叫得如此生分。陌玉是要寡人像在榻上那样好好调教你吗？”

  苏陌玉忽然觉得菊花一紧，一个颤栗，巴巴的改口：“不不用了，绯澜……”

  楚绯澜笑容可掬。

  两人（单方面）腻歪了没多久，便有宫监扯着嗓子在叫唤。无非是某某大臣有什么大事又要和他商议，楚绯澜闻言，恋恋不舍；苏陌玉面色平静，心里却是：狗男人，快滚快滚！

  苏陌玉道：“既然陛……你有事，那我还是先回去吧。”

  楚绯澜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先回。

  可他不知道，出了长庚殿的门，他并没有立马回到玉清殿。

  苏陌玉来到一处少人的偏阁，温时温池在外面看着，苏陌玉一个闪身进了去。

  因为没有人住，偏阁里没有热茶也没有炭火。

  王瀚渊见苏陌玉进来了，立即起身弯腰行礼。

  苏陌玉无所谓的虚扶了一把，将楚绯澜的大麾裹得更紧了。

  “王大人，别来无恙。”

  “托侍君的福，一切安好。”

  苏陌玉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我让温时联络你的线人，没想到，你却亲自前来。”

  王瀚渊神色平常，既不过关于谦卑恭敬，也不显得傲慢无礼，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声如黄莺:“微臣正好在宫中有事，得知侍君有令，自然是要亲自前来。侍君放心，微臣来时，无人知晓。”

  苏陌玉这才放下心来，道：“你的能力，我自是放心的。想必你也知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王瀚渊仔细揣摩着苏陌玉的神色状似无意般摸了摸头上微微晃动的步摇，兰花指纤若凝脂，道：“是为了苏国主一事。”

  不是疑问句。

  苏陌玉微微一笑，似是对她颇为欣赏，“王大人果然聪慧。如今此事，朝堂上是什么态度。”

  王瀚渊道：“此事，陛下只说容后再议。朝中几大士族都是抱着严惩不贷的态度，据微臣所知，当初玉瑶南朝的薛将军来时，暗地里拜访了几大士族，不知是不是赠送或允诺了什么好处，所以如今，几大士族才一直针对苏氏。而太师一党，主张小惩，既显璇玑王朝的威严，又显得陛下的仁德。另外的大臣，大部分都是中立态度，这种事情，与他们关系不大，他们便懒得管。”

  苏陌玉抬眼，语气飘忽：“士族？很了不起？”

  王瀚渊并不惊讶于他这番话。

  因为在王瀚渊眼里，陛下对他的宠爱，向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同时她也知道，几大士族的势力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报复得了的。

  王瀚渊道：“侍君待如何？”

  苏陌玉淡然道：“我自是不希望玉瑶北朝被陛下降罪。还劳烦王大夫在陛下面前为北朝美言。但字字句句，一定要是为陛下和璇玑王朝考虑。还有，”苏陌玉眼神陡然犀利，“几大士族屡屡与陛下作对，在朝中恣意妄为，想必陛下也想收拾他们，若是王大人能代替陛下出面，给他们个厉害瞧瞧，陛下想必会很开心。”

  王瀚渊有些迟疑，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知道刘、金、齐、杨几家的手段与本事，尤其是齐家，谁一旦参了他一本，往往那个人比齐家倒台得更快，而齐家则安然无恙。

  苏陌玉看出了她的担忧，勾唇道：“放心好了，不会让你明着亲自动手，惹怒他们。只是让你动些手脚罢了，之前刺杀肃浔侯的刺客，虽然已经有人自尽承认，但究竟是不是胡小姐，除了那些无知百姓，谁又真的相信了呢？”

  既然几大士族都被威氏收买，那他断不能放任他们不管，让他们日后为难王兄。

  或者，把这朝堂搅乱也好，越乱，楚绯澜就越没有力气来管他王兄了。

  王瀚渊拱手道：“微臣，明白了。可是，该如何把这火，烧到他们头上呢？”

  苏陌玉轻笑，脸上神态悠闲，浑身散发出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的气息，睿智无双。

  “王大人多去城楼酒馆坐一坐，万一，一不小心就遇到了故意散布谣言的真凶了呢？我听闻，浮云楼是个好地方，好多达官显贵都喜欢去那儿。”

  王瀚渊恍然大悟，“微臣明白了，多谢侍君指教。”

  苏陌玉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推开门，门外的寒风凛冽扑面而来，冷的刺骨，也冷得让人分外清醒。

  温时温池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与苏陌玉迅速离开。

  回到玉清殿，苏陌玉将大麾一脱，利索的坐下，转眼间瞥见了那一盆开得鲜丽娇媚的红梅，便伸出手，细细的拨弄着。

  那红梅开得满枝红绯绯的，有的还含苞待放，有的已经把花瓣完全舒展开来，羞怯的露出那淡黄色的花蕊，横斜的枝条上，尽是红妆傲骨，小巧玲珑的花朵静态可爱，苏陌玉摸过去，便觉暗香盈袖，随手拈来一朵，鼻翼间轻嗅，一缕幽幽的清香沁人心脾。

  “舒眉，你去把那个潇潇叫来，这有几朵梅花都开谢了，还有这一枝，我总觉得不好看，她手艺好，让她过来修剪修剪。”

  舒眉只当是件平常事，温柔的笑道：“是。”

  过了不一会儿，潇潇走了进来，脸上绽放着甜甜的笑，眉眼弯弯，十分讨人喜欢。

  “潇潇参见侍君。”

  苏陌玉含笑点了点头。

  潇潇一边专心的修剪着那盆腊梅，一边低声道：“殿下不必着急，苏国主此事不要紧。殿下切不可乱来。”

  苏陌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笑意。

  “你果然不是普通宫婢。是谁让你来的？”

  “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我如何信你？”

  潇潇看了眼守在殿外的舒眉等人，迅速从袖中拿出了一方丝帕，擦了擦手心，低声道：“殿下应该还记得王上的字迹吧。”

  苏陌玉细细看去，丝帕上的墨字果然是夏无寒的笔迹。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不惧天高烟水寒，千里解玉还。”

  “殿下，王上吩咐，一定要将您救出去。”

  苏陌玉想起王兄，又想起那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狗模狗样的楚绯澜，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虽然刚开始来这里，他很痛恨楚绯澜，但也没想过要逃，因为王兄。后来，他和楚绯澜确定了心意，这么久以来，楚绯澜处处对自己百依百顺，百般温柔，也不曾让自己吃过苦（厝狱司划掉），所以，苏陌玉更没有想过要逃。

  要是自己逃了，这狗男人指不定翻天覆地的作弄。

  无寒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说“逃”这个字眼？

  苏陌玉道：“现在还不行，无论如何，我要在这里待满三年，三年为质，是王兄与陛下的约定。我要是逃了，王兄和北朝就糟了。楚绯澜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潇潇无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暗道原来如此。

  于是潇潇低声道：“原来如此。婢子会把殿下的事情告诉王上，等王上定夺。殿下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婢子，婢子定竭尽所能。”

  苏陌玉眼睛一亮，语气里压抑着诧异和兴奋：“无寒在既安城里还有势力？”

  潇潇点点头，即使像个暗探一样的低语，声音还是糯糯的：“不错，之前王上一直想救您出去，为了打探您的消息，往既安城安插了不少暗探。虽然很多都被发现处理掉了，但仍然还有一部分。王上说，联系上您之后，一定要听殿下您的吩咐，尽力相助。”

  苏陌玉心中颇为感动，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模样，还能有人一直惦记着自己，想念着自己，不顾一切的救自己，真是让他心头暖洋洋的。他暗暗在心里想着，以后，无寒就是他一辈子的挚友！

  苏陌玉微微一笑，道：“你会武功吗？正好有个事，要你帮我办一下，就今晚。”

  潇潇含笑，无声应允。

  随即将那盆腊梅转了转，重新修剪了一番的腊梅盆栽，既圆巧又好看，少了那几枝杂乱的斜枝，整个盆栽都好看极了。白釉红花，分外赏心悦目。

  “侍君，剪好了，侍君可还喜欢？”

  苏陌玉看了一眼，赞赏道：“不错，好看。都说梅花是最有骨气的花，越是凌寒，越是花娇。你把它抱出去，放在院中，等明日再端回来吧。这种傲骨之花，怎么能一直温养在暖阁里，总该让它好好的在风雪中磨砺磨砺。”

  潇潇笑道：“是。”

  便把梅花抱了出去。

  潇潇抱着盆栽走到转角处时，正巧碰上温时大步流星的往里进，两人差点撞上。温时抬头看见潇潇清秀的脸庞，立即垂下眼，退后一步，让潇潇先出去。

  其实这华贵的玉清殿，哪怕是一个转角，也能容纳三个人同时进出。

  苏陌玉闻声看见了这场好戏，忍不住打趣道：“哟呵，你何时对女孩子这么温柔了？”

  身后舒眉领着宫人端着午膳走了进来，宫人们正在布膳，舒眉站在一旁，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偷笑。

  温时翻了个白眼，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属下对女孩子不温柔的话，大概是因为主子的缘故吧。”

  苏陌玉一个橘子砸了过去，故作恶狠狠的道：“放肆！敢诽谤你主子，是不是想让我拧碎你的狗头？”

  温时欢欢喜喜的剥开橘子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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