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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榆树叶慢慢变黄,却不情愿掉下来,一场风来,落了满地,大树这才慢慢枯了枝头。每年秋天,人总在穿不穿秋裤间挣扎,不穿,早晚得受冻,穿了,又觉得热。一场寒风裹挟着雨,稀稀拉拉的下了一晚,气温骤降。温言奇不情愿的接来了方玲燕递过来的秋裤,嘴里却叨叨着,“最烦穿个秋裤,单穿起来麻烦,套在外裤里一起穿,又总是穿不顺畅!堆成一堆!脚蹬半天蹬不出去”!

  方玲燕呵呵一笑,“穿个秋裤也这么多话,多大岁数的人了,又不比年轻,再不穿,上年纪了腿疼的时候又来怨谁”?

  温言奇不言语,仍然和秋裤较着劲,穿上了,又觉得裹紧了腿,怎的都不舒服。

  来到厅里,就有人问,“秋裤穿了吗?这天冷的……”!

  每年秋天都是办公室最舒服的时候,该开的会都开完了,该干的活也都干的差不多,又不到年底,也用不着总结。办公室多半是上传下达,迎来送往的小事。天又整天阴沉着,在究竟入不入冬之间徘徊,让人也没了精神。倒是秘书室的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温言奇时不时的溜进去和李正几个扯扯,姚丽华看见了便说,“到底是年轻人,一天精神头大的很啊”,回头又问温言奇,“温主任秋裤穿了吗”?

  温言奇不情愿的提起裤腿,抬给姚丽华看,姚丽华捂着嘴笑,“到底是出了秘书室”。

  温言奇便问:“出了秘书室怎么了”?

  姚丽华指指李正,“这帮小子保准都是光着腿,你信不”  ?

  温言奇便作势说:“我还真不信,李正!裤腿儿拉起来,让你姚姐验明正身”!

  李正不好意思的说:“忘穿了,忘穿了”。

  段仁武走进来,甩着手,“都干么呢”?

  温言奇便说:“姚丽华给几个小伙子验身呢!”

  姚丽华扭捏着说:“看看这几个小伙子穿没穿秋裤”。

  段仁武怪道:“这么冷的天,谁不穿秋裤”!

  “是啊,温主任就穿了”,姚丽华偷偷笑笑。

  段仁武又说:“刚刚穆副巡视员爱人打来电话,巡视员昨晚过世了”!

  众人一惊,“怎么回事,穆厅长不是好好的吗”?穆华虽任了副巡视员,但办公室的人习惯了厅长的称呼,见面仍称穆厅长。

  段仁武道:“心脏病,心梗吧,家人都不知道,直接睡过去了。那个,李正,你写个讣告,贴在电梯口”。

  “言奇,我们这会过去一下吧”。

  温言奇忙起身说:“好好。章厅长通知了吗”?

  “老干处已经通知几个在家的厅领导了,估计这会都过去了吧,我们和厅长过去”。

  到了穆厅长家,已经有几个厅领导在,周元力也站在门口。章厅长直接进门,穆厅长爱人仍旧没缓过神来,精神恍惚。看到章厅长进得门来,依然坐在沙发上没动。章厅长详细问了情况,穆厅长爱人也只是寥寥的答着。

  温言奇见周元力,便走过去轻声问怎么回事?周元力也低了声音,“心梗突发,事前也没个征兆”。

  温言奇唏嘘,“穆厅长按说才五十多岁,年纪也不大”。

  周元力道,“是啊,人这个东西,脆弱的很,走得了今天,看不到明天”。周元力做秘书时,一直服务的是穆厅长,和穆厅长家走的近。

  章厅长招呼老干处和段仁武,交待妥善办理穆厅长后事,有什么问题及时解决。看到周元力,说了句:“小周也在这看着点”。

  周元力忙点头。

  回到办公室,李正拿着传真来给温言奇说长林市政府发来传真,想到厅里汇报工作,请示具体时间。

  长林市和厅里是平级,说到汇报工作,自然是把厅里抬的高些,各级财政都吃紧,这个时间段来,多半是为了明年的项目。正说着,接到了苏梅的电话。苏梅在电话那头问“温主任好,传真是否收到”?

  温言奇便笑笑,“你算的时间刚刚好,我正看传真呢”。

  苏梅:“那正是巧。我们唐市长一直说要去厅里拜访章厅长,又不知道章厅长是否有时间,让我们先请示一下,本来发了传真,又想着还是给温主任先打个电话问问”。

  温言奇:“章厅长这两天在厅里的,我先去汇报一下,看看时间”。

  苏梅:“那我就先不谢温主任了,待到厅里一并感谢”?

  温言奇回道:“这说什么谢”。

  苏梅虽说只和温言奇见了一面,却骨子里透出让人的舒服劲,说话不把自己当外人,时不时的和温言奇发个短信,温言奇自然也就觉得熟悉,虽未谋面,却早已看到苏梅在电话那头的笑脸。

  这个电话本应该长林市局徐怀义打给段仁武合适,苏梅倒是直接拨给温言奇了,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总是显得微妙,尤其是像苏梅这样的女人,颇有姿色,又兼着职务,气质、举止自然和别处的女人不一样。有时显得顽皮,又透着点傲气,气氛拿捏的恰到好处。拿来公关往往是一切顺畅。

  人总说商场才用公关,其实官场更需要公关,有些工作男人干和女人干,结果大不相同。

  温言奇是暗自笑笑,又将传真拿给段仁武看。按道理,穆华去世,段仁武理应在那里再待一段时间,没成想章厅长走后不久,段仁武也就回了办公室。章厅长那一句“老干处和段仁武负责”,到了成了老干处自己负责。

  段仁武看了传真,将传真给了温言奇,让去请示章厅长时间。段仁武坐着主任的位子,抛头露面的事紧跟着章厅长,而琐碎的小事又不情愿出面,总是使唤温言奇。

  温言奇只得拿了传真给章厅长汇报,章厅长便说“你们安排时间,给唐市长讲,什么时候都可以”。

  没过几天,长林市长唐斌带着副市长甘宏业,市局徐怀义,副局长苏梅以及市局的几个科长来到了厅里。

  温言奇在楼下迎接,老远见了副市长甘宏业,温言奇便挥手。这酒水之交到底强于茶水之交,虽说只见了一次面,但喝完再见面总是觉得亲切,二人握手就会不约而同的想起上次那顿酒来,谁喝多了,谁吐了,谁量大等等等等,总是有话说,不喝酒的,再见面也就是泛泛的握握手,问问好作罢,所以说,场面上不喝酒,你倒不会损失什么,但总是该交的不该交的朋友会少一些。

  甘宏业快步走来,和温言奇握了手,又引荐唐斌。温言奇便双手握了唐斌,问唐市长好,唐斌的手力气很大,握着温言奇的手,使劲摇了摇。温言奇随即对徐怀义和苏梅点点头,苏梅穿着一套干练的套装,又画着淡淡的妆,在一群男人中间,透着一抹亮色,只是挥挥手,影子却深刻在温言奇的脑子里。

  出了电梯,就见得章厅长和俞副厅长、段仁武等在电梯口。唐斌便拱手说:“怎么劳烦章厅长等在这里”?

  章厅长说,“应该下去迎接唐市长的,临出门又接了电话”。

  “章厅长要下去迎接,我们就不敢上楼喽,我们市委李书记本来要亲自来的”,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这又出了问题,我就代李书记来拜访了”。

  章厅长以为唐市长说的只是客气话,便说“还是多注意身体”,“  李书记病了吗”?

  唐市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情况不是太好”。

  章厅长一愣,随即明白唐市长并不是客气。忙问:“我倒是没听说,怎么回事”?

  “约了明都医院来做检查,结果还没出,我们长林的医生怀疑是鼻腔癌”。唐市长脸上露出了愁容。

  章厅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怎么搞的”!又说“不过还是多检查检查,现在误诊的也不少”。

  唐市长道:“是的是的,多走几个地方,现在医疗科技进步了,但愿没那么严重”。

  俞副厅长见甘副市长出来,自然握住手,一手拍拍甘副市长的肩膀,连声说好,“知道你们来,早就等在这里,”又对章厅长和唐市长说,“我和甘市长早就熟悉了”。

  唐市长道,“哦,甘宏业车上就说俞厅长海量,平易近人”。

  俞副厅长便说,“唐市长批评了,就是个俗人嘛”。

  章厅长将唐市长请进了会议室。

  章厅长便阔步走在前面,俞副厅长引着唐市长走进会议室。

  几个分管项目的处长等在会议室。看到章厅长带着唐市长进来,急忙站起。章厅长介绍了几个处长,会议桌上早已摆好了席位牌,大家便分了主宾落座。段仁武到办公室以来,一些细节考虑的极其细致,像今天这个会,可以摆放席位牌,也可以不摆放。不放,显得比较随意,放了就成了正式的座谈,会开完了好像就要形成一个东西。

  但,会桌上偏偏又摆放了水果,反过来又显得随意,温言奇看着别扭,琢磨着就像是一个人,上半身穿了西装衬衣,打了领带,显得正式,可偏偏下半身又穿了一个扎了皮带的短裤,怎么看都不对味。

  温言奇自己本不用参加这个会,但碍着甘宏业和徐怀义、苏梅他们,就又留了下来,打发走了李正,自己亲自做会议记录。

  唐市长主动汇报了长林的相关工作,无非是怎么怎么重视市局的工作等等,末了,又希望厅里在一些重点项目上,再给长林市支持。徐怀义便正式拉了单子。

  长林市的汇报完,章厅长看了看左右,对唐市长笑笑,“唐市长是有备而来啊……”。

  唐市长也笑笑,“第一次来厅里汇报工作,就怕市局准备不充分,工作不到位的,还请章厅长批评”。

  章厅长按着徐怀义汇报的内容,挑了几个重点,点了几个处长的名,并嘱咐要尽可能的将长林的盘子做大些,又提了几个工程的名字,着重考虑长林。

  厅里掌握的项目工程,多半也是等今冬明春的时候,国家部里的发文,但这一年多来,章厅长和部里走的勤,一些常规的项目,还是有把握。长林又是第一个来厅里跑项目的,而且是市长亲自带了队,章厅长的口子自然就开的大了些。

  多半是章厅长的表态扎实,长林市局的几个科长便交头接耳起来。唐市长又说了感谢的话。

  徐怀义拉开了架势汇报了起来。

  温言奇记了章厅长和唐市长的话,看着徐怀义拿着稿子念,便放下了笔,心想这哪里能记得完,过后拿了徐怀义的稿子直接打进去岂不方便?

  干坐着又觉得不对,索性又拿起了笔,在记录纸上鬼画符。这些个记录,领导讲的话一多,为了跟上语速,尽可能的把话记完整了,字就越写越快,实在来不及了abc之类的代替也上阵。最后弄得谁记得会议记录,只有谁能看懂,别人看,也只是天书一般。

  老厅长退休的时候,审计厅来审计,问温言奇要了会议记录,时不时的就叫温言奇过去解读,“温秘书这是什么字”?

  温言奇去了几次,有几次竟然自己也认不得,怕闹了笑话,索性根据前后文,随便编一个字,审计厅的便张大了嘴,恍然大悟,又前后读读,叹道“原来是这个字啊”!

  温言奇却暗自嘲笑,“是个球,我都认不得”。

  温言奇闲的没事,看了看李正几个新秘书的会议记录,发现一开始还是规整的写,到后来也是越来越草,到最后,勾、叉的符号也就冒出来了。

  现在有些领导脱稿讲话天马行空,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洋洋洒洒的记录了十几页,末了一总结,废话一大堆。干货,不过一页纸的内容。单改成这一页又不妥当,只得自己再作领导,把讲话往延伸了记。

  温言奇正画着符,手机在裤兜震动了一下,掏出一看却是苏梅发来的信息。抬头望了望苏梅,苏梅便指指自己的手机笑笑。温言奇看着苏梅发来的信息上写道,“能否出来一下”?

  温言奇便站起身走出会议室。苏梅紧接着也走了出来,对温言奇小声说道,“唐市长给章厅长,俞副厅长带了东西,刚才一直没机会,看着你不好好记了,赶紧问你”。说完又狡猾的冲温言奇笑笑。

  温言奇一愣,自己在那里鬼画符,谁看的出来,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讲话的领导身上,苏梅倒看的仔细。也就不见外的呵呵一笑,“说道你们拿那么长的单子,谁记得了”?

  苏梅说,“就是啊,徐局长偏又拿了单子念”。

  “那东西放哪里?我看也差不多了”。

  温言奇便打了章厅长驾驶员小李和俞副厅长驾驶员小敬的电话,带了苏梅下楼,放进领导车里。驾驶员早已习惯,只管放,有温言奇把着关,自然不问其它。

  苏梅带着长林的特产,倒是很多,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后箱。转身又对温言奇说,“还有你和段主任的”。

  温言奇推脱道:“给我带哪门子东西”!

  “都是些土里土气的东西,不让你犯错误。这么远来,空着两手,我们怎么回去”?

  温言奇:“我倒想犯错误,没机会”。

  苏梅:“这可不是机会啊,要不岂不是我拉你下水了”?

  温言奇笑着摇摇头,打了办公室驾驶员的电话,一并放在车上。

  两人又先后溜进会议室。

  会议不长,一个小时多就开完了。其实这种会议多是两个一把手对接一下,具体内容当然仍需双方的具体经办人再细化。唐市长站起身,再一次致谢。章厅长说:“唐市长远道而来,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让食堂准备一下,我们的食堂的菜做得还是很好呢”。

  唐市长:“就不打扰章厅长了”。

  两人又握了手,唐市长又小声说:“趁着时间早,再去几个地方”。两人相视一笑。

  长林离明都远,来一趟当然把该跑的地方跑完,该拜的庙拜完。

  章厅长大度的说:“理解,理解,那我就不留唐市长了”?

  “章厅长对长林这么支持,下次一定专程感谢,也请厅长多来长林,给我们具体指导指导”。唐市长笑道。

  章厅长拍拍唐市长,“唐市长客气了,请唐市长代问李书记好”。

  人到这个年纪,总有点兔死狐悲、惺惺相惜的感觉,李庆伟也就五十出头,又早早做了市委书记。如果真得了癌症,一切便戛然而止。什么事业,前途都成了过眼云烟。

  想到这,两人的握手又用力了些。

  摆在会桌中央的水果终究是无人去动。也是,谁开着会,还撅起屁股,大喇喇去拽个香蕉吃?

  看着可惜,温言奇便叫来了李正,端走给办公室的人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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