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家常话
大舅母赶快上前靠近她两步,用手中帕子轻轻触碰江蕈的眼角:“好孩子,许久不曾哭过了吧。若心中觉得委屈,想哭,舅母这肩膀借你靠上一靠。”
“哎,大嫂你别抢我活计!阿蕈啊,小姨母的肩膀更结实!”小姨母围过来,赶紧补上一句。
江蕈贴着大舅母的左肩,露出半张娇俏的脸,冲身旁的小姨母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嗔怪道:“谁哭了?你们看花了眼。今日见到你们太过欢喜,没留意让毛蠓入了眼,眼里有点发酸。”
“室内有毛蠓?奇怪,我怎未瞧见。”
小姨母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不已。
她抬起右手,掌心满是老茧,她又上前一步,虽大不了江蕈几岁,但是长辈的架子足足的,拍了拍江蕈的发顶。
江蕈此时此刻心中难得的柔软。
客套和冷漠她见的多了。这种亲人的关爱之情在祖父母离世后,她有许多年不曾拥有。
她慢慢平复了翻涌的情绪。
好半晌才恢复如常,她声音有点哑音:“这银票,我不会要的。不若这样,银票舅母你们带回去,算是我替母亲对外祖父母的一份愧疚和孝心。若舅母和姨母坚持,不收,那日后我也会派人千里送回。”
大舅母迟疑着,还要再劝:“可是你母亲的嫁妆,你不想留下吗?”
江蕈明白,对子女来说,母亲留下的嫁妆,也是一份念想。
“那就将两日后,侯府送回的物资都留我,这样两全其美。”
大舅母见她态度坚决,低下眼眸略一思考,说道:“这般也行。难为你的孝心。”
话说到此处,算是达成共识。
映秋从外面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头覆盖一块白布。
江蕈神色肃穆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托盘。
大舅母和小姨母见她这般郑重其事,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感知到,这是什么。二人脸色,也都凝重起来。
不错,江蕈早前入宫采选后,就将母亲的牌位移出了家祠。如今搬离朱雀堂,离开侯府,将母亲的牌位也带了出来。
“好孩子,你大舅舅和我们都已说明,我张家女郎回张家祠堂,堂堂正正的很。放心吧,我定会亲自操办妥当。”大舅母走到江蕈跟前柔声劝慰道。
“哼,我早就该猜到,好好的你干嘛要入宫!没想到那江保安用亡妻牌位要挟女儿采选的事,竟做得出!”小姨母说到此处,一口恶气卡在嗓子里。
抬脚一踢,旁边的一个实木坐墩,“哗啦啦”被小姨母踹个稀巴烂。
江蕈轻轻将母亲牌位放在长案上:“感念外祖、舅舅你们的宽容,让母亲魂归自家。”
说完,她轻轻将白布掀开,露出“亡母张氏之灵位”几个字,抛除了夫姓。
江蕈转过身,冲着大舅母和小姨母郑重一跪。
大舅母她们慌忙将她扶起:“一家子骨肉至亲,你娘是我张家姑娘,完成她的夙愿,我们义不容辞。你现在是太子妃,不可行此大礼,傻孩子。”
小姨母瞧见自家亡姐的牌位,心中很是悲怆。姐姐与自己年龄最为相近,只是姐姐性格柔和,喜静喜读书;而自己好动,喜枪法。虽脾性不同,但姐妹二人相处甚为融洽。
她那时年幼,亲眼看着姐姐如何坠入爱河,满心欢喜她的情郎……却不料,原来爱情也会凄惨收场。
大舅母就日后怎么安放牌位之事,与江蕈又细细详谈了几句。
小姨母用带着老茧的手,摩挲那块牌位,心中酸楚:姐姐,你追逐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在何时心灰意冷?为何内心苦楚,也不曾和我们诉说一句?
忠叔一直留意着室内,亲自端上来一些新鲜的瓜果,又冲上三杯热茶。
待三人情绪都缓了一缓。
江蕈忽然想起一件事,叮嘱道:“对了,两日后侯府怕是拿不出那些陪嫁。”
“哦,为何?”大舅母好奇道。
“我记得八岁之时,林氏入侯府就挥霍起母亲库房的东西。许多被她做人情送礼,更多的被她变卖,贴补她的娘家——定远伯府。”
小姨母一双杏眼瞪得滴溜圆,惊诧不已:“她竟然还能做出这么不要脸之事?!”
大舅母也是闻所未闻,这等放浪形骸之事,江蕈不说,谁能想到那继室除了自我挥霍元配嫁妆,竟干得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问道:“那她娘家父母、兄弟姐妹难道不知,就受了礼?”
“怎会不知呢。定然是知晓的,但是对于定远伯府这等子破落户,乍然有林氏这个女儿嫁入高门,攀上显要富贵,即便知道这财物花的名不正言不顺,但寡义廉耻之穷户,哪还有道德可言?”
江蕈说完,又将自己早前委托刘合宜查证之事,娓娓道来。
大舅母出身名门,嫁入张府武将世家,哪怕做了多年主母,对着林氏所作所为依然深感意外。
“所以,那林氏和江保安勾搭上时,你母亲还在世?”小姨母听了一通弯弯绕绕,云里雾里,只抓住这么一句话。
大舅母是生育过几个孩子的妇人,冷言道:“他二人竟敢做出这等违法违礼之事。那江焕早产两个多月,却没先天不足。对了,我还纳闷,今日去侯府竟然没见那位二小姐,想必是林氏特意不让她出面。”
“你母亲心思细腻,你父亲背着她在外偷情林氏,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小姨母说到这,一拍脑袋,推测道:“定然是你母亲察觉此事,被所爱之人背叛,情深不寿,才缠绵卧榻郁郁而终。”
大舅母沉默不语,想来也是赞同这个推断。
江蕈想过这个可能,有证物,但缺乏证人。派人寻江保安早年的长随,未寻到,不知是否在人世。看来要换一个人入手,林夫人身边的人,或可一试。
“我呸!两日后,他们若齐全得送来,最好。否则,我定要他好看!”
“嗯,我自是放心小姨母的本事。”江蕈揶揄道。
大舅母用手拍了拍江蕈的肩膀说道:“放心,我张家人可不是这么任人揉搓的。你躲远一点,别沾边就行。”
忠叔佝偻着背,前来叩门禀报:“表小姐的夫婿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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