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只是看星星
放弃。
人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是极其脆弱的。
就算之前再怎么下定决心,在这一刻,受到拷问的时候,也会做出和过去截然相反的决定。
但是孔幽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孔幽依旧在用灵力支撑着阵法,石像的手也在不停地向内挤压。
二者之间的对抗力量反而比刚刚更强了。
这时孔幽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
“我有很多次……放弃……和退后的机会。
可我如果真的想放弃……如果上辈子濒死的我,真的放弃……
那我根本不会在这一世苏醒。”
幻境外的白鹤道人微微睁开眼睛,手上的拂尘随着料峭的风轻轻摆动。
他那双眼睛能看破万象。他看见在石像的掌心,骤然出现一团刺眼的白光!
那白光忽而四散开来,化作秋雁的模样。它们震动着有力的翅膀,冲向幻境中的化形白鹤,与它们撕斗起来!
一时间幻境内白光和金光相撞击,最终白鹤稍逊一筹。它们被灵力化作的秋雁撕得粉碎,只留下一地黯淡的光羽。
而那巨大的石像,也被挣脱束缚的孔幽几剑劈开,轰然倾倒。
孔幽微微气喘,站在一地狼藉之间,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块和散乱的羽毛。
当黑色的天幕消散的时候,那些石块和羽毛也都不见了踪影。
白鹤道人摊开手掌,只见他的掌心,有一块纯白的石子,还有一片残缺的羽毛。
这是他随意捡来的两样东西。白鹤道人就用它们,搭建出了这样变幻莫测的幻境。
可见这笑呵呵道士功力深厚。如果不是他放海,孔幽早就死在幻境中了。
白鹤承认自己是有杀意的。
既然开口放出大话,要考验别人,那就得多少拿出真本事来。
但是,当他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后,这场对决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孔幽来到白鹤道人面前。
老道士微微笑了。
“恭喜,你的境域又升了。”
“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孔幽调整着自己并不均匀的呼吸。
……
白露劫,仲秋三阶。
每一次濒死都不是白白浪费,这次孔幽再次成功渡劫。
“你的境域只是被冰封,而不是不存在了,所以解开它的速度会快一点。”
白鹤道人提醒孔幽。
“但是,如果小寒劫再临,就要吃些苦头了。”
白鹤道人这话说得不是没有凭据,只要这辈子孔幽继续修炼下去,他迟早会再次迎来小寒劫。
对于白鹤的忠告,孔幽点点头。
“我明白的,宗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白鹤道人笑呵呵的,他终于正式对孔幽说了一句——
“欢迎你来到这里,孔幽。你的到来一定也会给我们带来改变。”
……
休沐很快就要过去了,在临行的前一夜,孔幽坐在山里吹风。
白鹤道人说,瑶台那边不用担心,他会去找瑶台主说明,让孔幽能够继续参加比试。
孔幽欠了白鹤道人一个大人情,白鹤却说这没什么。
“我和瑶台主也是旧相识。再说了,让你参加并不违反规则。这不算什么难事。”
白鹤道人这样承诺着。
孔幽现在坐在悬崖边上,双腿自然地垂落在外面,从外人看来,就是一个想不开要跳下去的造型。
“你该不会准备从这里一跃而下吧?”
孔幽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真难得,你竟然会主动跟我聊天。”
梁逸天也坐在了,和孔幽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和他是同样的姿势,也把两腿落在悬崖边上。
他的上身向后倒下,两臂张开,呈大字型,面对着满天星河。
“你在这里做什么,想不开?”
他问。
“不是,我只是看星星。”
“……不信。”
孔幽说他看星星,梁逸天下意识回了一句“不信”。
“真话。我也是有闲情雅兴的人。”
“……”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梁逸天在努力找话题,孔幽更享受现在这种寂静。
“我说……”最后还是梁逸天先开了口,“你那个魂契,是不是解了?”
“和鸦首山的?解了。”
孔暝在鸦首山一直盯着,就是为了这事儿。
当盛宗主将孔幽的名字从宗谱上勾去时,就意味着鸦首山先毁了魂契。
这样孔幽的灵魂就不再受山的束缚,重新获得自由。
梁逸天顿了顿。
“所以我要是想毁掉和你之间的契约……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孔幽微笑,“只能等一年结束……现在大概不满一年了。”
“……”
梁逸天有点绝望。
“所以当初我为什么会从鸦首山那口井出来?真的不是你在搞鬼?!”
“这都是天意,别挣扎了。”
孔幽说,他还想换个听话的呢。
“你还挑上了?!”
梁逸天腾地坐起来,果然他跟孔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幽笑笑,不接话了。
说到这里,梁逸天又想起一件事。
“你在鸦首山难道没有朋友?你就这么把他们扔下了?”
“朋友……自然是有的。”
孔幽想起了禄延、邱师弟……当然还有孟筏诰。
发糕过去没有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孔幽有过担忧。
但是许禄延这段时间没有给他传任何信,说明发糕那边一切安好,没什么需要他担心的。
发糕有所成长,孔幽很欣慰,却也难免叹息一声。
当初要不要告诉发糕真相,着实让他纠结了一段时间。
中间掺杂了很多自私和想当然的想法,幸好,发糕熬过来了。
虽然许禄延没有主动来信,但是孔幽从神通广大的鹤云宗弟子那里也听过零星的、关于发糕的消息。
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跟着堂主修炼,十分刻苦。
只是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也可能是因为,在那里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迟早还会相遇的……
看着孔幽陷入回忆,梁逸天观察了他的神情,片刻,又躺了回去。
“榭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别给鹤云宗拖后腿。”
“噢?原来你还有为宗门考虑的时候。”
“……偶尔也会考虑一下。”
梁逸天上一句说考虑,下一句却希望这该死的瑶台问道早点结束。
“就因为参加了它,最近的瑶台令我都接不上了。早知道就应该在亭试的时候被淘汰。”
他暗暗咬牙,是真的后悔。
孔幽看得直发笑。
“那也不影响你现在退出,都来得及。”
“……不行,我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拿不到天榜第一,我死了都会从棺材里面诈尸。”
梁逸天身上传承了鹤云宗最正统的争强好胜的门风。不参加就算了,参加了,就要拿到第一。
“而且我要在问道中击败你。”
“我要是没失忆的话,你和我现在是同一个宗门的。”
“……那我也要击败你!”
主打的就是一个执着。
梁逸天放完狠话,就离开了。
背影都带着气。
孔幽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
他也向后一躺,整个人放松地躺在了悬崖边上。
银河仿佛触手可及。孔幽将一条手臂伸直,仿佛要抓住夜空中的星星。
“榭试么……那应该会在水上。”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一次的榭试都和水有关。
孔幽还记得上一回是把他们都投到一个巨大的水牢之中,水牢里面在不断地渗水。
只有击败了一个对手,才能从水牢中逃出。如果超过了时限,就会被冲灌进来的大水淹死。
虽然瑶台问道的每一关难度都很大,但越到后面越是变态。
尤其是从阁试开始,由六司主持的那些关卡,更是变态中的变态。
门派之间彼此为对手,但更大的敌人是瑶台。
虽然有人对于瑶台这种做法提出了质疑,但瑶台总是非常自信,能走到这一步的,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不会轻易死掉。
也不知道是发自内心的盲目自信,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目的的敷衍说词。
孔幽本身是水灵根,水和他天生契合。
但是他也知道,与水有关的关卡都不会好过。
谁也不知道这次瑶台会采取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们。
而且六司主持的考试都是轮换的,每一司的风格都不一样。
这次还不知道主持榭试的人是谁,所以也很难预测榭试的难度。
孔幽吹够了山风,缓缓坐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明天自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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