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虞恙看着倚靠在院门站的散漫无雅，说着字里暧昧，却难以掩盖一身气度的谢适。
微笑着将芷晴观荷两人移开，抬步走到两人前面，抬手示意两人留在原地，一边一步一阶的上了石阶。
只是行至一半便停了下来，站在石阶中间，微微仰头：“谢小国舅，好久不见。”
谢适听了虞恙的这个称呼，挑了挑眉，松开环抱在胸的手臂，一步一步的走下了石阶，在临到虞恙面前不过五六阶的时候，停下脚步，用手掀开衣袍，不拘一格的坐在了石阶上，双腿自然下放，同虞恙平视，声带怀念：“确实，好久，有......”
迟疑半瞬，“有个五六年没见了吧？”
“当时你才这么点高。”谢适抬起手比划了两下，感叹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却聪慧又机灵，不羁又洒脱。”
“我就不如你了，明明比你高一个头，长得也壮实，遇到事就会哭鼻子，找救兵，结果还没有人搭理我。”
谢适将抬着比划的手放下，看向虞恙问询：“你是不是好心，可怜我才同我玩在一起的？”
虞恙却道：“谢小国舅是来叙旧的？”
“若你云英未嫁自然是可以来找你叙旧的。”谢适瞥过头，轻笑： “可惜啊，时机不对，名冠太学的虞家女君，多少世家主母中意的儿媳、孙媳人选啊，错过咯~”
说着，谢适手掌撑在大腿上，带着股洒脱意味，起了身：“还未恭喜你，新婚快乐。”
“多谢了谢小国舅。”虞恙淡然地接受了谢适的祝福，还以：“也祝谢小国舅早觅良——”
虞恙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倒是忘了，谢小国舅的婚约命不由己。如今想来也成家立业了，那我就祝谢小国舅夫妻美满，儿女双全，青云直上了。”
虞恙话落，谢适噙着笑的目光一凝，直面虞恙的脸，半晌才吐露一句：“多谢了。”
“不用谢。”虞恙扯出一抹笑，抬步上阶，走到谢适身边时，微顿，“劳烦谢小国舅让让，挡着路了，不要误了我们参加柔嘉公主的腊八宴。”
芷晴观荷远远听到这话，连忙小跑着上了石阶。
谢适看着虞恙，侧身空出位置，抬手让她们通过：“武襄侯夫人，请。”
“告辞。”
虞恙落下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芷晴观荷紧跟其后。
虞恙迈步进入院门，便见有两名随侍守在门口，见着她有些愣，连忙见礼：“虞女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虞恙微微颔首，越过他们不做停留。
两人面面相觑，赶忙往院门处跑去，去找他们的二爷。
还没走进，便见他们的二爷大步走了进来，端的是风流倜傥。
“这——”时河看了看虞恙已经不见的身影，又看了看依旧面若春风的谢适，“二爷我们守着呢，没人过来，您与虞女君不是许久未见了？今儿得知她要来赴宴，特意赶来见她的，怎么不多聊会儿？”
今儿他们可是早就来了太清观，可左看右等，都没见到。
谢适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莺莺燕燕的女君群里面抽身，来到太清观的后院门，看着那条长长的阶石，一等就是三刻钟，才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时河循声望去，便见走在前面的妇人，可不就是谢适要等的虞恙？
时河同时雨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赶忙从谢适身边退去，去守着大门去了。
一来是注意有无人走动过来，二来是给两人留足说话的空间。
只是，这两人许久未见，怎么才聊了片刻，虞恙就走了？
瞧那副模样，同他们打招呼言语淡漠，神态疏离，让他们不得不猜想，是不是谢适惹虞恙生气了？
不然虞恙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时河想不明白在那儿多嘴的询问，却见谢适扯动嘴角，说了句聒噪，便将两人甩开，又回到那群莺莺燕燕的人群里左右逢源去了。
而虞恙这边，出了后院便朝前殿走去。
柔嘉公主的腊八宴，她这个被宴请的客人，还是要在主人家面前露一面的，以全礼数。
即使她们见面不识。
虞恙还没走近，便听见有人问询：“......虞？虞恙！”
虞恙回身，见不远处一女君正绞着手帕，眨着大眼睛，同同伴说了一声，不确定的向她走来，见她转身，立刻小跑过来，在她身边站定：“真是你啊！”
虞恙唤人：“祝予融。”
“一别两载，欢迎回来。”
祝予融笑着伸手去挽虞恙的胳膊，姿态亲昵的将她往人群里带:“前些日子你忙，怕打扰了，这会儿清闲了，才在这儿见得一面，瞧见了还不敢认，生怕错认了人。”
她在殿内待得闷烦，正好她家嫂嫂身体不适要出来透气，便跟着出来了，在院子里的梅树旁折枝观赏，不时同认识的女眷闲聊两句，时间也溜得快。
嫂嫂从偏殿洗漱整洁出来，她也不多逗留，上前同女婢一起小心搀扶着已经有五个月身孕的二嫂嫂，让她进殿里面歇着，免得在外被人冲撞了。
这些个个都是世家贵女，若真发生了点什么，她们有理也找不到地方说去。
他们祝家二房好不容易的来的子嗣，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所以行走间，祝予融眼观八路的瞧着周围人的动向，不经意间便看到了虞恙。
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瞧见了不敢认，虞恙虽是高挑清瘦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两分，但她身上的寡淡漠然，却是更加突出了。
叫人一眼看去，便知是虞恙。
看来这份气质是天生的，受了磋磨也难掩。
想着前段时日的赐婚，虞恙如今的身份，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叫着人同她走来，说着以前的情谊。
她们两家，既是邻居，又是同僚，走动难免，关系也算熟络，挽着虞恙的举动也不算太违和。
祝予融拉着虞恙站定，介绍:“虞恙，这是我二嫂嫂，曾侍郎家的三女君，曾雪琪。”
虞恙微微点头，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叫面前身怀五甲色夫人客套的叫声嫂子，只是生疏的道了声:“你好，虞恙。”
曾雪琪看了一眼小姑子带过来夫人，抬眼打量一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伸手让祝予融过去，她们要进殿了，喜宴要开始了。
“走吧，时辰也不早了。”祝予融点头，手却没有松开虞恙，“二嫂嫂，您慢慢来，我们先去进去了。”
虞恙顺着她的力道进了殿。
曾雪琪看着祝予融的动作，眼里闪过一抹沉思，却也没出声，只是在女婢的搀扶下慢慢的进了热闹非凡，人声嘈杂，却泾渭分明的大殿。
喜宴上首，举办腊八宴的主人笑靥如花的同前来拜见的客人交谈。
不过片刻，客人便被仆从带领着来到相应的席坐，稍歇，同临近的人寒暄，一起等待着席宴开席。
当然也有不少同她一样出殿透气解闷的，这会儿都已经陆续回殿在位置上落座了，优雅的品茗，细声的交谈，视线却不约而同的看向前方，柔嘉公主的位置。
她进入殿内的第一眼，自然也是如此，便见着她的小姑子同她刚才挽着的夫人去到了柔嘉公主那儿，不由眉头微蹙，让女婢赶紧扶着她去坐着。
她虽然是祝家的儿媳，却因着父家族兄的地位，被安排的位置还算在中间，可以很好的瞧见上首的情形。
“汝阳侯家的四少夫人。”
小心搀扶下落了坐，同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边将视线放在了前方，那名衣着朴素，服饰简单，面容寡淡的妇人，正朝着同周围人说话的柔嘉公主见礼问安。
能参加柔嘉公主的喜宴，怎么的也是上极皇城里的权赫人家，可这位怎么看怎么寒酸怎么落魄。她若是没有看错，那裙摆边上沾着的是草屑吧！
担当门面没有不说，还是走上山的。
真真是要让人笑话。
柔嘉公主的喜宴，既是要参加，变卖族产，也得让人拿不着说出谈资来。
瞧瞧，就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女眷都将视线定在了她的身上，上下打量，眼含厌恶、鄙夷、嫌弃......
虞恙感知到了身后的目光，无动于衷，再次出声:“明虞氏见过柔嘉公主。”
声音依旧淡淡。
正与人交谈甚欢的柔嘉公主似乎是没听到一般，连眼睛都未动一下。
一连三次，围在四周的女眷再傻也看得出来，柔嘉公主这是故意不搭理这位妇人了。
明晃晃的不待见。
这位明虞氏倒是好气性，不急不躁的。
倒是她身边那位，貌似是祝给事中家的女君吧？坦然微笑前来，这会儿的功夫，肉眼可见的慌张局促起来，挽着以似亲近的胳膊都放下了。
若不是为了顾及脸面，这位祝女君怕是要当场远离这位明虞氏。
祝予融也是没想到，向来温和好说话的柔嘉公主，竟然会当面给她请来的客人难堪。
本想着跟着虞恙这个武襄侯夫人来柔嘉公主这儿刷刷姐妹情深、热情得体的存在感，结果——这倒显得她有些骑虎难下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死了。
祝予融在众多夫人女君，似有似无的打量下，看向虞恙，想看她会如何做。
柔嘉公主这样的落武襄侯邸的脸面，泥性的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了。
可偏偏！
虞恙什么表情都没有，即使是重复见礼，语调起伏也不见得有半点变化。
没错，在这样的情况下，虞恙还是好脾性的再次见了礼。
她都听见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的嗤笑声了！
曾雪琪自然不在其列，虞恙被笑，难道同行的祝予融不包含在内?
真是，耍小聪明去丢人现眼！
曾雪琪面上有些发沉，招呼人去跟柔嘉公主告礼，说是她身体不适，就先行回去了，改日再登门赔罪，顺便将祝予融给带回来。
她祝予融丢得起这个脸，她曾雪琪可丢不起！
苏云依察觉到了身旁人的动作，姿态懒散地侧头关心:“祝少夫人，怎么了？”
曾雪琪扯出一抹笑:“身子不适。”
苏云依点点头，将视线定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是得小心些，这是第三胎了吧?”
曾雪琪面上的表情一僵，有些难看。
苏云依连忙改口:“瞧我这张不会说的嘴，祝少夫人别怪罪啊，我也只是想关心你而已，并没有恶意的。”
“我这个人啊，就是好心被嘴坏了事。”
“刚才上山见着了那位夫人，想着都是来参加席宴的姐妹，还好心的想要捎带她一段呢。”
“许是我嘴笨说错了话，她不搭理人不说，还让身边的女婢把我们好生训了一通。”
“我真是好意啊～”
苏云依说的委屈，却将周围的夫人女君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看向上首虞恙的身影，眼里的神色是越发不加遮掩了。
什么破落户，也敢来沾边碍眼?
瞧瞧那副清高的姿态，难怪柔嘉公主会那样对待，想来是不请自来来攀龙附凤吧！
虞恙对于周围的议论声，视若无物，眼看着大殿后廊有成群的修士缓步而来，知道这是时辰到了，再次见礼:“武襄侯邸明虞氏，拜见柔嘉公主，请公主安。”
这会儿，名称稍微有些变化，柔嘉公主好似才听到，瞥过眼来，笑意融融:“武襄侯夫人啊，什么时候来的?本宫第一次见你，有些眼生没有注意到你，不会生本宫的气吧。”
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平淡。
“能赴公主席宴，为百姓筹福，是我等之幸，怎会如此不识大体呢？”虞恙起身，微笑:“臣妇还要感谢公主赐福怜爱，让臣妇能够近距离的面见玄成道人大师呢，感念三清恩德，福泽我身呢。”
虞恙圆滑的转话，虔诚的见礼，将众人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后面绕殿进入的修士，为首的老者缓步走来，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玄成道人，环视一圈，来到柔嘉公主面前，礼号:“无上天尊，见过柔嘉居士，见过诸位居士。”
柔嘉公主起身回礼:“见过玄成道人。”
席宴上的的众人也稀稀拉拉的起身见礼。
玄成眸光淡淡，扫过柔嘉身边的一群人，开口:“良辰时日不可误，柔嘉居士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让她早些将凡尘俗事处理妥当，他们要开始做法事了。
柔嘉点头，看向身后的官家女眷:“诸位请入座聆经。”
依言退下，祝予融也顺势退下。
见此，行到半路的仆从看了看曾雪琪，得了她的眼神，恭顺的原路返回。
而虞恙则一个人突兀地站在了柔嘉面前。
柔嘉看着眼前的虞恙，刚才还惊诧她的机灵圆滑，这会儿怎么这么呆板木讷，没点眼力见的退下，还杵在原地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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