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将死之人

长白山西麓的一片山林间。

  这里位于雪线之下且地势较为平缓，凛冬将至，但各种耐寒的树木植被依旧生长茂密，虽已降过几场大雪，各种飞禽走兽反而出没的更加频繁，尽力的采集捕食，以期能活到来年春暖继续繁衍生息。

  两个裹着厚厚的兽皮衣袍，身背弓箭的猎人也是因着同样目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穿梭。

  “五哥！有货了！”身材矮小的那个猎人跑到一棵树下，扯掉脸上的面罩，露出的五官稚嫩清秀，赫然是个颂人少年，他口鼻间吞吐着白气，手脚并用兴奋的掰开捕兽夹，提起被夹死的兔子开心的叫道。

  “小声点，别惊了其它猎物。”另一个身材明显高大许多的猎人踏着小腿深的雪层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轻轻在少年脑袋上拍了下，他的长相要成熟许多，虽然语气里有些责怪之意，但面庞上凝结的一层冰霜也掩盖不住眉目间的欣喜。

  这是两名生活在鸭绿江北岸的颂国猎人，小的叫小六，大的叫小五，乃是一对亲兄弟，为了过冬的生计在这片山谷中狩猎，已经待了足足半月有余。

  “走吧，回去营地，这趟出来十数天，干粮耗的也差不多了，今晚且休息一下，明天你就在营地里收拾好这段时间的猎物先回村子。小七大病初愈，身子孱弱，还不知现在如何，你勿要吝啬，多给她熬些肉汤补补。”小五把手中的猎叉递给小六，将捕兽夹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秦叔做的物件就是好用，刚刚又发现一道兽迹，看脚印是头野猪，而且个头还不小，我把另一个大点的兽夹置放下去了，我再守个两三日，如果能逮到那畜生，咱们就能过个好年了。”

  “嗯！”小六一边听着哥哥的嘱咐，一边开心的把猎物熟练的捆扎在自己腰侧，提起钢叉跟着小五向山下走去。

  远处的夕阳毫无温度，如画儿一般将淡淡的红黄暮色染满白雪皑皑的山间。兄弟二人专心赶路，只想早些回到村子里十多名猎户临时在山脚设立的营地。小六突然一脚陷进了个深深的雪窝，顿时失去平衡趴倒在地，暗暗骂了一声，正要起身，小五一把将他提将出来：“马上就要天黑了，趁着这个地方咱们生堆篝火，用些干粮热水，暖和下身子再继续赶路。”

  小六闻言便将钢叉从木杆上取下，从背囊中掏出一个约莫两个巴掌大的尖头铁片装在木柄的金属端头，略微一扭便将卡扣固定起来，钢叉只在几息间便成了铁铲，然后顺着刚才陷进去的雪窝子就开始往外铲雪。

  小五趁着这个功夫将身上背负的猎物和狩猎工具丢在地上，便是进入抱朴境已经两年，整日里也不断的打熬身体，但足足近百斤的物件从身上卸下之后，也让他忍不住舒服的晃动手臂伸展了下筋骨，这才弯腰捡起一柄短斧和一捆麻绳，向附近的树林走去。

  周围树木甚是茂密，不多时小五就背负着一大捆柴枝返回，那雪窝子倒也不小，小六铲出了半人多高方圆丈余的大坑，连地上的冻土层都硬生生往下挖了半尺多厚，直到浑身再无力气才瘫坐下来。

  “歇息个把时辰就走，挖这么大个坑做甚？”小五跳进坑里，在正中摆放好一些较细的树枝，往上边洒了些装在特制皮囊中的火油，又从怀里掏出支小巧的金属火筒，打开筒盖拨了几下机括，火石与金属齿轮摩擦弹出的火星便引燃了筒中的油芯，冒出一簇明亮的火焰，被雪浸潮的树枝立刻就被引燃。

  “秦叔不是讲过多次嘛，灵感境不光要用灵气洗身，还要多多打熬筋骨皮肉，才能更快进入到抱朴境。”小六看着哥哥生起篝火，手里也没停着，把铁铲取下擦拭干净后塞进背囊，又把钢叉装上。

  小五在篝火上架起一口小铁锅，抓了几把混着松针的雪团放了进去，不多时坑中便被热腾腾的水汽萦绕：“打熬身体没错，但你这还是第一次随我参与寒冬前的狩猎期，在这种环境下切记保存体力才是首要，照你这样折腾，咱们打的猎物还不够你吃的，就这么急着想回大颂？”

  “想回去！”小六将手中钢叉翻转一把插在地上，只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但眉宇间却已经显现出了武人的英豪之气：“五哥！你就不想报仇么？”

  分明是北境凛冬的酷寒季节，此刻土坑里却在火焰中渐渐温暖起来，小五并不作答，手中翻点完这两日的收获，从中提出一只半大的狍子，直接切下条后腿，用匕首剥下皮毛后剔骨切成肉块，想了想又在狍子腹部挖出一团厚厚的脂肪同样切碎，拿起削尖的树枝把肉块和脂肪混着穿起，斜斜的插在篝火旁边炙烤，待到肉串开始微微焦黄，油脂香味渗出之时，这才从腰间摸出一小撮预先配好的几种调料小心翼翼的捻撒。

  “哥。。。烤点面饼米糕就行了，这肉还是留给小七吧。”小六闻着肉香咽着口水艰难的说道。

  “你刚刚入了灵感境，还不懂的如何用灵气滋润补养筋骨，这些天你随我捕猎，每日身体消耗颇大，早就该让你进补进补了，这附近除了那头野猪，并无甚么大型猛兽的踪迹，若是这香味能把那野猪引来，你五哥几叉下去，咱们就能直接回家了，快吃吧，等过完今年这个元日节，我就会着手准备回去大颂的相关事宜！”小五拿起一根烤好的肉串递了过来。

  小六不由自主的伸手接过，那肉串香味四溢，让他忍不住就张嘴咬了下去，肉汁的鲜香顿时在口腔中迸发出来，待他几口就把整根肉串吃完后，这才反应过来：“哥，你刚才说回去？回大颂？”

  小五拿着一块烤软的面饼子把篝火旁烤的肉串上淌下的油滴仔细的抹净，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就咽进肚中，又端着木碗喝了几口小铁锅中煮好的松针茶，这才长出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父亲被那狗官当街斩首，大哥为劫法场而死，娘和三哥四姐又在北上途中被官军所杀，二哥生死不知，而你在五年前逃到这长白山下时又在山间摔成重伤，我怀中抱着小七，背着你寻找小王村时，你得了热病，在我耳边反复都在说同一句话。”

  “你说，报仇！报这血海之仇！”小五再次递来一根肉串：“吃！接下来两个月，如果你能进抱朴境，我入归真境，然后我就会拜托秦明大哥给咱们办过海凭证，带着小七回家！咱们阮家族人数百上千，我就不信那狗官能杀个干净！等我们回到大颂，一边寻找幸存的亲人，一边拜访名师习炼武艺，这滔天之仇一定要报！”小五将那剔干净肉的狍子腿骨只是略微在火上烤了一会，便一口咬下半根，嚼的咔咔作响，眼神中已经透出了森森的杀意。

  小六泪流满面，吃进嘴里的烤肉已经毫无滋味，但他依旧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同时运转心诀吸引天地灵气，尽力将灵气覆盖全身，以求那开窍之时机。

  兄弟二人再无言语，只是沉默的吃喝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再连夜赶回狩猎营地。

  今夜无云，皓月当空，但寒风却异常凛冽，席卷着林间的厚厚积雪刮起了北境独有的白毛风。

  远处山坡上的丛林深处，不知何时已经隐藏了一群女真鞑子，个个背负弓箭，腰挎武器，个个都散发着血气跟杀意。其中的头领萨哈林身材高大，毛皮帽下双眼透出的目光如同鹰隼一样锐利，他斜靠着一棵巨松，嘴里嚼着肉干，抹着胡髯上的冰霜，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深坑里的兄弟二人，眼神中的残忍便如同看着两只猎物一般，在他眼中这两个年轻的颂国猎人已经是将死之人。

  “颂人果然极擅享欲，纵然是在这酷寒的山野之间，只为了填饱肚子，也非要把烤肉做的如此香妙。”萨哈林耸耸鼻子又闻了一下寒风中那丝淡淡的肉香味道，忍不住就把口中嚼烂的肉干吐了出去，随即挥手招来一名战仆：“小王村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仆从面带愧色答道：“回主子，约莫还有二十里，那里地形复杂，村落还建在一处隐蔽的山洼中，纵是白天也有些不好寻找，今晚又起了白毛风，怕是夜里不好行路。”

  “这向导不就在眼前么，这两个一看便是颂人，摸过去把土坑子围了让他们带路，今晚咱们就在那个村里喝酒吃肉玩女人。”

  萨哈林抬手一挥，在他身后树林中的数十个女真战士立即影影幢幢的分散开来，悄无声息的向土坑聚拢。

  看到小六已经撑得开始打着饱嗝，小五这才将剩余的烤肉风卷残云般吃掉，看到这白毛风势依旧猛烈，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想着要不要就在此过夜，许是刚才盘坐太久，双腿有些酸麻，刚刚弯腰揉了揉腿，一支羽箭便擦着他的背部“突”的一声深深扎进旁侧的坑壁之上，箭尾尚且摆动不停，可见力道之大。

  “小六趴着切莫乱动！”小五大吼的同时一脚踢向燃烧正旺的篝火堆，被火苗包裹的树枝散落在坑外，随着劲风吹来顿时火光爆发，让四周冲过来的女真鞑子眼前尽皆一花，恍然间措手不及，小五趁此机会抓着短弓提着箭囊跃出土坑，疾冲到一棵大树后边，确定周围无人后，这才凝神趁着月色仔细观察，看到这片树林间已经有无数身影围了上来，其中一人还用女真语叫道：“杀一个，留一个！”不料那人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一箭射翻在地。

  这一箭却是小六所射，他在哥哥小五跳出土坑的时候，紧随其后也提着弓箭跟了上来，听到有人用女真话语大叫，便知道就是那些狗鞑子，想也不想就张弓搭箭向出声之处射去，但这一箭弦响之时也暴露了他的位置，还未再次拉开弓弦，便被一支狼牙箭射穿肩膀，箭矢上的力道将自己带的双脚离地而起，然后死死被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白毛风的呼啸遮盖了女真鞑子的踩雪声，这才能让他们围到土坑近处还没有被小五听到，但这个距离，漫天飞舞的雪屑也无法让他们隐藏身形了。

  小五眼看到不远处已经有几个女真人抽出兵刃扑向小六那瘦弱的身影，牙齿紧咬连发三箭，三个女真人应声而倒，体内真气一时间无以为继，却硬撑着抽出一根响箭射向天空，随着“咻”的一声尖鸣声，来袭的女真人尽皆叫骂，而头领萨哈林更是怒上心头，拔出腰间长刀推开身边的护卫，径直就向小五冲了过来。

  小五射出响箭后便丢掉短弓，不管不顾的奔向小六，只不过还没踏出几步，斜刺里冲过来的萨哈林一刀斩向自己的脖子，刀刃破空声几乎已近耳边，小五抽出绑在后腰的短刃挡住了那道寒芒，却连人带刀被对方那无法相抗的真气力道给硬生生的劈飞出去，在雪地上接连翻滚几下才勉强半跪而起，一口鲜血将将喷出之时，两柄刀刃已经左右交叉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四下里数十个火把燃起，将这片山林照的通明，萨哈林提刀缓步走到了小五面前，脸色阴沉无比，此番来到长白山南边打草谷，他只带来了七十五个女真战士，之前在野人村已经折损了六个战仆四个战兵，却没想到又被这两个看着尚且年幼的颂人猎户射杀了一个战仆一个战兵，女真人穿着的兽皮衣袍通常都有两三层，被油脂长时间涂抹浸泡，不仅能够抵抗这极地的冰寒，而且还能在作战之中对弓箭兵刃起到不俗的防御功能。

  被那个年幼的颂人一箭射倒的女真战兵，只是被箭尖刺入皮肉而已，可那个年纪较大的颂人，竟然发了三箭就射死两人，其中死掉的那个战兵的妹妹是自己的小妾，因为姿色出众，得了他大半的恩宠，那个女人在他入山前怀孕已半年，如果知道自己的哥哥死在这长白山中，不知会如何悲痛，若是没有那件宝物，萨哈林此刻早就失去理智，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将这两兄弟虐杀了。

  所以他现在只是抽出腰间匕首狠狠插在小五的肩膀，随手拧了几把，看到小五忍耐不住，露出痛楚的表情才松开手。

  呼卡是名女真白甲鹰射手，白甲在女真部落已经相当于一个百户，而鹰射手的称号则是在百户之中也十难有其一的存在，此刻提着小六走过来丢在地上，方才把小六钉在树上的那一箭便是他射出的。

  旁边另有几个战仆将兄弟二人的狩猎物品收拢，堆放在萨哈林面前。萨哈林将小五的精钢短刃握在手中端详片刻，开口竟然用颂话对小五说道：“你们是小王村的猎户，那个小的受伤不轻，你来带路，我不杀他。”

  “哥！别答应他！”小六刚吼了一声，肩膀上的狼牙箭就被呼卡一把扯了出来，箭头上的倒钩带出大团的血肉和骨头碎片，硬生生撕出一个血洞，便是能活下来这条手臂也是废了，可是他躺在地上，依旧还是不顾疼痛的对着小五继续喊道。

  呼卡一脚踩在小六的头上，冰冷的靴底差点将小六的颌骨直接压碎，萨哈林低头看着小五语气冰冷的说道：“带路，我就给他治伤，不带，我先杀他，再杀你。”

  女真鞑子视颂人如猪羊一般，如今自己和弟弟落入他们手中，小五早就心存死志，更何况方才已经将示警响箭射出，以小王村的防御能力，眼前这些女真鞑子不足为惧，所以心中已然大定，哈哈笑道：“六弟！你放心，秦叔会护着小七的！今夜咱们兄弟二人。。。”

  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一个女真战仆身边突兀的浮现出一团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球体，那球体如头颅般大小，表面还有人类的五官，却如同水纹般还在不停的蠕动，似乎里边有什么人想要挣扎破出一般。

  “这是什么鬼东西？”那女真人胆子极大，在萨哈林出言制止之前就直接伸手抓了过去，然而在摸到水球的一瞬间，整个人瞬间就被吸了进去，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喊出。

  “离开那个古怪的。。。！”萨哈林一嗓子叫出来，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那个东西，后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那白色水球将女真人吸入之后忽然开始急速旋转，从白色变成黑色的同时产生出巨大的吸力，不仅将四下里的积雪和冻土都吸入其中，就连周遭三个距离足足有丈余开外的女真战仆，也硬生生这股诡异的力量隔空卷入其中，而在接下来之后，黑球顿时胀大数倍，却静止在空中，表面光滑圆润，再无任何动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立当场，呼啸的寒风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之声，

  萨哈林心脏狂跳，额头竟然有滴冷汗滑落，只是刚刚到了鼻尖便冻成了冰珠：“呼卡!”萨哈林念头急转，只过了一瞬间便沉声说道。

  鹰射手呼卡闻言已知其意，张弓就疾速射出一箭，狼牙箭还未触及水球，那水球却收缩消失，又在一刹间爆发出巨大的黑色光团。

  光团笼罩方圆数丈，触及到的地面和树木尽皆炸碎开来，仅仅一息之间十数个女真人被轰成碎末死无全尸，没有被光团波及到却离得近的女真人也被猛烈的气浪掀翻在地，即便较远处的人呼吸也都为之一窒。

  小五离那光团较远，虽然被这陡然出现的天地异象所震惊，但是飞溅而来的木屑碎石击打在身上的疼痛感，让他第一时间回过神来，趁着身旁女真人呆愣住的空档，扑上前去将小六抢在怀中，却又不知逃往何处，只能抱着弟弟滚进了他们挖出的那个土坑，不曾想反倒误打误撞，从这场惊天灾祸中活了下来。

  呼卡被光球爆发的炫光晃的视力暂失，随后脚下一松，知道踩着的颂人猎户要逃，急忙运转灵气充盈眼珠，迅速恢复了视觉，正看到小五抱着小六滚向土坑，于是抬手便张弓搭箭，可那光球炸裂后消散的同时，从中闪现出一个浑身泛着红光的人影，在地上滚了几下，起身站稳后便直直向他冲来，速度快到奔跑间竟然在雪地上犁出一道雪浪，不仅如此，那些飞散的雪沫碰到红光，竟变成了水汽消散开来。呼卡登时头皮发麻，一箭射向那道人影，随后撒手丢掉长弓，抽出腰刀双手握柄全力向前砍去。

  “阿爷，您说的雪魔七子的故事是真的么？”年幼的萨哈林躺在祖父的羊皮被子里，帐篷中生着火，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这是女真族历代大萨满一代代传下来的口训，所以才没有在羊皮卷里记载。萨哈林，你觉得阿爷厉害么？”

  “当然厉害了！阿爷自己就能屠掉一整个狼群，阿爹都说您是部族第一勇士的！”撒哈林伸手握住脖子上的项链，那上边挂着三颗狼王的牙齿。

  阿爷却只是淡淡一笑：“在雪魔七子面前，爷爷可能连刀都没机会拔出来，阴差阳错啊，如果不是你的奶奶，或许。。。。。。”

  “主子快随我走！”身旁的白甲勇士塔步拖着萨哈林就向树林深处奔去，能让归真境的塔步如此惊慌，甚至过于用力已经扯疼了自己的肩膀，这让萨哈林从短暂的回忆中惊醒，正看到那个红色人影虽然被呼卡射中肩膀，但速度丝毫不减，直接将挥舞着长刀的呼卡撞成了血肉碎块，这才停了下来，随手抓住旁边的一个女真战兵的头颅，咔嚓一声便捏了个粉碎。

  “哥，那，那是啥？？？”小六浑身颤抖不已，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见识。

  “别说话，别说话。”小五抱着弟弟瘦小的身躯，尽力往坑底缩去。他同样惊恐难抑，但同时眼神中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亮起。

  呼卡是归真境的白甲勇士，虽然专攻射术，但身体强度也是异常强横，这么轻易就被撞成碎块，萨哈林根本闻所未闻！塔布看到萨哈林恢复神志，拽着他向树林深处奔逃的同时急促说道：“主子，这人有古怪！咱们先退进林子去再说！”

  “我知道！”萨哈林甩开塔步的手臂，他进入归真境只有半年，虽然时日尚浅，但对危险的感知也相当敏感，可明知道自己正在逃命，却还是忍不住回身望去。

  那个血红色的人影身高八尺有余，被他捏碎头颅的女真人身型也算高大，但在他面前依旧显得矮小，看到围上来的女真战士，人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再次抓住一个冲向他的女真战仆的脑袋，随手轮了一圈，周遭顿时响起一阵骨断筋折的喀嚓声，这些女真人皆是灵感境或抱朴境，看到这怪人竟然拎着族人当做武器触之即死，但心中却毫无丝毫恐惧，他们生性凶残，平日里杀人如宰羊一般，看到身边族人死状惨烈，反而被激发了凶性，嗷嗷怒吼着凭着本能就再次围杀过去。

  “疼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随着血色人影大吼一声，那令人心悸的血芒逐渐退散，已经能看清楚这是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可是这人却状如恶鬼一般，赤裸的上身遍布无数可怕的伤口，如同干涸的河床上裂开的口子，皮开肉绽的肌肉之间并没有淌出一滴鲜血，而是从裂痕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双腿套着一副亮银色的盔甲，在月色映照下，表面光华流转。

  男子面目狰狞，嘴里却委屈的嘟嘟囔囔着什么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继而缓步前行，迎向女真战士的围攻，先是左手轻飘飘拍开甩向自己后脑的链锤，沉重的锤头倒弹而回，直接将使锤的白甲勇士陀满的脑袋砸个稀碎，右拳同时斜挥，将另一个女真战兵连人带刀砸飞至半空，那柄来自小王村的精钢长刀直接爆碎，战兵的腰腹间向内塌陷，还未落地就已经断气而亡。男子随手在身旁大树的树干上一抓一甩，无数木屑随着破空声在十几个女真鞑子身上爆出团团血雾，这才扭头对着萨哈林咧嘴一笑，眼珠中闪过诡异的红芒，如同看向一个有意思的猎物，正如萨哈林方才盯着猎人两兄弟一般。

  “阿爷，我不信，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世上若是真的有这样的神魔，早就将天下都给征服了！”年幼的萨哈林不服气的反驳道。

  “雪魔七子也是凡人，并不是真的恶魔。而且，他们还是颂人。”

  “颂人！？”萨哈林瞪大了双眼，虽然他才六岁，但已经亲手杀过两个颂国男人，在他的认知中，颂人根本就如同草原上的野兔一般柔弱。

  “对，颂人，你觉得颂人好欺负，只是因为还未遇到那些厉害的，那些真正厉害的，实如神魔一般！阿爷实在是身不由己啊，咱们女真人杀了太多颂人，阿爷因为你的奶奶，也杀过很多颂人，所以阿爷再也回不去大颂了。”

  “阿爷，你，你是颂人？”萨哈林登时挣扎坐起，右手甚至都握在了自己从不离身的匕首刀柄之上。

  “虽然这大草原阿爷还没看够，但已经没时间了，阿爷只想在死后与你阿奶葬在一起，大颂啊，以后必定会从一只绵羊变作恶龙，成为能吞吃一切的怪物！你记住，颂国以后会有很多更加厉害的人物出现，甚至比那些雪魔还要厉害十倍百倍！你遇到了，一定要拼命逃，一定要记住！萨哈林！”

  老人疲惫不已，并没有直接回答萨哈林的疑问，只是说了一段他听不太懂的话，然后就沉沉睡去。

  而此刻的萨哈林浑身真气运转到极致，与护卫塔布在这山林间狂奔逃命，心中却突兀的生出一个念头：“原来我才是猎物，我才是那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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