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奈莉娅
艾儿喘着气在黑暗中一路小跑。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周围的黑暗仿佛凝胶一般，拖拽着她的手臂和腿脚。
黑暗在流动，似乎很慢，又似乎比艾儿跑得还要快。流动的黑暗生涩地向她涌来，把她一点一点的包裹。
放不出法术，仿佛魔法已经凋亡，没有魔力，手指绘出了魔印，却得不到任何响应，呼唤灵魂中预设的符印也是徒劳，连自己的灵魂也感觉不到。
黑暗已经爬上来了，爬到自己的身体上来了，它们已经捉住了发梢，正在……
不敢回头，不敢回头！那眼睛……那眼睛一定正在看……在看我……
黑暗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怒号，既在身后，又在左右，连前方也铺满了沉重的黑暗，仿佛是自己主动奔进这黑暗的螺旋……
那眼睛！！！
艾儿猛的从床上坐起，一手支着头喘着粗气。
最近太累了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床边似乎有什么动静。艾儿抬起头。
白旦淅沥呼噜地把面条吸到嘴里，举起拿筷子的手，打了个招呼。
“嗨，早上好~”
艾儿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这噩梦特么还会打招呼啊！
为了个人隐私，艾儿昨晚特意等到白旦睡下才去洗漱方便，结果就是起得也比对方晚了些。
睡得也不安稳，还顺带做了噩梦。艾儿带着微微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被这异界人盯着，也没法去盥洗间，艾儿只好直接给自己依次瞬发了一个清醒术，一个清洁术，还有一个更衣术。片刻之后，艾儿穿着一身肩饰简单的红白两色法袍跨出房间。想了想，又打了个响指，给自己后背加了件带纹饰的红色披风。
虽然很想立刻缩到秘殿里继续研究如何解决这个讨厌的“实验残次品”，“副产物”，“灵魂泄露点”，但奈何根本没有像样的思路可言。而且另一个威胁，晨光之神，无疑更加迫在眉睫，所以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和高奈莉娅·落鹰公爵一起加紧研究黑暗魔法。
几名侍女看到国王的出现，一人前往告知厨房准备早膳，其余侍女便跟在国王身后向餐厅走去。
今天主厨准备的早点是甜芹腌制的蓝腹灵獾腹肉，还有一份加了藤鹿奶的麦粥。甜芹吸附了蓝腹灵獾腹部过量的魔力，淡淡的甜味将肉鲜味调理得十分柔和，藤鹿奶则增加了麦粥的醇厚，刚起床吃起来正好合适，还是很好的魔力补充。
正吃着早餐，秘书长埃里希闪进门来。艾儿随口问道：“高奈莉娅已经到了么？”
昨天就吩咐了高奈莉娅整理黑暗魔法的研究，那丫头起的早，恐怕已经先一步到试验场了。
高奈莉娅·落鹰有着异常敏锐的战斗直觉，自从她加入虹风以来，艾儿开发战斗用法术时，都很喜欢叫上她。
“是的，陛下，落鹰公爵已经到达东试验场，目前正在查看这段时间以来的实验记录。”埃里希回答，一边递上今天的日常简报。
自从虹风王国的边境持续向东方扩展，光辉神国就已经成为潜在的敌人。对于黑暗魔法的研究在那时就已经展开了。作为目前斐瑞大陆上最大的神国之一，光辉神国是个不容小觑的敌人。只要虹风和光辉都保持目前高亢的扩张趋势不变，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两国之间非常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光之神术的历史几乎和人类信仰历史一般悠久，而且不同于一些更古老的神术派系，光之神术一直在发展前进，是成熟度很高的信仰类别，再加上光明之力本身对其他类型的魔力交互性很差，要对抗光明，除了光明本身，最好的手段就是黑暗，所以虹风王国从把光辉神国列入敌人的那一刻起，就把黑暗魔法提上了研究日程。
然而黑暗魔法虽然自古就是对抗光明的利器，但这个派系不论是使用者还是法术效果，常常都显得诡异和可怖，而且有极强的干扰心智的能力，这使得黑暗魔法的研习者被社会疏远和敌视，就算神志正常的研习者，也常常隐晦自身。黑暗知识的收集，也变得格外困难。哪怕动用虹风这样的王国之力也是如此。
自从虹风决心涉足黑暗以来，低级别黑暗魔法收集了不少，但能用在光暗之战的顶级黑暗法术，一个也没能找到。艾儿自己主持的研究也进展缓慢。
一个派系的魔法，想要从头获取、消化，再应用于国家级别的战争，不是短短两三年就能完成的事。
不过，和光辉的冲突虽然偶有发生，但还远远没有上升到战争的地步，真正面对光辉神国，恐怕在好几年之后，现在就启动黑暗魔法研究也只是一种预防性措施，算是提前做一些准备，所以虽然进展缓慢，艾儿倒也并不着急。
而这次晨光之神的异动，原本作为天然屏障和缓冲地带的家园神国，竟然站到了敌人那一边。与光辉的战争，似乎突然就摆到了眼前。
如果没有很好的应对光明的手段的话，哪怕是自己，也难以保证在对抗光辉之神时不会落于下风。纵观整个大陆，对方也处于强者中最顶尖的几个位置。艾儿自己无疑也在其中，但作为后起之秀，要想挑战前辈，也不是那么容易。
哪怕仅仅是晨光之神本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晨光之神与家园之神在神职上同样偏向防守和持续力，如果能实现神术上的配合，其防御水平，恐怕会超过双神实力的单纯叠加，这样的话，即使是艾儿也感到无比棘手。
面对如此坚壁，对于黑暗魔法的研究，恐怕需要更激进一些的手段了。
用完早膳，艾儿乘上飞舆，向城外驶去。
虹谷城依漂叶河而建，整体近似圆形，漂叶河的源头来自庞大的黑叶山脉深处，自西北方注入虹谷平原，绕过虹谷城后转向东南，离开虹谷平原，经过黑叶山脉的尾部后，注入碧蓝海中。
东试验场即设在漂叶河的东岸，和虹谷城隔河相望，是一片数平方公里的荒芜场地，设有多个试验区。试验区与漂叶河之间的狭长地带上是一片灰暗阴沉的贫民窟，虹谷城将贫民和贱民都丢到那边，作为防止试验的魔能污染黑河和王都的观察屏障。
越过贫民窟，艾儿的飞舆在试验场边缘的观察屋附近降落下来。还没下车，欢快的叫声就已经传了过来。
“艾儿陛下————！！”穿着漂亮公主裙的高奈莉娅裹挟着雷霆与风暴冲了过来，在飞舆前堪堪刹住脚，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无比优雅地屈膝行礼。
浅栗色的秀发编织成漂亮的发髻竖在脑后，水蓝色的大眼睛混杂着兴奋与胆怯，样式华丽繁复的淡粉色纱质公主长裙衬托出如同石膏般白腻的肌肤，下巴仿佛切割完美的宝石，有种类似精灵的优雅气质。
这就是高奈莉娅·落鹰，落鹰家族的族长，落鹰堡的主人，虹风王国五大公爵之一，公爵会议最新也是最年轻的成员，元素毁灭者，“焦痕花蕾”，以及艾儿国王的头号拥趸。
她活泼而又拘谨，快乐而又忧伤，强大而又娇弱，勇敢而又怯懦。
她热爱美好的事物，清晨的露珠，消散的云，恬淡的诗，燕莺的尾翎，或者阳光照射在地毯上弹起的一粒灰尘。她也热爱摧毁美好的事物。
她崇尚力量，燃烧，破碎，支配，掌握，彻底的摧毁，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直到魔力枯竭，直到五内焚炙，直到燃烧殆尽。她也害怕力量。
她很少使用仆人，魔法就是她的仆人，当别的贵族在侍从的服侍下穿衣时，她却在和她的裙子们跳舞。她从不穿魔法袍，反而偏好那些更加靓丽易损的服饰，哪怕这些服饰通常都是没有力量的女性才会穿着。她是那种宁愿在轻柔的细纱和繁复的蕾丝上灌魔的女人，一个纯粹的女人。
“不必多礼，”艾儿示意高奈莉娅起身，两人一起向她刚才冲出来的观察屋走去，“听了昨天的情报，你对这边的实验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高奈莉娅小心翼翼地跟在国王身边落后一步的位置，因为按捺不住的兴奋而耸起的肩膀在听到这话以后一下子耷拉下去，“陛下，晨光之神突然跑到我们家门口来，计划什么的全打乱了，我刚才正在看过往的实验记录，我们目前的黑暗魔法研究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应用到实战的水平，按现有进度，按部就班的研究的话，要加入实战，可能至少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与我们之前预计的与光辉神国冲突开始的时间相符，但晨光之神跑去了家园之神的神国，情况就全变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有什么想法？”艾儿把随从留在门外，跟高奈莉娅一起走进屋里。
屋里摆满了散乱的实验记录，有的随手丢在桌上和地上，有的漂浮在空中，毫无疑问是高奈莉娅的杰作，艾儿挥了挥手，角落的几个书记员靠上来开始整理打扫。艾儿自己随手抓过一些翻看起来。到底要如何才能让研究速度更进一步呢……
“目前为止……”高奈莉娅饱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没有什么好想法。魔法研究只能循序渐进，我们缺乏合适的上级黑暗魔法资料和文献，召唤和诅咒类的有一些，但又用不上，只能自己慢慢开发法术，这里面能够取巧的地方不多。”
高奈莉娅微微偏过脑袋，继续说道：“目前开发的法术只够中级和高级法师使用，即使是他们用也效率低下，对我们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要想短期内用在晨光之神身上，想都别想。倒不如……这边先暂停一下，我们先用元素准备一点给晨光之神大人的——惊喜？”高奈莉娅一边看着艾儿的表情，一边牵住嘴角露出一个可爱的窃笑。
艾儿抬起眉毛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什么样的惊喜能够打破晨光之神与家园之神的联合防御？”
高奈莉娅睁着大眼睛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艾儿，脑袋都快缩到肩膀里面去了。
艾儿一边随意翻看着实验记录和文献，一边继续说道：“元素法术对光系神术效果不太理想，这是事实。单纯依靠元素魔法来对抗光辉神国，也许值得尝试，但不见得有多容易，历史中出现的其他光明信仰早就证明了这一点，不然我们也不会想要研究黑暗魔法。
“光辉是我们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最主要的敌人，要想在与光辉的对抗中取得优势，黑暗魔法必须加入到我们的元素魔法里去。”艾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翻阅文献，忽然心里有了答案，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文献，顺手丢给旁边的书记员，“既然难点在于缺乏相应的知识，那我们就去找有这些知识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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