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星封光明

安顿好一切之后，当温娇赶回高山之下、平湖之旁时，正好是第三日的夜晚。

漫天星斗灿烂，明明灭灭。中天之上，一轮明月高悬，清朗孤傲，仿佛看尽了世间一切沉浮演变。

袁天罡背对着她，正手持罗盘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紫色的道袍在高原的大风中翻卷，如同海面上的怒涛，俨然有翻天之势，却被定海柱一般的清瘦脊梁牢牢的定在原处。

温娇望了一会儿，唇畔浮起一点笑意，开口道：“那边的半仙请留步，你看小女子几时能飞升成仙？”

袁天罡回身：“温娇，你回来了。”

温娇点点头，款步走近：“当年在长安，你曾许我一卦。彼时我不想算，可如今却想算了。却不知我这命数，你可还有心一断吗？”

那一卦，起于袁天罡情动之时，本就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告白。只是温娇一直退避不答，而今自然而然接了，其弦外之音不言可知。

袁天罡笑了笑：“没想到你竟还记着。”

温娇用真气遮住了周围的大风，语气轻松而揶揄：“我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你曾极想替我相命。索性一起相了吧，不过我可不想付卦金。”

那时候她怕极了被看穿穿越者的身份，被当作怪力乱神的妖孽给除了。如今，妖孽不被她除都不错了。

袁天罡颤了颤。

若非温娇提起，险些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年被李淳风诳去花萼争辉楼，是因为听说那位素未谋面的妫川郡夫人有个极稀罕的面相。等果真一见，果然稀罕至极，以他的相术之精，一眼之下竟未能看透。只是那时她在忌讳些什么，总是躲躲闪闪，不可能与他看。

原来她竟还记得。如今她终于肯舍下这心防了么？

袁天罡凝目看向她。

依旧是清净如甘霖的容华，高远似寒云的姿仪，柳叶眼澄澈如明湖，含着和煦的笑意，静等着他的回答。

光阴倥偬，从不曾带走她的半分丽色，却不知不觉吹白了他鬓边的青丝。即便身怀服气驻颜之术，经历了十三处龙脉推算的心血大耗后，他也已不复青春了。

双目不觉有些朦胧，他欣然一笑，自然而然地牵住温娇的一只手：“面已相过，再让我再看看手相。”

借着幽微清淡的星月光辉，他看了几眼，目光微定，良久之后一声轻叹：“原来，你是两世一身之人。难怪，难怪……”

难怪世家女子多爱恋红尘，她却偏要舍下一生荣华，求仙问道。又于得道之后，偏要再入红尘，成就一番事业，心气之高，犹甚于世间无数男子。

只因这躯壳之中所盛放的是来自另一世的魂魄。

温娇微微仰头，凝视着他的面孔，他清癯的面容渐渐的与记忆之中学神模糊的面孔重叠。

两世一身，和鸣铿锵。这是那人毕业旅行时在袁天罡故居天宫院所抽出的签辞。

“原来是你。”她幽幽道，万千感慨，一时难以言说，她定了定神，翻手握住了袁天罡的手，“我本是一千三百余年后人氏，姓温名娇……”

她讲了很多。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还是她首次将自己后世的经历毫无隐瞒地说出。袁天罡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问几个问题，末了感叹道：“千年之间巨变如此，天数之变当真是深不可测，只恨人生苦短，不能穷究。”

“那也未必。”温娇道，“将来你与李淳风会合作推演天机，所得尽写于一部名叫《推背图》的书上。书中穷尽天机之妙，预言万万世之事。在我原本的那个时代里，可谓术字门中第一神书。”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刚穿越而来之时，就对两人那般另眼相看。

“《推背图》，好奇特的名字。”袁天罡念了念。

温娇笑道：“传说李淳风算入了迷，一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被你在背上一把推醒，才得了这个名字。”

袁天罡心下一震，霎时似有无尽雷鸣呼啸。他下意识掐算了几下，更是心中大动。

温娇察觉他面色有异：“怎么了？”

袁天罡默然摇头，向空中一指：“时辰到了——你看。”

温娇顺势看去，只见苍穹如幕，玉兔西沉，将明未明的天色里，几点微星挂在天与山的交界之处，耀耀烁烁，仿佛美人玉颈上光华潋滟的璎珞宝石。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袁天罡吟诵着先秦时古老的情诗，眼底含着一丝奇异的痛楚，“这些星辰望见了往古来今的欢情，而今那些人早已化身冢中枯骨，星汉依旧灿烂于天。于凡人而言，当真是恒常如大道啊。可于大道而言，却也短促似白驹过隙，也一般的陷身于生、老、病、死之轮回。”

温娇不觉看住了，叹道：“道德天尊曾言，‘天地尚不能久。’”

黎明的风仍旧饱含着夜的凉意，袁天罡的气息随风浸染而来，是竹雾般的飘渺：“有生，就有灭。有灭，也必有生。”

他的手指精准地指向了长庚星之畔一颗光色清莹的淡青色星辰：“这些天，我夜夜观星，算到此刻将有新的星辰诞生。举世之间，我是望见此星的第一人，便可以为它定名。温娇，我为它定名，温娇。”

温娇变色，用力打落他高抬的手臂：“快改掉！诸天星斗各有神名，岂能是凡人之名可以冠上的？你想封我一个星君不成？你不要命了？我不是那讨口封的狐妖逢吉，你也不是可以封神的玉皇大天尊！”

袁天罡面色惨淡，笑意却分明傲然：“那又如何？我袁天罡卦参玄化，既封得了狐仙，便也造得出星君。”

他挥袖，一张星图凌空展开，划破食指，一点心头血点在了新生星辰的位置，又有细细血丝蜿蜒开来，在星点旁勾勒出了“温娇”二字。

“你不是问我何时可以成仙吗？我的答案便是‘今晚’。这星君之封，便是我送你的飞升贺礼。”袁天罡字字清朗，七窍之中渐有血色迸出。

“你这是胡闹！”温娇咬牙，化出龙蛇剑，便欲将那张星图烧个干净，谁知才一抬腕，便觉灵台间陡然大放光明。

无尽豪光自她头顶喷薄而出，与此同时，星空中有无尽祥云瑞霭流动，中间旋涡深深，赫然是门的形状。

袖中法螺发出高亢的鸣叫。

四道青虹从长安、霍尔国、宝象国、嘉地国的上空横跨而来，凝聚成无尽的宝相花海，在来自劫末的天地玄音里，托着温娇的身体冉冉升起，向着那天门飞去。

乘青云，入天门，拜金母，觐玉皇大天尊。

凌霄宝殿上，玉皇大帝金口玉言，如钟鸣万古：“兹有南瞻部洲大唐王朝殷氏温娇，德惠周济，威震异邦，今授清妙元君、伏魔天女之封，兼领东方光明星君之职。尔其勿忘朕训，解脱黎庶，广播玄教，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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