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深渊

“你自己走得走到明年去了！”

  到达二楼，贝唐放下轮椅，把我推到一个房间门口，猛的踹开门。

  所有人都在里面，台子上躺着…

  谁啊？

  被挡住了。

  我分别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手撑着轮椅扶手，缓缓站起来。

  朝床边走过去，撇开挡着的那些人。

  “啊…啊…啊…老婆…啊…”

  本特利躺在台子上，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染成红色，台子上都是血，顺着台壁流到地上。他整个脸比苍白还要白。

  他艰难的抬起手。

  我呆愣着看他，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完全懵了，大脑像死了一样。

  莱斯猛的一拽我，把我的手放到本特利手上拉住。

  “你老婆的手！握紧了！千万别掉！”

  本特利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拉着我。“对不起…我…欠你…一场…婚礼…”

  我突然反应过来，松开他的手，从衣兜里把小黑盒掏出来，打开盒子，拿出婚戒。

  我右手抖得停不下来，我使劲甩了两下，把婚戒戴到他左手无名指上。

  他笑了。

  他终于笑了。

  我摸了摸他身上的兜，突然想起来他没随身携带着。

  “你放哪了？”

  他摇了摇头。“不…告…诉…你…”

  贝唐双拳捶到台子上。“这种时候你就别在这闹了！！”

  莱斯也急了。“你放哪了？！！”

  “不…告诉…你们…”

  本特利突然瞪大双眼，紧握住我的手。

  “再见…我的…爱人…”

  “活…下…去…”

  “啊…你…混蛋…”他视线转移到贝唐脸上。“替我…照…顾…好…她…”

  话音刚落，他的手开始往下耷拉，双眼也慢慢合上。我赶紧握住他的手。

  “你醒醒！”

  “你怎么就突然…走了？”

  我好像要疯了。

  我慢慢把他的手放到台子上，捏了捏他的脸。

  好想笑。

  “哎呀～”

  我甩了甩手上的血，又拿旁边干净的纱布擦了擦。

  “真有意思，这么玩我。”

  “小波？”里奇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咧开嘴笑着。“为什么？我的人生这么有意思啊～”

  “小波？”贝唐晃了晃我的肩膀，又捏住我的脸。

  “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别这样。”

  我轻轻推开她，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我不难过，难过什么？有什么可难过的？”

  “对了，他怎么成这样的？”

  贝唐咽了一下口水。“他…保护那群孩子跑的时候，被人拿枪…扫射…他一个人挡住…”

  “昂～这样啊～”

  “我老公厉害吧～”

  贝唐满脸惊恐的点着头。“厉害…厉害…”

  科尼拿着一条白被单盖到他身上。

  “等会儿！”

  我走到本特利身旁，把被单掀开，扔到地上。

  我四处转头看其他人的位置。

  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扎到心脏上。

  哎？

  我又猛的扎了好几下。

  贝唐冲上来，揽住我胳膊，把剪刀夺过去。

  我掏出衬衫胸前那个兜里的东西。

  一个圆牌和一张合照。

  去年夏天和他一起照的…唯一的一次。

  这张合照已经被扎烂了。

  贝唐又撩起我衣服，一阵乱摸。“没事儿，她没带枪。”

  唉－

  我左手撑在台子上，右手捏住他肩膀，轻轻晃着。

  “你怎么也丢下我？”

  “别开玩笑了。”

  “你…你…早知道…我就…”

  我两条腿直发软。

  我使劲跺了跺脚，慢慢蹲下去，额头贴在台壁上。

  “为什么不听我的？！我就不该…让你们去！”

  我手扶着台子猛的站起来，又敲了两下。

  “为什么…都…丢下我…啊…”

  里奇拍了拍贝唐。“把她带回去吧，别在这了。”

  “可是…”

  贝唐犹豫了一下，一个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往外拖。

  “轮椅先在你这放着，明天我过来拿。”

  我扒住门框。“让我…多…守他…”

  “他都死了…你守他有什么用！”贝唐说话的声音也在抖，也快哭了。

  “你别把你自己身体搞垮了。”

  她拖着我慢慢往家走。

  贝唐哭的喘气都费劲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深。

  “没事儿，我看…婚礼还得延期…”

  贝唐停了下来，看着我，一直在摇头。

  “明年吧…明年…我去找他…在结…”

  “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他让你活下去！！”

  我摇着头，尽力控制住颤抖的嘴唇，胸闷的要窒息。

  “不…我不想…听他的…我…好不容易…要有…自己的家庭…一个…完整的…”

  “家…”

  “他走了…”

  “我…真…活不…下去…”

  “我…害怕…”

  “我…不敢…再…活着…”

  “所有…爱我的…还有…我爱的人…都走了…所有…接触…我的人…都死了…”

  “我…就是…个…祸害…”

  “不是！不是！你别这么说自己！”贝唐捏着我的脸使劲晃着。

  “你清醒一点！”

  “我…就不该…活着…不该出生…”

  “是我的存在…害了他们…”

  贝唐手抖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用牙咬开包装，塞到我嘴里，继续揽着我往家走。

  “别说了…姐带你回家…”

  “啊…”

  我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像是被一股力量推倒。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仰望着无尽的夜空。

  我慢慢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天空。“那里…有…爸爸…妈妈…还有…”

  “未婚夫…”

  贝唐也没劲了，怎么拽我也拽不起来，她软坐到地上，低着头，双手捂着脸。

  这天晚上，我在地上躺了很久，贝唐一直在我旁边坐着。

  其他人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吓坏了。那时候已经是凌晨。

  ［2036年1月24日］

  凌晨两点。

  “你们俩…在这？”

  莱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冷不冷啊？在这待多长时间了？”

  我手撑地坐起来，吐掉嘴里的棒棒糖棍。

  “好冷…他会不会也很冷…他衣服都是血…都湿了…肯定很冷…”

  “明明马上就要到春天了…

  “我等了…这么久…”

  “先回去先回去，别在这待着了。”莱斯把贝唐拽起来，他又使劲把我架起来。

  贝唐搓了搓脸，揽住我的腰往前走。

  “我们回去了…”

  “慢点啊，你俩别摔着。”

  ……

  咔哒－

  贝唐拉开家门，把我拖进去，换了鞋。

  那个小男孩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

  我坐到他身旁，把电视关掉，脱下大衣盖到他身上。

  我缓缓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小男孩脚边，那个小小的婴儿还没睡，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不哭也不闹。

  她在笑。

  贝唐抱起她，冲她温柔的笑起来。

  “啊～呀～”小婴儿朝她举着两个小拳头。

  贝唐看了我一眼，走过来，坐到我身边。

  我捏了捏小婴儿的脸。

  好软。

  贝唐慢慢的把她递到我手上。

  我让她坐在我腿上，揉了揉她的小肚子，轻轻晃着她的胳膊。

  她冲我“咯咯”笑。

  我也被她感染，微微笑出来。

  “你知道…我床头柜里…为什么有那么多…验孕棒吗？”

  “我其实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我一直接受不了…无法生育…”

  “一个家庭…有爸爸，妈妈，小孩，再养一只小狗…白天该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聊一聊白天发生了什么…”

  “要是有什么难事…也可以跟家人说…一起想办法解决…”

  这个小婴儿脸上没了笑容，委屈的撅起小嘴。

  贝唐捏着我的胳膊。“还有我…他们也都在，我们都陪着你呢。”

  我点了点头。

  “这个小男生等他醒了，就让他打电话通知他父母过来接，还有那群孩子也是。”

  我轻轻晃着这个小婴儿。“她…放到网上，有父母领就走，没有的话…我想抚养她…”

  “嗯，知道了…”

  我很矛盾，想让她父母来，但又不想。

  后来，我们俩合伙费好大劲才把她哄睡着。我们俩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天亮。

  她拿出手机想给我看本特利设计的婚礼，但我没看。

  不敢看。

  完全不敢看。

  我都害怕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早上八点。

  “嗯～”

  那个小男孩揉揉眼，打着哈欠坐起来。

  我们俩同时笑着转头看向他。

  “姐姐，你们回来好晚，我等不下去就睡着了。”

  我把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

  “吃早饭吧。”

  我又给他倒了杯热水。“吃之前，先喝点水。”

  他拿起杯子一点一点喝着水，有些害羞的看了一眼贝唐，视线又赶紧转移到水上。

  贝唐轻轻的笑出声。“怎么啦？”

  小男孩放下水杯，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

  “姐姐…你好厉害…”

  “我喜欢你…请跟我结婚…”

  “嗯？！”贝唐不敢相信的瞪着大眼，面部紧绷，憋住笑。

  “小朋友，你才多大呀？”

  “我不是小朋友！我八岁了！”

  他有些生气的撅起嘴，紧握着小拳头。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偷偷告诉你，这个姐姐可凶，打人可疼了～”

  “她昨天打那些坏人可～厉害了！”

  小男孩也往我这边挪了挪，我们俩贴在一起说悄悄话。

  “我也想变厉害。”

  “我以后也要当警察，像你们一样打坏人！”

  “额…”我回头看了贝唐一眼，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额…我们…不是警察…”

  小朋友点了点头。“哦～那你们就是军人！好厉害！”

  “我们也不…”

  我还没说完，贝唐突然扶住我肩膀。

  “我们是军人。”

  她温柔的笑着。“所以你要好好长大，变强壮，一定要去当兵，或者当警察，打跑那些坏人。”

  小男孩一拳砸到自己胸脯上。“我一定去！”

  我掏出手机。“你知道…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我知道。”

  我把手机给他。

  “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

  “啊～爸爸妈妈～”

  “妈妈～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这群孩子的父母纷纷来到工厂门口。

  “唉…真好啊…都有人来接…”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既高兴又难受。

  “太谢谢你们了，救了我的孩子，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面前。

  “没事，我们应该做的。”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她边哭边说，就往地上跪。

  我赶紧把她拉住，使劲往上拽她。突然一使劲腹部疼了一下，我也蹲到地上。

  “您先…站起来…啊…嘶…”

  贝唐把她硬拽起来。

  莱斯蹲在身边。“伤口又疼了？”

  我揉了揉伤口周围，缓缓站起来。“疼了一下。”

  “等等…”

  一个男人拉着他儿子慢慢靠近我，仔细看着。

  “你…该不会是…那个通缉犯？”

  “你们…也都是…”

  其他家长拉着孩子也看过来，有的害怕在慢慢往后退，有的可能是好奇？紧紧盯着我们看。

  莱斯把我往前推了一把。

  我疑惑的回头看着他。

  他冲我使了使眼色，示意让我说话。

  我慢慢转头看向那些父母和小孩。

  “以后…把自己孩子看好，别在弄丢了。这么小，会留下阴影的…”

  我从兜里拿出一堆卡，交给莱斯。他给到场的每一家都发了一张。

  “里面钱不多，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别留下什么问题。或者…各位父母工作上请几天假，一家人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小朋友也要听爸妈的话，不要惹他们生气，他们也很辛苦。好好长大，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我低头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来我们这里的事，还请大家…尽量不要告诉警察。”

  “谢谢谢谢…”

  “真的太感谢了…”

  那些父母纷纷鞠躬表示着感谢。

  “走吧，我们回家。”

  “你有没有想去哪里玩呀？我跟你爸爸陪你。”

  “我想去游乐场。”

  “爸爸，那个姐姐可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当兵，去打坏人。”

  “好呀，那你快快长大，去打跑坏人。”

  我笑着看向莱斯。“莎莉应该能看到，她大概也能理解…做这些的意义了。”

  莱斯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点了点头。

  科尼激动的搓着双手。“第一次听到有人感谢我。”

  “要继续干下去！！”

  “好！！”

  我低着头从他们身旁走过。

  “可是…我不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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