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徐怀义出事的消息突然传遍了云州街头巷尾。
当初,孙立曾经提过那么几句,温言奇也没太在意,毕竟如人所说,但凡是个领导,屁股后面哪个没有几封举报信?更何况徐怀义的位置?坐着一把手的位置,又兼的市委常委,位高权重,想得罪不想得罪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可一上午,五花八门的说法传来,诸如从被窝里带走的,或是堵在门口抓了的消息。说徐怀义言辞激烈,面目狰狞,唾沫星子喷人一脸,牟足了劲儿挣扎,却又甩不脱,等到纪委拿出了留置单子,才瘫软在地上,最后还是来人架了出去,狼狈不堪。
温言奇这才有些相信徐怀义是真的出事了。黄昏时分,孙立打来的电话也确认了消息,只不过不是传闻那样混乱。说是徐怀义一个上午没来上班,司机和办公室打了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直到下午市纪委收到省纪委的通告,才知道徐怀义直接被省纪委带走了。这样算来,坊间收到的消息倒比官方渠道还早些,应该是区里联系不到人的时候,消息就露了出来。不过孙立说市里到下午才知道应该也是装聋作哑,毕竟是市领导之一,哪有不打招呼突然带走的事,那样岂不是连市委都不信任了?只不过是配合省里隐瞒消息而已,可瞒来瞒去的也许只瞒住了徐怀义本人罢了。
市里上下皆知,徐怀义为人圆滑,爱出风头。如今以这样的方式被带走,事情怕是小不了。可再怎么,他也是章书记用起来的人,平日里和温言奇也算过得去,甚至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有些不一般,温言奇心里就有些唏嘘,这就算是烟消云散了。
徐怀义的事成了真,杨兆文的事却成了过眼云烟。此刻,耳朵里听着徐怀义的各种传闻,眼睛里却摆放着政协转来的杨兆文率政协委员调研康镇的通知,让人觉得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糊涂的很。
温言奇手里握着笔,却不知签什么意见才好。副主席还好办些,给了县政协了事,或者派个副书记副县长的也行。而此时的杨兆文偏偏扶了正,这就不好办了,自己或者苏梅起码要有一个出面陪同的。可谁愿意去看杨兆文的嘴脸?别说杨兆文自己的事还藏着掖着,就说他临走前玩的那一把阴招,温言奇都有些看不起。不禁回想起自从杨兆文去了政协,除了会议上不得不见外,竟然没有私下交集过,哪怕杨兆文到云州,温言奇都是公事不出面,私事见不得。两人之间含混不清的关系,云州或者市里有点牵扯的人或许都知道。
就像眼前的这个通知一样,按道理政协的刘仕武该亲自请示温言奇的,却也只是按流程走了文件呈送,也是拿不准温言奇的态度。
温言奇在文件上不自觉的写了个“请”字,犹豫了下,又改成了“我和云辉书记陪同”。苏梅那天的态度,温言奇亲眼见了,不知现在绕过这个弯没有,就算是平复了心绪,只怕也是心有不甘……罢了!一把手怎么躲?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去算了。
温言奇并没有到路口迎接,带着韩云辉直接去了康镇等。
通知上写明的部分政协委员,温言奇以为可能就是几个代表而已,未曾想足足三辆中巴车。刘仕武该和市政协沟通过的,倒也没有同温言奇讲具体。不过主要负责接待的是县政协,也就懒得再问,毕竟政协主席带队,人越多越说明是走马观花,当不得真,也不想当真。
见车快到路口,温言奇便候在了路边。刘仕武的车急停在一旁,小跑过来说,杨兆文吩咐直接参观,这里就不停车了。说话间,几辆中巴车竟一闪而过,没有半点停的意思……
汽车扬起的尘土有些眯眼。温言奇一愣,心想张相伟那般的市委一把手说是不停车,临到脚也会放慢速度隔着玻璃挥挥手,或者提前打了电话。如今杨兆文也学了这一套,却学的四六不像,况且也才发现政协中巴车的玻璃膜怎么贴的这般黑?居然什么都看不见。记得市委或者政府的接待车都是挂了窗帘的……
“温书记,你看?”,刘仕武回望了眼远去的车队,很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看起来就像是憋着一泡尿一样。温言奇才明白过来,杨兆文哪里是四六不像,分明是给自己摆架子!让车里的人都看看,如今是政协主席,又是云州的老书记,连现任的县委书记候在路边,却也可以不去搭理……
“那你先过去吧……”,温言奇刚松了口,刘仕武便如蒙大赦般急匆匆的上车追去。
温言奇心里堵了气,步子就迈的格外慢,又多对韩云辉说了几句闲话,才慢悠悠的拉开了车门。
道路还没有彻底完工,前车扬起的阵阵尘土扑面而来,小赵不得已降慢了车速,不停的刷着玻璃,温言奇便吩咐不着急。参观的是康镇工业化,最清楚的莫过于自己和韩云辉,刘仕武知道什么?不过是听风就是雨、照猫画虎!既然着急着去,那就让他们去好了。看看他们能看出个什么,还是听出个什么来。本也不情愿陪,索性拖一会……
车驶进厂区的时候,只见刘仕武不停的比划着手,正对着几十号人说着什么……见温言奇下了车,厂里的人晾下了政协的一帮人,赶紧围了上来,一一握手。温言奇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杨兆文居然破天荒的戴了顶假发,淹没在人群中。
毕竟是政协主席,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温言奇先伸出了手,但步子仍旧不紧不慢。
隔着几步的距离才叫了声“杨主席好……”
杨兆文点了点头,一只手和温言奇握着,另一只手仍旧背着,对一旁的人说:“这就是温言奇书记,都认得吧?”
面熟的就笑笑,面生的就点点头,拢共几个县市,没见过也是听过的。
杨兆文软绵绵的抽回了手,背了起来,对一旁的人说:“我刚才还对刘主席说,温书记工作忙,就不要亲自来了,云州我还是熟悉的……”
温言奇明白,杨兆文此话的意思,必然是想让自己恭维几句老领导、老书记之类的话语,听完之后,再摆摆手做做样子,以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可肚子里的气还没消化完,这些话真就说不出口来,便似笑非笑的挤出个笑容来,并不接腔。
一旁的刘仕武沉不住气,忙说:“杨主席在云州工作很多年了,不单单是熟悉,只是温书记听闻杨主席要过来,一早就对我说要亲自陪同的……”
笑话!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温言奇看了看刘仕武,刘仕武尴尬的笑笑,刚才的那泡尿像是还憋着,一脸无辜的样子。
温言奇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但也明白他夹在中间不好作,左右不是。杨兆文也就算了,刘仕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接着刘仕武的话说:“杨主席和委员们给我们多提些宝贵意见。”
“韩书记给大家介绍介绍吧……”
委员们不管想听不想听都要聚在一起做做样子,见韩云辉做起了介绍,就都朝韩云辉围了过去。杨兆文却不去,原地挪了几步,很自然的和温言奇一起落了单。
“康镇变化还是很大的嘛……”,杨兆文对温言奇说着话,眼神还一直看着韩云辉那边。
“也就是企业多了些,基础建设也是一边规划,一边建设”。温言奇也只是嘴巴动了动。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远远看起来却像是没有任何交流一样。
“还是要搞产业化的路子,前期虽然艰苦些,但收益还是很大的。去年,老蒋还到我那里诉苦,说是煤矿做不下去了……我当时就对他说,还是要响应县里的号召,总是守着个煤矿,自己做不起来,又不让别人做,大家都没有好处。现在看,转让了资质,他们得了回报,金辉投了产业,双方都受益嘛……”,杨兆文仍旧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堆人。
温言奇开始觉得纳闷,直到杨兆文提起金辉公司,才明白过来,杨兆文说的是融汇公司转让云华煤矿的事情。只是……和他有牵扯的不就是这个所谓的老蒋吗?怎么好当面再提这个人?
脑子里七拐八扭的,嘴上却说:“合作嘛……优势互补,我们起先也是希望当地的企业能投入进来……金辉火电和尿素项目基础建设差不多搞完了,杨主席等会也去看看。”
“好好,这次来就想多走走,张书记前段时间就交待我和郑主任,带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来云州参观参观,学习学习……”杨兆文这几句话一直带着笑意。
温言奇便说:“我的理解是多指导,多提意见!”
嗨!杨兆文摆了摆手说:“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午宴本是定在了县里,杨兆文却突然提出去海棠峪。刘仕武征求了温言奇意见,只好又临时改了地点,好在这几年海棠峪接待不断,也不至于慌张。倒是温言奇有些气不顺,又不是几个人的事,怎能如此儿戏!县里准备一大摊子这下就算是都浪费了。如此看来随着杨兆文职务的升迁,品性也跟着水涨船高,琢磨不定!
等到一行人叽叽喳喳的坐满了桌子,早已过了午饭时间。
杨兆文显得格外熟络,一路碰见谁都会打个招呼,若是有人称呼个杨书记,脸上的花儿就开的更大些。
温言奇一点都不想多待,便催促刘仕武赶紧上菜!刘仕武打发政协的几个人进进出出好几趟,菜才陆陆续续摆满了桌子。
“都坐吧……”,杨兆文坐了主位,大手一挥。又专门招呼了温言奇,“来来来,温书记坐!”
“杨主席,都到齐了”,刘仕武满了酒杯,对杨兆文说。
杨兆文满意的点了点头,故作谦让的说:“温书记讲几句?”
“还是杨主席讲……”,温言奇摆了摆手。
“那好,那我就说几句……”杨兆文将手里的酒杯又放回了桌子。
“我们这次是应张书记要求,组织部分政协委员们到云州参观。张书记的原话是要我们多看,多学习……今天走了一圈,我看,目的还是达到了嘛。云州这个地方,我待过几年,虽说偏远些,但发展的潜力还是有的,你们都看到了,单就一个康镇就有很多的优势。当然了,也不是说有优势就必定会发展起来。没有一代一代云州干部的努力,没有一个前瞻的远光,我们所看到的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这些年来,尤其是在温言奇书记的带领下,云州的发展态势可谓是突飞猛进!”
“今天来的委员大多是市里的企业家,怎么发展当地的社会经济是党委政府的谋划,怎么壮大企业就是你们该细心研究的了。希望通过今天的学习,我们的政协委员在怎么壮大自己的企业,怎么为市里的社会经济发展添砖加瓦,有一个新的认识……”
温言奇听的仔细,杨兆文首先肯定的是一代一代云州干部的努力,这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而且着重是他,毕竟杨兆文就做了五年的县委书记,至于再往前,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其次提了一句在自己的带领下的话。温言奇不想表什么功,但杨兆文既然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表个应景的态度岂不是显得小气?
象征性的喝了口白水,温言奇站了起来,很正式的说:“正如杨主席所说,云州的发展是一代一代干部的努力,才共同造就的大好局面。每一位曾经在云州工作过的干部,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努力。尤其是杨主席,在云州县委书记的任上任劳任怨,一干就是五年,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很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尊敬!”
“市委、政府、人大和政协各级领导包括在坐的各位委员都很关心云州的发展,也给我们给予了大力的支持。实事求是的说,我们做的还很不够,要说取得了一点成绩,那也是市领导支持的结果。我们云州的干部更应该虚心求救,潜心合力,在各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和打下的坚实基础上,将云州的各项工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看的出来,杨兆文对自己的表态很满意。哪怕温言奇用的是白开水,杨兆文还是用货真价实的酒杯连碰了几杯,最后居然还拍了拍温言奇的手。
温言奇一时竟有些恍惚,仿佛原来发生过的事都不存在,或者只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温言奇不想给自己树一个敌人,可这个人就像是自己突然站在了对立面,躲都躲不过去。本想着他去了政协养老,从此和自己无关了,可偏又从向继远的案子里跳了出来。当下又冠冕堂皇的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官话,难道是真不知道云州发生的一切?还是这个人的修养已经到了波澜不惊的地步?若真是后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就像马宁波曾经说过,一个长期吸烟的人,说戒烟,突然就能戒了,那这个人就不可交,太可怕了。现在看,杨兆文还不是如此?鬼知道他肚子里又想着什么?
罢了罢了……温言奇在心里念叨,你来了,就把你抬高些,供起来。不争口舌,不计较细节,反正再是正职也是政协……
杨兆文的酒量倒是没有变,该喝的饮满杯,不该喝的点到为止,一顿几十号人的大酒仍旧面不改色。
所有人都上了车,他又转身拍了拍温言奇的肩膀,扬长而去。
车窗仍旧没有打开,这次离得近,温言奇冲着黑漆漆的窗户挥了挥手,看见的却是自己的影子。
(https://www.shubada.com/39854/11111196.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