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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栽赃


衣衫凌乱、鞋也遗失了一只的丫鬟埋头兀自跑着,冷风吹散了她的发髻,令她蓬头垢面,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女鬼。

  追逐的侍卫越来越近了。

  只要他们掷出手中长剑,就能轻易刺破她的衣服,洞穿她的胸腔,叫她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不过,眼看这丫鬟已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侍卫们无意用上最终手段,伤及她的性命。

  一个完好无缺的人犯往往比一个死人更具价值。

  谋害皇帝,单凭这丫鬟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活捉她,逼问出幕后主使,事情才算是有个圆满的交待。

  丫鬟也心知肚明,自己跑不掉了。

  做出这种事来,她本来也没想过还能活命。

  她命苦,爹爹常年卧病在床,阿娘每日照顾,脱不开身,只能在家中接些针线缝补的活计,含辛茹苦把她与阿兄拉扯大。

  后来,她进翊府当了粗使丫鬟。

  翊府大方,给出的月钱是别家的两倍有余。

  下人间虽也有捧高踩低的,主子却相当和善,从不像其他大户人家,动辄打死个丫鬟,丢进乱葬岗去。

  她在翊府每日勤恳干活,吃苦耐劳从不抱怨,每月里发过钱,便立即送回家去。

  日子好了起来,阿娘脸上的笑容多了,阿爹的病也奇迹般地有所好转,偶尔也能下床走上几步,帮衬一些家里的杂务。

  阿兄聪慧,被长街上一家医馆选中了当学徒,不必同她一般,做些卖力气的劳苦粗活。

  她每次归家,都能听到有关阿兄的好消息。

  先是说阿兄成长得很快,从跑腿打杂,渐渐能帮着接待病人了,后来更是听说阿兄很得医馆主人的青睐,愿招为良婿。

  阿兄许诺,待他稳定下来,就接她离开翊府,寻个好人家嫁了,从此便是良家子,不用再点头哈腰,伺候他人。

  这句许诺让她的生活有了新的盼头。

  人总是不知足的,吃不饱时,想着日日有口热乎饭吃就很好,等到衣食无忧了,又想着能活得更轻松体面些。

  她等待着阿兄成家立业后,为她赎身,帮她过上寻常妇人相夫教子的体面日子。

  她等啊等,盼啊盼……

  谁知先等来的是一则噩耗。

  那日阿兄照常在医馆里帮忙,病人很多,医馆里好些药材都有所短缺,经常合作的那家药铺一时半会送不过来,阿兄便自告奋勇过去取药。

  正午时分,乌云散去,连日的小雨短暂地歇息了一段时间。

  久违的阳光落在长街仍然湿润的晶莹水面上,灿烂的金线瞬间被水珠融成色彩斑斓,变得虹光四溢。

  这样好的美景啊……

  一匹发狂失控的骏马却冲撞开人群,飞溅起水滴,将阿兄踏于蹄下。御马者无视阿兄的悲鸣,傲慢得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施舍,就那么继续向前。

  听人说,阿兄被拖曳了好远,才从马蹄下脱身。

  街上的好心人围上去查看,想要施救,却发现阿兄全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骨头白惨惨地露出来,没说上两句话就咽气了。

  噩耗被传回医馆,再由医馆传到父母耳中。

  阿娘闻讯当即晕厥过去,阿爹也瘫回了床上,长叹连连。

  邻居救醒了阿娘,阿娘强忍悲痛为阿兄收殓了尸身,接着去翊府寻她,娘俩一同去衙门讨个公道。

  京府衙门的大人接见了她们,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苦笑着把她们送走。

  他说,这案子不是他能管的。

  她们娘俩若真想要个说法,只能去找刑部,或者更豁出去些,拦了皇帝去告御状。

  虽是天子脚下,她们这种平民百姓想要见皇帝一面,无异于是白日做梦,但刑部衙门,门朝外开,娘俩却是去得的。

  她们出了京府衙门,便往刑部赶。

  结果刚到刑部,就被门前一小吏拦住了。小吏似乎知道她们为何而来,恶声恶气地赶她们走,还挥舞着棍棒要赶人。

  她护着阿娘,阿娘气的直抹眼泪。

  也许是阿娘哭得太过悲伤,那小吏动了恻隐之心。他收了棍棒,委婉地告诉她们,即使见到尚书大人,也于事无济。

  当街纵马伤人者,乃是帝国的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行事乖张,伤人无数,皇帝放任,从来不加约束。

  因而,刑部管不了、也不想管他的案子。

  小吏说,每年死在三皇子手上的人多了去了,找上刑部的也不止她们一家,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他劝她们早点死心,回去把死者风风光光地送走,然后彻底忘掉此事,向前看向前走。

  要是实在缺钱,可以试着到三皇子府前哭两嗓子,说不准能得个一星半点的赔偿——权贵手里流出的一星半点,足够普通百姓家后半生的衣食无忧了。

  她扶着伤心的阿娘回家,一夜过后,仍要回翊府干活。

  那小吏说的也对,阿兄死了,他们活人的生活还要继续过。她还年轻,留在翊府好好地钻营打拼,未尝不能让家中二老过上好日子。

  可三日后,邻居过来找她。

  原来,她回翊府的当天,阿娘一人抬着阿兄的尸体去了三皇子府,不为赔偿,只为公道天理。

  三皇子府却赶走了围观的百姓,抢走了阿兄的尸体,  还毒打了阿娘一顿。阿娘又急又气,强撑着回到家中,当夜就不行了。

  阿娘死的很快。

  而她的死也彻底击垮了阿爹,让他不知从哪得来的力气,在屋中悬了条白绫,上吊自缢。

  冬日里尸体腐烂得慢,过了两天两夜,邻家大娘才发觉不对,领着官差进屋一看,才看见屋里人已死去多时了。

  她听完邻居的话,心里竟感觉不到痛,也没有哭。直到将父母草草发丧,葬在阿兄的墓旁,紧接着失魂落魄地回到翊府,做完手上的活计……

  她才避开旁人,躲到僻静处嚎啕哭了一场。

  她再无亲人在世,茕茕孑立,孤苦无依。她也不想活了,可心底对皇族权贵的恨,让她不甘愿随随便便的死。

  她要死得有价值。

  丫鬟猛然提速,看到前方亭台边站着的顾银韵时,眼睛一亮,边大声哭喊着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小姐,小姐救我——!”

  她哭声凄厉,嘴角却挂着报复得逞了的痛快笑意。

  皇帝中了毒,三皇子也被她捅了一刀,六皇子是个病秧子,放任不管他自己也会死的,太子是最棘手的一个,但好在……

  谢夫人言而有信,帮了她一把。

  虽然谢将军一家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但相较而言,还是皇室的人更该死。

  顾银韵啊顾银韵,好好的当翊府小姐不好吗?

  谁让你偏偏成为了帝国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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