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之上（六）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空的颜色从蔚蓝渐变为了扭曲的紫黑，闪电在虚空中不规则地劈裂，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颤动。
植被仿佛失去了生命力，枯黄而扭曲，挣扎着向上生长，却又在瞬间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
建筑物开始出现裂痕，砖瓦一块块地剥落，露出内部的金属骨架。这些骨架在电流的侵蚀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仿佛一条条扭曲的血管，在黑暗中跳动。
原本充满着高科技的城市景象开始扭曲，像素块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粒，四处飘散，又迅速重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宋清音没有动弹。
她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尤为孤独。玻璃幕墙剥落，在她身侧落下，坠地化成无数的碎片，折射出一道道不同的光景。
碎片的玻璃上映出曾经的画面：
最开始那间狭小屋子里，闪烁的灯光之中，宋清音满脸淡漠，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剧本世界、神的殿堂，再到神创造的大千世界。
一切随着玻璃碎片的再度坠地，变成无数的像素块，与其他一起，变成被狂风吹散的砂砾。
“所以，我……”998颤抖起来，“我也是……”
“也是虚假的。这一切，都是游戏的系统给我编造的虚幻梦境。”宋清音微微仰头，声音的末尾，带了一丝叹息。
她还记得，在参与这场奇怪的游戏测试之前，她对相关的公司做了一些调研，也认认真真看了测试的合同。
制作这个游戏的公司并不出名，甚至说，在市面上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连融资的信息都没有。偏偏这样不知名的公司，包下了一整座高科技但是被废弃的楼宇，将其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宋清音在清醒的时候，没能进入那个巨大的实验室，她在实验室外面看过去，心想，那里面一定会有不少精密的仪器。
一个连融资信息都没有的小公司，能够花费这样的巨资做这种测试，明眼人都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宋清音没那么在意。
她本身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踽踽独行至今，她孤身一人在一个偌大的城市，没有朋友，亲人也不在意。那时候宋清音的工作也丢了，更是和社会失去一些浅淡的联系。
宋清音便想，去一个以她为中心的世界，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和宋清音一同参与到这次测试的“实验对象”还有三十余人，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有人是因为实在没有钱了，想要赚取一笔测试的奖金；有人是对这些新东西感兴趣，希望能够尽早测试；还有人觉得这是绝佳的素材，想要借此排成一个传奇的视频，等测试结束后，在网上爆火一波。
实验者们要做的，是接入这个游戏公司生产的脑机接口，然后进入特制的游戏舱内，测试这个新游戏的稳定性。
脑机接口用来接入游戏系统，而游戏舱内会有提供能源的液体，补充玩家在游戏过程中、身体所必须的养分。
宋清音不知道的是，游戏越稳定，进入游戏的人，就越难区分游戏构建的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在这种情况下，带来的结果就是，进入游戏的人会永远待在游戏世界里——直到身体老化死亡。
就算她知道，可能还是会参与测试。
宋清音道：“我自认为对于世间没有什么执念。所以，就算终日沉迷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游戏系统的设置，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有的实验对象自身的记忆都会被游戏系统所屏蔽，就像是进入剧本世界之前，“系统局抹去了关于角色扮演玩家的之前的记忆”。
“只是没想到，系统局没能做到的事情，游戏系统也没能做到。”
宋清音依旧一动不动。她静静看了一眼998，问：“一定要我说出这些，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城市依旧在崩塌，变成无数像素碎片，就像是曾经剧本世界崩坏的样子。
宋清音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塑，在周围混乱的景象中显得格格不入。
曾经繁华的城市已化作一片废墟，高大的建筑破碎不堪，街道充满了各种废弃物。偶尔有纸屑呼啦啦作响，在半空之中化为虚无。
“宿主……”998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或许，在白秋水——那个穿越人士——所在的剧本世界中，当时白秋水知道了自己只是剧本中的角色后，也是我现在的这种心情。”998说，“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高权限的系统了，可是还是被人写定的一环。”
它突然想到之前在各个剧本世界里，宋清音和很多人讨论过的一个词——
“命运”。
它看向宋清音。她的眼神里像是承载着无尽的哀愁和失落，根本不像是印象中的那个乱搞的姑娘。
她的目光在这片废墟上缓缓流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过去。每当她的视线落在某处折射着剧本世界画面的玻璃上时，她眼中都会闪过一丝疼痛。
明明是虚假中的虚假。
可是宋清音却想要把它们当真。
风从废墟间穿过，卷起一阵阵尘埃，她的发丝和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
整个世界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这是经由她的潜意识，创造出的幻想世界。
某种程度上，她的确是这整个世界的主神。操控一切的同时，又被别的力量所操控。
四周是死寂的，没有熙熙攘攘的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建筑物崩塌的脆响。
废墟唱着挽歌。宋清音久久站在那里，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宋清音突然开口：“就这样吧，998。”
“哎？”998猛地回过神来。
“这些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宋清音道，“就这样吧。你回系统局，我回去做我的主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就这样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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