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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接到市里明传电报的时候,温言奇正准备下班走人。薛宗誉急匆匆的拦住了温言奇,递过来一份省委书记钱炳德要到长林视察受灾情况的急电,张相伟在上面签了请景华和云州做好准备工作的批示。

  “咋还定了云州?”,薛宗誉在一边嘀咕着,似乎也觉得不妥。

  温言奇看了眼薛宗誉,不禁一笑说:“钱书记到县里检查工作,不是好事么?怎么还想不通了?”

  薛宗誉面露难色,“若是放到平常肯定是好事,可现在……,哎,这个老何蒙头报数字,又惹事!”

  温言奇愣了愣,是啊,又惹事……,可话说出口却是,“也怨不得,他当初也是想趁着机会把办不了的事都办了。来就来吧,这要放到别的时候,想请钱书记都请不来。你先同政办联系,通知农业局,民政局等部门,拿个方案出来,该去哪里,该看哪里,让韩书记和岳县长先把把关。”

  薛宗誉又摇摇头,不情愿的的出了门。

  韩云辉和岳长河都是老江湖,温言奇和苏梅又是接待的行家,场面见得数不胜数,如今温言奇在县里混迹这么多年,自然是上下通吃,方案也就稳妥。这些都不是温言奇操心的事,何文越跑了农业厅,厅里不咸不淡的答应了几笔资金,会不会落实都还两说。如今钱炳德亲自来,这各大厅局还能甩着手来不成?如今哪个县的钱有结余,还不是薅羊毛,能薅一把是一把,至于来的人是谁,就不是问题了。按温言奇想,省委书记来了更好些,一把手定了调,再要钱就是扛了尚方宝剑的。

  省委书记要露脸,县委书记要资金,这就是一拍即合。

  天光早已放晴好几日,雪白的刺的眼睛痛,温言奇眯了眯眼,转头对苏梅说:“原来听过有雪盲,总是不相信,一个雪还能把眼睛搞瞎了,现在看还真不是瞎说!”。

  苏梅手打了凉棚,远远的看看,“是啊,刚下车的时候,还得闭会眼才能适应。不过,今年的雪是真大,好多年没遇见过了。”

  薛宗誉不作声,递过来一个太阳镜,温言奇拿来试了试,正好合适,再回头的时候,苏梅早已戴了眼镜。

  这韩云辉的办法行吗?苏梅皱了眉头问道。

  “有什么不行的?”,温言奇笑笑。

  去年,县里通山里的路已另辟蹊径,原来的老路只有零星的大车通过,路面也不再养护,早已破烂不堪。韩云辉领会了温言奇的言外之意,做主从这条路进乡镇。温言奇不禁一笑,新修的公路让清雪车整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个雪灾的样子,况且这老公路还近些,就是难走,现在的情况是难走就对了。

  苏梅又说:“我看了名单,可是唐秘书长陪同……”。

  温言奇同样注意到了陪同名单,除了几个厅长,省委陪同钱炳德的就是副秘书长唐斌,按理说省委书记出巡,应该是秘书长许一农陪同,怎么会是排名不靠前的唐斌呢?不过这也轮不着自己操心。

  温言奇胸有成竹的说:“那也没事,唐秘书长去省里都几年了,哪里知道县里的情况?而且我们这样搞也是个实际情况,新路两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这大雪一铺,倒成了看风景!”

  “要说还是你们胆子大!”。苏梅只好笑笑。

  韩云辉凑上来说:“苏县长,不是我们胆子大,是温书记会做工作,乡镇的村子大部分还是集中在老公路附近,如果从新路去,又得绕回来,省领导好不容易来县里,怎么能让走冤枉路?你是没见,老公路两边的多少房子都让雪压塌了!”

  苏梅一瞪眼,“你那房子里有人住啊?”

  韩云辉说:“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房子塌了!”

  苏梅哭笑不得。

  相比于王全胜的高大魁梧,钱炳德还是弱小了些。

  钱炳德戴着太阳镜下了车。

  温言奇和苏梅自是不能再戴了,任由阳光晃着双眼,也不能眯着眼。忙赶过去,向钱炳德伸出了双手。

  “钱书记好!”,钱炳德一只手伸出来,淡淡的握了握温言奇和苏梅。

  张相伟在一旁介绍:“钱书记,这是云州县委书记温言奇同志,县长苏梅同志”。

  钱炳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温言奇趁着空隙又握了唐斌滑腻腻的手,低声叫了声秘书长好。

  唐斌轻轻点点头。

  “温言奇同志,今年云州的雪很大啊……”,钱炳德背了手,四处看看,脚下突然一滑,温言奇赶忙扶住了钱炳德,心里却是一惊。

  “钱书记,小心路滑……”。

  钱炳德却不做声。

  温言奇只得接着回话说:“钱书记,气象记录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极端天气还是三十年前”。

  “嗯……”,钱炳德点了点头,“我们刚才一路走来,看见很多房屋都被雪压塌了,你们云州的情况看似比景华县要严重?人员没有伤亡吧?目前受灾群众都安置的怎么样?”

  “钱书记,由于省里和市里气象部门的预警,我们提前对可能受灾的村庄居民进行了撤离,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受灾群众都已妥善安置。”,温言奇讲完看了看张相伟。张相伟却不看自己,只是四处张望。

  “那很好。人是最主要的,只要人不出问题,剩下的都好办。我原来就讲过,一定要做好灾害的预警发布和预案制定,预警工作是抢险救灾的首要环节,预案制定又是救灾的关键,只有这两项工作做好了,日后的救灾才会按部就班,是不是?”

  陪同的领导忙点头不止。

  唐斌接话道:“钱书记原来任副书记的时候就多次强调预警工作,现在看来还是有很大成效的。起码我们遇到灾害不慌,知道怎么防,怎么救。”

  钱炳德不经意的笑了笑,“这次长林虽说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雪灾,但没有出现人员伤亡,这个是万幸,当然了,也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是得力的。下一步就是如何进行灾后重建,这次来,我专门带了交通厅,农业厅和民政厅的负责同志,省市县三级政府和部门,要合力做好救灾工作,你们都表表态。”

  几个厅长忙说,一定按照省委指示,大力支持长林市灾后重建。

  钱炳德满意的点了点头。“话说出来了,就要落实,相伟同志,你们市里要及时和省厅做好对接!”

  张相伟说:“钱书记放心,我们一定将省委对长林受灾群众的关心落到实处。”

  省委书记下基层,省市县三级电视台都要跟着录制,长枪短炮的,乌泱泱的一群人。钱炳德怕是想保持平衡,自从脚打滑后就不再背手,走路的时候放慢了速度,驻足的时候抱了肚子。如今跟随的十几个领导的手便无处安放了,背手是肯定不行的,抱着肚子似乎也不稳妥,插在口袋里更不好看。搞来搞去,只得交叉了手指,放在肚子上,远远看就像是要托住鸟一般怪异。

  倒是苏梅这样的女性好办,直接揣了羽绒服口袋,反而显得精神。

  钱炳德戴了太阳镜,虽说个头不高,但讲话喜欢配手势,一握,一挥,一点,每一次的力度都很到位,陪同的人得不断的点头表示赞赏,远远的看起来就有些训人的意思。远处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捅着袖子看热闹的村民,也是指指点点,温言奇瞥了一眼,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仿佛被人戏耍了一般。

  温言奇虽说是县委书记,但这时的角色基本就是个秘书,只有钱炳德或者张相伟需要了解情况的时候,才会主动往跟前靠一靠,四周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正厅级别的干部,县委书记,实在是太低了。

  岳长河凑到跟前,低声对温言奇说:“温书记,那个金辉收购融汇的事,有些眉目了,我已经通知了张斌,抓紧时间把协议先签了。”

  温言奇看了眼岳长河,“这么快?”

  岳长河笑了笑,“按照县里的政策,他们根本做不长远,之所以钓这么久,还不是指望着抬高收购价。人心不足蛇吞象,差不多就行了。”

  “你就这么跟他们说的?”

  岳长河说:“主要还是讲道理,想不通的时候再压压担子,自己搞不成就让出来,还有钱拿,原先这几个人也是迷了心窍,现在算是通了。”

  温言奇笑了笑,心里明白,岳长河常年在乡镇过活,是个气不顺了坐在地埂上和农民干仗的主,身上的匪气怕是比马宁波还重些,他所谓的压压担子,还不是威逼利诱?

  可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有个结果,现在就看张斌怎么投资了。

  便交待岳长河,让金辉抓紧时间和融汇签协议,既然县里协调的有个眉目,至于具体的收购额度,双方都让一让,争取把事促成。

  正说着,张相伟叫自己问损失主要集中在什么地方?

  温言奇忙跑过去说:“钱书记,张书记,山里的几个乡镇,受灾情况都差不多,主要是房屋倒塌,道路损毁,还有一些放养的牲畜死亡。最严重的就是这个乡镇。”

  温言奇一股脑回答了可能的所有问题。

  钱炳德点了点头,又问:“受灾群众现在安置在什么地方?”

  温言奇说:“大部分都是就地投亲靠友,少部分暂时安置在乡政府的招待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能确保。”

  钱炳德说:“这个很好,一定要确保群众基本生活不出问题,重建的速度也要加快,要让群众认可我们的工作。”

  温言奇再次表态:“请钱书记放心,市委市政府也给我们提了要求,县里对救灾各项工作都已部署到位,并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督促检查,救灾和重建工作都会妥善完成。”

  钱炳德嗯了一声,左右看看,“那我们去看看受灾群众……”

  刚要走,唐斌却说:“钱书记,时间比较紧,市里还要开会,我看路也不好走,慰问受灾群众的事,您看能不能委托县里的同志代劳?”

  钱炳德看了看唐斌,便说:“也好,天冷路滑,这次我们只好委托云州县的同志了。”

  温言奇忙说:“我们一定将省委的关心送到每一个受灾群众那里。”

  以防万一,事先岳长河已经在乡里找了几个死了牲畜的群众,临时安置在招待所,就防着钱炳德要去看。现在钱炳德按着剧本来了,却被唐斌挡了,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钱炳德快步上了中巴车,向底下人挥了挥手,温言奇几个便高举双手,送别车队。中巴车一一而过,温言奇分明觉得有个眼神有意的看了眼自己,是谁?却又想不起来。

  小赵突然问从哪条路下去?

  温言奇看了眼远去的车队,莫名的说了句:“原路返回吧。”

  小赵却一改往日做派,擦了擦挡风玻璃,慢条斯理的发动了车。赶上了路,已经看不见钱炳德的车了。

  下山速度快,偏偏路又滑,小赵不停的踩着刹车。

  温言奇瞥了眼窗外,正好是刚才看到的房屋坍塌的地方,觉得不对,让小赵停了车,倒回去,按下车窗。

  韩云辉顺着温言奇的眼神看过去,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半晌,问了句:“温书记怎么了?”

  温言奇无奈的笑笑,“我说呢!”,指了指破烂的房屋。没发现问题?

  韩云辉和薛宗誉摇了摇头。

  “那些院子里的雪有没有一米深?能埋人了吧!”

  听温言奇这样说,韩云辉恍然大悟,拍了大腿,“大意了!大意了!”

  薛宗誉仍旧是一脸茫然,“什么大意了?”

  韩云辉只得说:“有人家住的屋子,院里怎么会有那么深的雪?就说降雪量大,也大不到这么深的程度!”

  “温书记,这下怎么办?”

  温言奇看了眼韩云辉,心里琢磨,钱炳德应该没有看出来,刚才还要慰问受灾群众呢。可唐斌就不一定了,毕竟人家也是从基层起来的干部,怎么会看不出这些猫腻?所以才会挡了钱炳德。也怕群演不专业,出了漏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刚才看着几个村民笑嘻嘻的看西洋景,温言奇就觉得被戏耍了一般。现在看,还真是这样,县里拍了戏给省里看,自己又和省里演了戏让村民看,一会戏里,一会戏外的,忙活了一个早晨,临了才发现道具穿帮了!

  如果唐斌能发现,那张相伟又如何瞒得过?

  温言奇苦笑了笑,去球吧,只要钱炳德相信就行了,至于底下的,爱信不信。

  嘴上却对韩云辉煞有其事的说:“还能怎么办?回去要钱啊!这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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