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惊伤
与此同时,执行家法的太监仍在卖力抽打。
有哪一双手可抵得住如斯蹂躏,只不多时,那手背就已血肉模糊,有几处惊现出隐隐白骨。
饶是如此骇人惨状,又因着酷刑又沾了盐水,褚湉已是昏死过去几回。
又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她意识清晰,与之而来的则是难以形容的疼痛。
她浑身筋脉颤动,狼狈不堪,仍是抬起血红的眸子,瞪着秋姑姑。
秋姑姑心中恶气尚未出尽,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这水里不止有盐还掺了铁水,一旦炎症发作起来,那可是要命的,即便太后今儿免了你死罪,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仍是一死,或早或晚,你都得死!”
褚湉强撑着一口气,罪受到这份儿上,死似乎是个好选择,也不再被视为可怕,她只鄙夷看着她:
“……我怕什么,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尽了,你公报私仇一时痛快了。”
“试问……我死了,你自也脱不了干系,太后的思量你都不知?”
秋姑姑被嫉妒与仇恨封住了双眼,她好不容易抓住时机,即便冲动,也势要除掉眼中钉。
“说再多都没用,你也不用抬老佛爷出来压人,你的死永远不会在紫禁城里掀起一分一毫的波澜!”
她冷笑道:“把她的手打废了为止!”
两名太监领了命,遂擦了汗,便又朝残破不堪的手上挥去……
李连英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这里,就见人已被打的魂飞魄散般,那双手更是惨烈到可怖。
他上前只清了清嗓子,隧道:“停吧!停吧!”
他一发话,哪有敢不听的,即便秋姑姑指使却也如何越不过大总管去。
行刑的四个太监连忙都住了手,躬身退到一边,不敢丝毫作声。
褚湉被这万虫蚀骨般的疼痛折磨得没了气力,瘫倒在廊子里,只自齿间溢出几个字来:
“李谙达,我的手怕是不能再侍……”
李连英不忍去看她此刻模样,只道:“你且安心,即刻回去养心殿,皇上可传着你呢!”
说罢,他身后两名小太监出去一左一右架扶起她,临走前,褚湉强打精神颇为感激的看向他。
李连英会意,遂转头看向秋姑姑,笑了笑道:“没瞧出来,你这出手可够绝的。”
秋姑姑本就因李连英过来搅局心里不甘气极,可又奈他不何,到底压了自己一头,于是客气道:
“我不过秉公办事,太后既说了活罪难逃,那不是挨打便是受罚,这点子小事我自心里有数。”
李连英呵呵一笑,往那盛水的瓷盆里一瞧,挑眉道:“呦,好活儿!还掺了盐和铁水呢,论起来,我可就自愧不如了。”
秋姑姑见私心暴露,尴尬的移开目光,李连英见她心虚,冷笑起来:
“你这可是为老佛爷办差,一个办不好可就是辱没了她老人家,你还想让她老人家替你背黑锅不成?!”
秋子被这话惊住,登时软下身来,冲着他赔笑着:
“瞧您说的,我哪有这胆子,我不过是替她老人家惹气,不免动手强硬了一些,李总管别想岔了。”
李连英懒得再与她废话,冲着她嘿嘿一笑,自让人有股不寒而栗,遂便踱步离开了此地。
……
褚湉回去他坦已是不能自已,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可怖,那手上血流肉烂,非寻常伤口,有几处更是惊可见骨。
她倒在床榻不多时就便就人事不知,胡言乱语起来,雨蘅正一边发抖一边打算为她清理伤口,她不由得眯着眼,实在不忍去看,更不敢下手。
虽说宫里打罚寻常,但这般触目惊心的伤口,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时吓得她肝胆俱颤,没来由的往外冒着眼泪花。
褚湉早已感知不到疼痛,只高烧迅急,浑身颤动,其状十分可怖。
雨蘅强忍着大了大胆子,用干净绢帛蘸着晾温后的开水一点点清理起来,才不几下,便是满盆腥红。
皇帝不顾旁的,由齐顺随着赶来了下房,见屋里几个宫女犹自淌眼抹泪,又见雨蘅伏在榻前清创,那地上一盆血水直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众人见是皇帝亲临,急忙跪在地上,齐顺直摆摆手叫散了,只留了雨蘅在此。
皇帝脚步沉重的往床前走去,每一步都如灌入铁铅。
他见她本明艳的脸如今俨然一片死气沉沉,身子不时微微发颤,他的心冷不防紧紧揪起,遂忍不住将视线下移……
这是一双怎样的手?!他震惊的同时,心痛便一股脑涌了上来,淹没了心,堵住了喉咙,直弥漫进了眼底,他自己无法解释这是种什么感受。
他只知道,这双手给他弹过钢琴。
拿过他的御笔写过“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他黯然神伤那一刻就拉着这手,走过夜幕里的宫门。
也是这双手将那被束缚的风筝放归自由……
皇帝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瞪大了眼睛,他没看错,是这双手……
不能,他不允许,亦无法接受。
他眼中的隐痛与不可置信瞬时化为急切与焦虑。
他第一次无助地四下寻着什么一般,遂大声喊着传召太医,齐顺只跪下哭求:“万岁爷,不可啊!这是太后赐罪!”
“再者,宫里规矩宫女向来不得召太医入诊……”
“万岁爷万不能意气用事……”
皇帝听得这话随之静下来,深深舒了口气,只道:“传朕口谕,传太医院院使张仲元,御医韩一斋、任锡庚、马文植即刻入侍养心殿。”
齐顺无奈,只得忧心着下去,着人火速传召。
他从小跟随皇帝一路过来,早已看惯了皇帝的循规蹈矩、宠辱不惊,又何时为旁人而去忤逆太后?
此番一而再再而三,他实在担心皇帝一个不是便会触怒太后,那么这十多年蛰伏,挨的苦,受得压制,便是白费,他就是死了都替皇帝不值且扼腕。
宋倾澜到底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俨然成了他一道新添的心病,和莫名其妙的软肋。
齐顺心中顿感不妙,这种种也极可能是太后的一步诛心之棋,而皇帝却落子无悔,这绝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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