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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虎贲营癸丑王戎,参见督军。”

  王戎瞧着眼前寒光逼人的剑刃,心里忐忑不安极了,竭力压制住自己内心,右手握拳,行军礼,强装镇定的见安。

  明徵视线下移,从他鬓角边滑落的冷汗上掠过,冷声开口:“耳背还是懈怠,亦或二者皆是。”

  平白直诉地陈述,让王戎想找措辞的内心不知所措,挣扎片刻,挺直地脊梁和宽肩一下子就泄力下来,没有辩解地承认了他们的失察之责。

  下属失职,也算他这个做百夫长的御下不严。

  寂静夜间的二里地,有点风吹草动理应有所察觉,让斥候去探查情况,尤其是听见刀剑相向的兵戈声,更应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之策。

  而他们的出现还是因为有人来请,才姗姗来迟。如果真是敌袭,来势汹汹,蓄意已久的敌袭,可能又要重蹈覆辙,后果不堪设想!

  他王戎就是那个罪人!

  所以,王戎也认得干脆。

  王戎诚恳认错的态度,倒是让明徵收回直击它面门的利剑,让他先把这些茨木人处理了,再来说他们荒河镇巡防队的失察之责。

  王戎一听,内心一松,连忙应声,招呼着同来的两队人清理场地。

  明徵说的是失察之责,那就是要轻放他们了,但是十几棍军棍和几个月的例钱,怕是跑不了了。

  但也比撸职从头来过或者下放到马役、器役、食役、粮役之类来的好。

  所以他们巡防队的人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服饰剥剐、尸首填埋、器械收缴、血迹掩盖......用了近三刻钟的时间才收拾好场地,所说不能是一如昨往,但也瞧不出什么痕迹。

  王戎静默了两息才走到倚靠着大石闭目休息的明徵面前,请他示下。

  明徵睁眼,看他们收集放在一起的服饰和器械,开口:“王百夫长,可愿戴罪立功?”

  !

  “督军请说。”

  这个时候,愿不愿意哪里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明徵问:“会说嘎啦话吧?”

  王戎点头。

  土生土长的北地人,怎么不会格里姆草河那边的通用语?

  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一开始就要了解的就是他们的话语、饮食、风俗、文化......

  即使两边生死恩怨,势同水火。

  明徵这话一出,王戎便知他让他们做什么戴罪立功了,当即点头,就是不知:“督军,是寻迹探由还是追根灭口?”

  这次斩杀的人数不过四十,想来不过是派出来探路的,只是可惜刚刚跋山涉水还没探寻到什么,就被明徵一行人发现了踪迹,直接一刀切了。

  想来也怪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伪装一下,进入北地偷偷摸摸的,却舍不得身上的行头,裘袄皮绒、松石琥珀、玛瑙弯刀,怪不得被杀。

  只是,就像他刚才问的,不同的策略就有不同要求。前者他们现行的二十人就可以轻装上阵,后者可能就需要将整个漠河镇的巡防队给派出去了,但这样一来,后方兵瘠无守,极其被人偷家。

  就怕他们用调虎离山这招。

  不得不防!

  所以——

  就看明徵怎么吩咐了。

  “不动声色地靠近,蛰伏,身份就用......”明徵沉吟思考,“茨木小月部,届时鹰隼寻你,送信物,稳妥点。”

  “好。”

  王戎应声。

  虽不知明徵哪里搞来的茨木部族信物,但明徵能自信拿出来让他们使用,想来这个小月部一定人少势弱,远离权势,游牧而居,咸少闻之,才能被灭部之后茨木王族那边没有划替更换小月部。

  这样一来,小月部既是他们的保护色,也是他们探听消息的荆棘丛。

  明徵起身:“今夜你等就在外夜宿,明日卯时动身。”

  “是!”

  王戎及其身后的士兵对此并无异议,知道这是为了任务的隐蔽安全性。

  但王戎见着明徵他们翻身上马,往城里去,不知怎的问了句傻话:“那我等什么时候脱身?”

  这样的问话,让一直守在明徵身侧的泗癸和戊虎都有些惊诧,用略带稀奇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王戎了。

  王戎这百夫长的职位,是纯靠人头提拔上来的吧?

  明徵虽没有异色,但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话里的意思很是直白:“你想死在北地的土地上?还是作为战俘被杀?”

  “......”

  自然是不想的。

  既是是想,也不是作为敌方被砍杀在他深爱的故土上。

  “一月为期,不管如何,脱身回来。”

  “是!”

  王戎有些动容的看着已经远去的明徵一行人,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两队人,招呼着寻个避风的石壁,砍点茅草垫吧垫吧,拾点干枝小柴点燃,三五几个聚在一起将就着一晚,明早动身。

  明徵这边,进城先把失职的一干人等赏了十五军棍,重新调整了巡防队的布局,连夜书令传回北地,让虎贲营的营都司再调配一队人马来荒河镇。

  做完这些,明徵才去休息,不过辰时便又快马加鞭地启程往北地赶。

  荒河镇这种边缘陲地都出现了茨木的部族,想来祁连塔山那边的战事已经触发。

  督军邸院东院。

  文豪将难得清醒过来的明荆扶坐起来,摆动地图让他能不费力地就能看见,同时将沙盘推到床前,让明荆能够更直观地看清战况实情。

  明荆瞧了两眼,便将老眼阖上了。

  文豪,这个老将了,运筹帷幄的老谋深算,哪用得着找他这个毒素入骨、半瘫在床、神思昏聩的老东西来商量?

  这不是明摆着耗他的精神气吗?

  打什么歪主意?

  明荆不想理会,干脆便闭上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文豪却不饶,声如洪钟的讲述着如今祁连塔山那边的战事状况,茨木王庭依旧来势凶猛,却不同于前两次的横刀直入,而是采取了迂回回绕的拉扯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像是在过家家似的,将注意力拉在了战线前方,不知道在暗搓搓的搞什么?

  但结合今早虎贲营营都司传递过来的折信,可以窥见茨木所图甚大,但具体是为何暂时不得而知,只能静待时机再做决断了。

  文豪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明荆还是闭着眼睛,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又昏睡过去了的模样,让文豪忍不住上前推攘着,让他睁开眼说个话,拿个主意来呀。

  他虽是病了,传了爵,卸了任,但只要他不咽气,北地军的主心骨依然是他呀!

  小事他们可以商量着做决断,但大事上还是得过问他明荆,让他给把把方向。

  明荆被晃的骨头都疼,脑袋发晕,终于是忍不住掀开了眼皮,一脸嫌弃的看着文豪:你个老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文豪笑着不答,让他赶紧说,战况吃紧,下面的兄弟伙还等着呢。

  明荆嘴唇微动,一字一顿:“找、明、徵。”

  很明显的是不想过问。

  “少将军——”文豪嘴快,下一秒改口:“督军还没回来呢,您老赶紧的,磨磨唧唧的像个什么样!连个女郎都不如!”

  文豪仗着明荆现在不能怎样动弹,将以前明荆说他的话借机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说的明荆眼睛一瞪,甚是没好气:“自、己、想、去!”

  “嗬~”

  文豪咧嘴一笑,对于他的这副作态,也是有些上火,这人老人老的,真是越来越不爽快耿直了!

  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讲某件事提出来做威胁:“老侯爷,你别逼我拿您的私信盖章,让小妹交付中馈,过来伺候你!”

  明荆躺在床上,有些事情就经过了他的手,他自然是收到了前几日从上极来的信,但他觉得,这事儿暂时不重要,先放在了一旁,打算等战事中歇,上极那边传来了更多更详细的信息,他再一并问询明荆意见回信。

  结果明荆撂担子,那就别怪他使性子。

  两人瞪着眼睛较劲,就看谁先妥协。

  明徵着急忙慌赶回来时,先来拜见明荆,便见着两人这副幼稚的情景,不由一乐,这两人,什么时候了,还有这样的心情在这儿玩儿这种无聊的把戏,看来他可以不必这么着急赶回来的。

  明徵在两人面前站定,看他们两个谁能先忍不住的眨眼睛。

  终是病了明荆先是忍不住的眨动眼睛,闭上了眼,只是闭眼前先看了一眼明徵:“找、他。”

  语句简短,主语不明,但明徵能明确的知道这是找他呢。

  开口:“文副将,什么事?”

  像是有了主心骨,也像是高兴明荆溃败缩,文豪拉过他开始告起状来,一二三四的列举,数落起他的不是,叫明荆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

  瞧瞧这口才,把他的不搭理歪曲说成了不忠不仁不义之举!

  这老小子,是会信口雌黄、张冠李戴、颠倒黑白哈!

  明荆强忍住睁开愤怒不满的眼睛,这不是怯懦,是怕文豪看着他眼里的怒火会助长他这个老小子的气焰!

  文豪絮絮叨叨的不止从军政上说,还将明荆这些日子的小脾气,小毛病,来了个一吐为快。

  明徵听着,没说话,只是目光从明荆的身上转向床边偌大的沙盘,以及挂在一旁的地图,分神思索着:

  应该如何快速而高效的抵御住茨木今年的入侵,减少伤亡,戊卫边关,安稳过冬?

  茨木王族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个冬季大举入侵?

  先是势如破竹,连破防线,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后是一边明目张胆的迂回拉扯,一边派人暗中绕行边陲,企图越境而为。二者之间有没有关联?如果有,到底有何目的?

  除了荒河镇,此外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发现过踪迹?

  有或者是隐瞒不报?

  或已经占据了位置,截断了消息?

  或他们已然成功绕过了北地?

  .......

  短短瞬息,千帆思虑在脑海中划过,占据了他过多的心神,以至于文豪对明荆的吐槽都很是敷衍的点头。

  这两次也让文豪看出了端倪。

  明徵小子可不会这么应和他说话,能听着他唠叨已然实属不易,附和?想都不要想!

  迎合着点头,都已然是他心神不在这里,偶尔才能触发的机率。

  文豪我刚想说你们俩爷孙,惯会知道怎样气人是吧?

  但见着明徵盯着沙盘沉虑的神色,便知他这会儿的所思所想,止住了话头,安静的等他回过神来。

  约末半刻,明徵抬眸看向文豪,替明荆做了决断,稳住前线,茨木喜欢迂回拉扯,那就看谁耗得过谁?将褐燕营的斥候派往北地各个城镇,尤其是背靠戈壁、荒漠、雪原、草场、俊岭、群山......一切茨木人能够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到达的地方。一旦见着,让随行的豹捷营密探羁押,重刑问缘由,生死不论。

  文豪点点头,明徵的提议与他们的想法大致不谋而合。

  只是明徵还说:“另外让谭府尹那边收集近期批示的路引,从北地迁原籍户地,转道商队的,外出探亲之类的,不,只要出北地的,都要统计清楚,这个要快!”

  明徵说着说着,眉头就拧皱在了一起,眼睛盯着格里姆草河那边的沙盘,目光沉沉。

  文豪一听,深思,也惊觉这事要快!

  告了礼,转身离开,去办事了。

  明徵看了沙盘和地图片刻,轻声道:“祖父,我先去忙了。”

  说完,抬步就要走。

  明荆嗯了一声:“回、院、再、去。”

  让他先回去看一下他的父亲明耀、母亲林岚、弟妹,再去忙军务。

  这点时间,他们北地将士还是耗得起的。

  明徵回了一个好,便大步往外,依言回了北院去看了父母弟妹,待了一个时辰,蔡脱身去正堂去找明绍和明秋,过问一下这些日子邸院的近况,想着就看一看,就去军营。

  结果一看,坐在正堂上首处理邸院琐事的有四人,一如平常的明秋、眉头微蹙的闻嘉望、端茶研墨的郑妙怡以及翘脚无聊的明绍。

  呵,真是会找帮手,会使唤人哈。

  明徵抬步走进,到声响的明绍,不急不慢的转动眼珠看向声响的方向,一怔,自然的抬起了个手,打起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啊,看的眼睛疼,先眯一会儿好了。”

  说完眼睛就闭得死死的,任由明徵站在身边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也不为所动。

  倒是正在忙事的几人,突然听见明绍的说话,不明所以,抬起了头。

  闻嘉望循着明绍的方向看去,入目的就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顿时面带喜悦,放下笔,从桌案边绕行过来,“徵哥,你回来啦!”

  明秋也停下笔过来见礼。

  郑妙怡自然不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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